第49章 虛妄夢
他指甲縫裏夾滿污泥,手中握着一個剛烤好的紅薯。
“給你!”
紅薯上沾滿了髒兮兮的草木灰,烤裂的焦皮里露出金燦燦的果肉。
空氣里散發著一陣一陣的香氣。
我咽了咽口水,別開腦袋。
“我不要。”
“哦。”
他低垂着頭,前額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睛,火堆里散發的熱度讓我身上暖和了會。
我蜷縮着腳,腳踝上的繩子勒得我的腿有些疼。
“你放開我好不好?”我哀求道。
聽到我說這話的他,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盯着我。
“不行。”
他大聲咆哮道。
“你是俺家花了三萬塊錢買回來給俺做媳婦的。”
他沖我吼完這句,急匆匆地跑了跑了出去,沒跑多遠,他又折回來把大門關上了。
屋子內很暗,我只能依靠着火堆取暖。
繩子勒的我的腳踝很疼。
前幾日,我還是一位光鮮亮麗的白領,如今卻變成了這農家的媳婦。
若是我不發那善心就好了。
那天,下着大雨,雨下的很大。
我那時為了趕完最後一個方案,等到下班已經很晚了,最後一趟公交車沒趕上。
無奈,只得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還沒開多遠,一個孕婦攔在了車錢,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傘,向我們哀求:“我的孩子發燒了,能不能……”
她一臉苦澀。
我心軟,讓她上了車。
可就是這一次,卻讓我陷入了困境。
這是一個柴房,唯一的一個窗戶被木板釘的死死的,大門上了鎖,這個火堆是我在房間內唯一的亮度。
後悔,懊惱,無數複雜的情緒一直盤旋在我腦子裏。
肚子餓得有些難受,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不是我不想吃,只是我每次看到他這張臉就會噁心地吃不下飯。
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自由。
“俺媽讓我那床被子來給你,外面下雪子了,估計晚上要下大雪。”
他把手上的被子蓋在了我身上,又從腰間取下一把小斧頭,砍着一些木樁子。
屋子內安靜地只聽得見他砍柴的聲音,以及竹子被燒的霹靂啪啦的聲音。
我抿了抿嘴唇,朝他看去。
他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他這副相貌混在人堆里很難找着。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我小聲問道。
他頓了下,回過頭,看着我。
“俺媽說,等你不想逃了就可以出去了。”
“你不要想逃了,外面大雪封了路,就算你逃了出去也會在路上餓死的。”
我一邊聽着,一邊看了眼他扔在地上的斧子。
“我餓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也看了我一會,似乎是在確認我是不是在說謊。
“我餓了。”
我又重複了一句。
“等着,我去給你拿。”
他撿起地上的斧頭,關緊門走了出去。
火很暖和。
被子也很暖和。
最起碼我的腳不再冷的發抖。
他很快回來了,我聽見了他開門的聲音。
門上鏈條丁零噹啷的晃動着,我垂下眼睛,牙齒死死咬着嘴唇。
“這是兩個紅薯和兩個餅子,俺還給你拿了一杯水,你先吃着,如果不夠俺在去拿……”
我又看見了他指甲內的污泥,以及手背上外翻的一堆白皮,有些反胃。
他見我沒吭聲,低頭看了我一眼。
“你怎麼了?”
我看了她一眼,指着腳踝上綁着的繩子。
“能不能給我解開……”
我拉扯着他的衣角。
“我的腳被繩子磨破皮了。”
見他沒反應,我接著說道:“你就給我解開一會兒好不好?你在這裏看着我,等你砍完這木樁子再給我綁回去,可以嗎?”
我疼得眼淚快要落了下來。
他遲疑了許久,才應道:“好。”
他解開了我腳上的繩子,同時也看到了我腳踝上那一大片磨破的皮,已經快要滲出血漬的肉。
我腳上被磨破的皮不是被繩子類的,而是我故意在地上磨破的。
他盯着我的腳踝看了一會,才從腰間取下斧頭砍着木樁子。
他一下又一下地砍着,木頭的碎屑飛濺到我臉上。
我垂着頭,撕去了饅頭外面的皮,小口小口啃着。
饅頭又干又硬。
應該是放了許久。
饅頭剛吃下去,胃裏已經翻滾的有些難受了。
等他砍完木樁子出去時,我再也忍不住嘔吐了出來。
除了吃的幾口饅頭碎屑,剩下嘔吐出來的都是胃裏的酸水。
餿臭味衝上我的鼻腔,腦袋有些發脹。
等我撐住了牆,站起來,才發現,他忘了重新給我綁回繩子去。
也或許是看到我腳上那大面積的傷口覺得我逃不出去。
我用草木灰掩蓋了我的嘔吐物,饅頭扔在了床底下。
手中剩下的兩個紅薯,我照着他的方法操作,烤出了兩個紅薯。
外面焦黑的,不過還算能吃。
胃裏有了些食物,總算不再太難受。
杯子裏的水被我喝了大半。
我癱坐在床上,抱緊了被子,屋子內的熱度還算暖和,我側着身子躺在床上。
等我醒來時,我的窗邊放着一碗麵條,麵條混着大白菜煮的,對於餓了許久的我來說味道很香。
外面出太陽了,從木板縫了透進了陽光。
我還能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聽不明白,不過似乎說的是我。
外面說話的幾個婦人都知道我是被他們家買來的。
我手指不自主地發抖,端的面差點不小心從手上滑落下去。
他說的沒錯,我逃不出去,這裏整個村子都在合夥作案。
我安靜得吃完了面,坐在床上發著呆。
火堆還剩下些燃着的小木炭。
開門的聲音又丁零噹啷地響起,我立馬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了頭。
“醒了?”
“嗯。”
我悶聲答道。
“起來,我給你上個葯。”
“好。”
我露出腳踝,他小心地給我上着葯,很認真。
我獃獃地看着他,他注意到了我的視線,身子有些僵硬。
我垂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抖動了下,沒有抽出。
“我嫁給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說道。
他猛地驚醒,抽出手,快步走了出去,我看見他耳垂通紅。
外面出太陽了,大雪遲早會被融化的。
我用杯子裏剩下的半杯水清洗了雙手,繼續躺在床上,發著呆。
中午和晚上都不是他進了送餐的,是他媽,他媽對我態度好了很多,就連面里也多了幾塊肉。
她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了很多,都是勸告和警告。
我一句也沒聽進。
直到過了兩三天,才又是他來送飯。
這次,他身上穿的乾乾淨淨的,就連手指縫裏的泥巴也清洗的乾乾淨淨。
他的耳垂很紅,眼睛一直躲避着我。
我看着他,終於第一次笑出了聲。
“等等。”
我叫住了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走到他面前,挽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下。
我能感覺到他的僵硬。
“我可以出去看看嗎?”
我小聲問道。
他急匆匆推開了我,走出了屋子。
這兩天都是晴天,不用燒柴火,屋子內也很暖和。
他在又一次給我送完飯後,看了我一眼。
握着我的手,帶我走出了屋子。
外面很暖和,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很舒服。
他只帶我在院子裏坐着。
我們倆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進屋子的時候,我向他到了句謝。
從那次之後,我在屋子內呆的時間越來越短,雖然身邊總有他守着,但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也會允許我接觸村裏的一些孩子。
我通過那些孩子直到附近的鎮上在哪裏,知道了一個月一次的趕集。
我一直在欺騙着他,騙他我喜歡上了他,騙着讓他喜歡上了我。
為的,就是這一次逃出大山的機會。
若是我遇到的是一個年級大的,取過妻生過子的並不會這麼容易被騙過去。
值得慶幸的是,我碰到的是一個還沒碰過女人的他。
我讓他帶着我去集市上買嫁衣,我跟他說,我這一輩子就唯一一次做新娘的機會,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為了有去趕集的機會,我又親了他一下,他的臉很紅,紅的發燙。
去趕集的那天,天氣很好,很晴朗。
趕集的人很多,在人擠人的時候,我鬆開了他的手,朝後退去。
他似乎還沒發現。
我死命的朝人群中跑去,一直不敢停,不敢停。
他沒追來。
我鬆了口氣,借了一個人的電話,讓父母過來接我。
看到父母的那一刻,我緊懸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母親抱着我痛哭。
我從第一天起,就計劃着逃跑。
我不會喜歡上他,喜歡一個囚禁過我的人。
母親帶着我回到城市裏,報了案,這件事情鬧得很大,也挖出了一個很大的犯罪團伙。
尾記。
今天太陽很大,天氣也很晴朗,非常暖和。
“在想什麼?”
他看着在院子裏發獃的我問道。
“沒什麼。”我搖搖頭,抱着懷裏的孩子,看向天空。
那裏一定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