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日記本
咯吱、咯吱、吱。
搖椅緩慢晃動,椅子上空無一人,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紙張被風颳得到處都是。
我站在陽台上,看着樓底下的少年。
他高高瘦瘦,模樣清秀,手中撐着一把黑色雨傘。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突然抬起頭來,視線正好與我對上。
我拉扯起唇角對他笑了下,他慌亂了的移開視線,低着腦袋,雙眼盯着足尖。
“還真是個小孩子。”
我取下腳底的高跟鞋,朝他扔了過去,高跟鞋落在他的雨傘上,使他一個不穩,差點把手中的雨傘扔掉。
高跟鞋滑到了他的腳邊上,他腳上穿着一雙簡單的白色球鞋,與我的白色高跟鞋正好相配。
他還是站在原地,看也沒看一眼那隻高跟鞋,我乾脆脫下另一隻高跟鞋一同扔了下去。
他還是那樣獃獃的站在原地,若不是我知道他是個真人,還真會以為他是個廣告牌呢。
我感到有些無趣,關上了陽台的門,坐在沙發上,寫着日記。
[六月十四號,天氣晴,星期三。
今天跟戴利一起去了埃菲廣場,在那裏看到一座雕像,是一座將軍的雕像。
他穿着厚厚的盔甲,帶着頭盔,他讓我感到非常熟悉,看到他時我能明顯感覺到我的心跳的很快。]
寫完后,我把日記鎖上,隨手扔進了旁邊的抽屜內。
地上的白色紙張散落地到處都是,我赤着腳踩在紙上,又惡劣地把桌上的咖啡倒進花盆裏。
花盆裏種着一顆蘆薈,是戴利送我的。
蘆薈長的很大,無論我怎麼折騰它,它都不會死掉,就算有時候好幾天忘了澆水,它依舊活的好好的。
在我出門時,那個少年還站在我的樓底下。
今天下午我新接了一個兼職,是在埃菲廣場裏派發傳單,有四個小時的時間,順便我還能看看那位將軍。
“花是你送的?”
我走到他的面前,跟他面對面看着,他比我高很多,有一個腦袋的高度。
“嗯。”
他聲音很小,小到我幾乎聽不清楚。
“以後不要送了。”我語氣微淡,“浪費錢。”
我不喜歡這樣的少年,他們性格太單純,真實,跟我在一起不合適。
“你喜歡嗎?”
“啊?”
他的聲音極小,我幾乎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反應過來。
“不喜歡。”我回道。
對於我來說,花只有養的活和養不活兩種,養不活的花我自然是不會喜歡。
我轉身打算去搭公交車,發現他還在原地站着,我回過頭去,問道:“你不回去嗎?”
“你去哪裏?”他的聲音終於大了些。
“我去埃菲廣場發傳單,你也要去嗎?”
他搖了搖頭,指着地上的高跟鞋給我看。
“你的高跟鞋還在這裏。”
“忘了。”
我笑道,彎腰從他腳旁撿起高跟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內。
埃菲廣場建成時間很久遠,中間翻修過幾次,中心擺着的將軍是從廣陵墓出土的文物。
那位將軍在正史中並沒有記載,只在野史中有一段風流往事。
傳說,將軍身邊的女子前仆後繼,他卻喜歡上了一名已經嫁做人婦的女子,後來為了她還出家當了和尚。
不過這野史也信不得真。
我換上了他們專門定製的熊貓外套,抱着傳單沿着埃菲廣場發了個遍。
穿着可愛的服裝外套,總是要比平時容易發出去這些傳單。
還沒到四個小時,我手中的傳單便已經發完了。
當我坐車回到家時,外面已經黑了下來,我電腦里投遞的郵件還沒有回復。
拜託他們查證的消息,也沒有回復短訊。
樓底下的少年已經回去了,我的門前多出了一把黑傘和一朵曇花,曇花是開着的。
我不知道它是怎麼算定好曇花開放的時間,並且把它放在我門口的。
曇花確實很漂亮,但是我不喜歡,它的開花時間太短了。
我還是捨不得丟棄這朵曇花,把它放進了桌上的花瓶里。
桌上的花瓶里從來沒有放過花,我每天都很勤快地給花瓶換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還是有我要等的東西。
[六月二十號,天氣多雲轉雨,星期二。
少年在那次送完曇花后,再也沒送來花,他應該是放棄了。
今天我又去了埃菲廣場,將軍的右手臂不知道被誰給折斷了,手臂掉在他的腳下。
我感覺他似乎有些難過,我也很難過。]
那座將軍的石像不知道會不會修復好。
我電腦里的郵件在經過這幾天漫長的等待,終於收到了回復的短訊。
我寄出去的畫,獲得了他們的獎項,並且還會在畫展上展出。
我畫的畫雖然看上去很簡單,就是一艘木船上坐着兩個人,但這卻耗費了我好久的時間,來填充顏色。
那副畫上經過調色搭配,幾乎有幾十種顏色,不過那些顏色都相近,不一定有人看得出這麼多種。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畫那副畫,我只知道那條木船上的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將軍。
我甚至懷疑我有些喜歡上了那座石像,不,是那位將軍。
因此我還預約了心裏醫生,不過那位心理醫生說我並沒有問題。
少年又來了。
這次他沒有帶傘,他的右手打着石膏。
他跟我說他前幾天從樓上摔了下來,所以幾天沒來,他這次是來跟我告別的。
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
他的背影很孤寂,步子也走的很慢,像是在等待我開口挽留。
我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他為止。
[六月二十八號,天氣小雨,星期日。
花盆裏的蘆薈突然枯萎了,一下預兆也沒有,果然,我不適合養花。
家中沒找到傘,只有少年那把黑色雨傘。
我撐着他的傘又去了埃菲廣場,將軍不見了,原本立着將軍石像的地方放上了另一座新的石像。
我詢問過其他人,他們都說那座將軍的石像被前幾天的雷給劈碎了。
我的心有些空落落的。]
我把手中的日記鎖上,放進了一個不常用的柜子,再次鎖上。
陽台門沒關。
我搬着搖椅坐在陽台上,看着樓底,不知道在等待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