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陌生人
立交橋下，水波粼粼，即使是在晚上，依舊能夠看到流動的水浪。
“在這裏做什麼？”他騎着自行車停在我面前。
“等人。”
我哈了口氣，裹緊圍巾，看向湖面。
我聽見他下了自行車，把車子推到邊上。
“經常見到你在立交橋上，是在等什麼人？”他站在了我旁邊，跟我挨得很近，他身上有一股淡淡地檀香氣息。
我退後了一步，摸了摸滾燙的耳朵，胸口跳動的厲害。
他的視線向我臉上投來，我幾乎不敢看他，生怕他知道我心裏的小心思。
“等一個喜歡的人。”
我的聲音很小，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只是在我說完之後輕笑了出來。
我抬頭看了眼他，還是跟之前一樣好看。他的眼睛，鼻樑，嘴唇不止一次在我的夢裏出現過。
他跟我不熟，我也跟他不熟。
我唯一了解的是，他每次晚上都會騎着自行車從立交橋上經過。
我天天在這裏等着，就是為了看他一面，即使不說話。
“你有點熟悉。”
他聲音帶着少年獨特的慵懶與變聲期的沙啞。
這次他第一次在立交橋上，停下了與我交談。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了一個夢，在這橋上等了他很多天，只為了每天看着他從立交橋上經過。
夢裏的他穿着長長的大褂，撐着一把油紙傘，走過長滿青苔的石台階。
“嗯。”
我回過神來，發現他還在盯着我看。
“我經常會做一個夢……”
聽到他的聲音我側過頭去看向他，他也正好看向我，眼底透着光亮，滿眼星辰。
我撫上胸口，心臟跳動的很快，彷彿隨時要蹦出來一樣。
“在我的夢裏，她穿着一件粉色長裙，拚命地向前奔跑着，直到她跑到很遠很遠才回過頭來看向我。等夢醒來時，我卻怎麼也記不起她的樣貌。”
“嗯。”
我轉向湖面，不敢與他對視，只要一跟他對視，我的心臟就跳動的很快。
我的臉龐滾燙，就連刺骨的寒風也驅散不了這熱度。
他沒再說話，也同我一樣看向湖面，他在看湖，而我在悄悄看他。
“我感覺你很熟悉。”
他又對我重複了那句話，“我不是登徒子為了調戲你，我只是覺得你跟我夢裏的那個身影很像。”
“是嗎？”
我喃喃道。
“什麼？”他再次看向了我。
我搖搖頭，對他笑道：“陌生人，再見！”
夢裏的場景，夢裏的人，或許見到了才會安心。
我與他相反的方向離去，在我離去前，他還在看着立交橋發獃。
說我喜歡他，到不如說我喜歡上了夢中那個背影。
他也一樣。
我們倆原本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卻因為這場虛幻的夢，站在一起聊天。
路旁樹上被掛上了新的小紅燈籠，就連照在地上的燈光都是紅彤彤的。
飯館還在開着，裏面的燈光昏暗，桌上坐齊的人早已陸續離開。老闆娘也在擦着桌子，準備下班。
街道上安靜的連細小的交談聲也能被聽到。
見到了他，安定了，心裏也不敢太過奢望。
回到家，鎖上了房門。
心臟已經平緩了下來，不再跳動的那麼厲害。
晚上的夢裏，我還是夢到了他，風拂着他的大褂，大褂穿在他身上有些單薄。
油紙傘落在他的腳邊，被風吹了很遠，他站在原地，垂着腦袋。
我的心不由的跟他一樣，低沉低落。
我朝他靠近，在我手指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又消散了。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我在床上繼續躺了一會，才爬起床來洗漱。
快要過小年了，外面都貼滿了紅色貼紙，終於有了些過節的氛圍。
我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才走出超市，買了些菜。
菜價貴了很多，每次到過年，菜價總是要漲一些。
“又見面了。”
手掌重重的力度壓在我的肩膀上，我聞到了一股淡淡地檀香味道。
是他。
我愣了下，扭頭看向他，他的手掌已經拿開。
“你也住在這個小區？”他的聲音不同昨日，今天多了些沉穩。
“嗯。”
我點點頭，繞開他，提着菜打算回去。
“昨日……你沒等到你喜歡的人怎麼就回去了？”
“已經等到了。”
我抬頭看着他的眼睛，手撫上胸口，心臟依舊跳動的很厲害。
我有些不清楚我到底是愛上了夢裏那個背影，還是喜歡上了他。
我垂下眼皮，不敢再看他。
“等到了啊！”
我只能聽到他那獨特的聲音，和身上那股檀香味。
“你是在等我嗎？”
他這話讓我僵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雙腳發麻，才抬起頭來。
我面前已經沒了他的人影，他估計是離開了。
我把菜袋子挽在了手腕上，雙手放進兜里。
走出超市，離了空調，一股冷氣襲來，凍的我全身發僵，緩了好久，才向家走去。
我的嘴唇有些發乾起皮，我不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只感覺到一股血腥味。
嘴唇開裂出血了。
“你怎麼走了？”
我恍惚間，又聽到了他的聲音。
“給你的。”
他跑到我面前，輕喘着氣，遞給我一樣東西。
我接過到手上才發現是一支潤唇膏。
“謝謝，多少錢，我轉給你。”
我從口袋中掏出手機。
“我沒帶手機，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我看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支圓珠筆遞給我，又把他的手掌放在我面前。
我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手掌上寫上了我的電話。
他的手指白湛，指節長，我此時才認真看了眼他的相貌。
狹長眼睛，高挺的鼻子，以及一雙薄唇，相貌很受女生的歡迎。個子也很高，我穿着增高靴子，還比我高出一個腦袋。
他的笑容，又讓我愣了下，心跳動的更快了。
但我卻明白了，這不是喜歡，只是得不到那夢中人，便想找一個跟他類似的人。
看到他，我總是能想到穿着長褂的他。
那日，經過立交橋時，看到迎風騎着自行車的他，以及那相貌與夢中人一樣的他。一眼之後，便念念不忘。
之後，便一直在立交橋上等着，只為了每天能偶遇他一面。
他與我並排走着，我們走進了同一棟樓，原來，我住在樓上，他住在這樓下。
“好巧。”
他眼角彎起，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很讓人心動。
“好巧。”
我也同樣回了他一句，才提着菜上了樓。
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正是因為心動才不敢靠近。
一天過的很快，飛逝的時間讓我感覺不到存在的意義。
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打開門，依舊是他。
他穿着一件簡單的灰色襯衫，外攏着一件牛仔外套，手中還提着一份包裝精緻的糕點。
他笑起來是眼睛很好看，就像天上的星辰。
“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點，給你嘗嘗。”
“謝謝！”
我打開門，請他進來。
他絲毫不客氣地從鞋櫃中找出我的拖鞋，穿着坐在了茶几盤的沙發上。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給他倒了杯茶水。
“為什麼害怕？”
他湊在我耳邊說道，聲音很輕。
我抬頭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我放下茶壺，距離他遠了點，靠的太近還是有些不習慣，心跳動的太快了。
“我喜歡你！”
他突然又道。
我搖了搖頭：“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儘管心止不住地跳動，但我還是拒絕了他，我能夠很清楚地明白，這不是喜歡。
我只是貪圖他跟他一樣的外貌？
“為了夢中那女子？”
我問道。
他閉口不答，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下去。
“早點休息。”
我看着他驚慌失措離去的背影，心裏有了肯定。
窗外的月光通過沒拉緊的窗帘透了進來。我走過去，拉開窗帘，樓底下的樹葉被吹着往一邊傾斜，外面的冷氣凍的我雙手有些麻木。
我不知道在窗口站了多久，我不想睡覺，不想見到夢裏那個人。
求不得，又放不下，不知為何要再來糾纏。
看着桌上的糕點，我肚中有了點飢餓，我把窗帘拉緊，坐在了沙發上。
茶几上還放着他提來的糕點，是幾塊千層蛋糕，蛋糕上面點綴着幾片半邊草莓，非常漂亮。
我拆開外包裝袋，把蛋糕送進了嘴裏，不膩也不齁甜，味道合我的口味。
陌生人：［還沒睡］
我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訊，是他的。
我知道是他，因為我這個號碼就給過他一人。
我收起手機，關掉了屋內的燈，靜靜坐在沙發上。
手機發著白光，上面還在顯示他那條短訊。
我生平做過最大膽的事情，就是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跑去立交橋上等了許多天。
放縱的行為就到此為止吧。
我按滅了手機，腦中沒有一絲睡意。外面被月光照的很亮，即使已經快十二點了。
我手機的燈光又亮了起來，還是他的短訊。
陌生人：［晚安］
之後他沒再來打攪我，我也沒去立交橋上等過他。
我在樓道口碰到過他幾次，我對他點點頭，他也對我點了下頭，沒再有過交流。
再次碰到他時，我的心也不會跳動的飛快，也不會手腳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想，我的確是不喜歡他的。
就在我以為這一段突如其來的初遇就要過去時，他又找上了我。他告訴我，他這段時間想了很久，他喜歡的不是夢中那個女孩，而是我。
他跟我說，早在他第一次從立交橋上經過時，他就看到了我，那時的我還沒見過他。
從那時起，他開始注意到我，他開始每天騎着自行車繞遠路，從立交橋這邊走過。
他說，我第一次抬頭看他時，他心裏非常緊張，看似坦然地騎着自行車，實則握着車柄的雙手冒出了汗水。
他還說，他夢中的那個女孩是我，他第一次見我時，我穿的就是一條粉色紅裙。
我摸着胸口，心跳動的不快，沒有第一次見他時心臟快要跳出來的感覺。
我不敢看他那雙眼睛，我知道一旦對上那雙眼睛，我什麼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
我最後還是拒絕了他。
我喜歡的只是我幻象出來的一個人，不是他，只是容貌和外型有點像他。
我拒絕他后沒多久，他搬出了這裏，不知去了哪裏。
我估計很大可能要單身了，因為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碰到能讓我心跳的很快的男生。
……
那天，太陽正好，長街古巷。
我看到了一個穿着長褂的背影，他懷中抱着一本古書，背影單薄。
我的心瞬間跳動的很快。
我從別人口中打聽到了他，他們說這裏正在舉行漫展，他是來參加漫展的。
為了他，我去看了我從來不看的漫展。
漫展上，他撐着一把油紙傘緩緩走來，就像古代那種妖精喜歡的書生。
他朝我看來，我知道他是在看着我的，我也在看着他。
我的心跳的很快，比以往都要快。
我想，這大概就是喜歡了。
“我喜歡你！”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正在追她。”
“抱歉……”
“不必抱歉，我想應該由我來向她說喜歡，畢竟她都拒絕我這麼多次了。”
“你……？”
“我喜歡你！那年在立交橋上，一直未變。”
餘生有你，夢中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