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蔣曄從蔣暉這裏離開的時候心情也並不好，甚至有點恍惚，好幾次清越在身後看着，都怕她迷迷糊糊地要把自己絆倒，好在好幾次她都在最後一刻穩住了，總算是有驚無險，剛鬆了口氣，便看到前面遠遠地來了一撥人，清越定睛一看，可是吃驚不小，連忙用力拽蔣曄的衣裳提醒。

奈何她正想事情想得出神，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清越只得直接開口，壓低了聲音提醒她：“夫人在前面！”

蔣曄這才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不少，抬頭一看，可不是母親和黃媽媽就在眼前了？

連忙上前兩步彎腰行了個禮，乖乖叫了聲：“母親。”

李慕亭現在看到她真是又氣又無奈，好好給她挑的沈思嘉，被嘉月公主搶走了，好不容易又看遍了滿京城的適齡男子，挑出了一個韋斯玄，其實自己還不是那麼滿意，結果倒好，馬上就成了，韋家忽然上門來說什麼八字批的不合。

什麼不合，這其中的鬼門道李慕亭還能不清楚？只要是真心想結親的，什麼八字都能合，就是不合也能想方設法給你改成合。只有那事到臨頭忽然想反悔的人家，又不好直說的，才會提出個什麼八字不合做搪塞，本意就是既不想結這門親，又不願得罪人。

但是都是在高門大戶間行走的，韋家這是什麼意思，自己豈能不明白？

韋家夫人前腳來說了八字不合，李慕亭氣得又摔了一次桌子，後腳就派人暗中去打聽了，這一打聽，果不其然，那韋斯玄正在暗中打聽一個女子呢，看這意思是看上人家了，所以攛掇着他母親來蔣家說什麼八字不合，氣得李慕亭又狠狠摔了不少瓷器，那幾天連黃媽媽都不敢多言的。

還是老太太看她不對勁，整日不見笑臉了，覺得此事得開導開導她，把她叫過去好好說了好一陣，李慕亭這口氣才勉強順過來。

她李慕亭的女兒，雖說沒有千好萬好，但也不至於倒貼的，人家既然不願意，沒有上趕着的道理，李慕亭明白了這個道理，反倒是不急着再給蔣曄相看了，本着自家女兒這樣的出身和門第，不該沒人上門提親的原則，李慕亭也開始等着人家主動上門了。

誰知等了這許久，上門來提親的愣是一個沒有。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再一看，竟然還是韋家。

剛開始聽說韋家夫人來了的時候，她還暗自得意了一番，心想，果不其然，後悔了吧？滿京城像自家女兒這麼好的人也實在找不出幾個。

特地讓她等了許久，精心裝扮了一番，拿捏好了架勢，準備去她面前寒酸她一番，誰知自己興沖沖地去了，卻見那韋夫人扭捏了半天，最後見自己實在不耐煩了，才終於說明自己的來意。

李慕亭當時一聽就氣炸了，搞半天她不是後悔了，重新來跟自己談蔣曄的婚事，她家兒子看中的那個女子竟然就是蔣晫，這可真是開了天大的玩笑了。

本來就算她後悔了再來找自己，李慕亭也絕不會把蔣曄嫁給這麼一個出爾反爾的人家，現在倒好，人家可不是出爾反爾，沒看上蔣曄，反倒看中了三丫頭。

更讓李慕亭有氣不能撒的原因是，蔣晫偏偏是個無父無母，養在老太太跟前的，而她又接管整個蔣家，有人來提蔣晫的婚事，她不能瞞着老太太不報，直接給拒了。

可讓她再舔着臉去老太太面前說這事，她心裏覺得膈應，若是老太太真的同意了，最後跟韋家結成了親家，她更覺得膈應。

所以當著韋夫人的面，她臉色就冷了下來，自從明白了她的來意后，當即就沒給她什麼好臉色，他們韋家都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兒了，她也不必顧及什麼體面。

如今正是打發走了見自己生氣，臉色也不大好的韋夫人，急匆匆趕去老太太那裏說道此事，誰知迎面就遇上了蔣曄，這一碰見她，可就壓不住怒火了。

蔣曄早已被解了禁足令，這些日子也很是乖覺，不曾出門，今日在家中碰見，乖巧行禮，按說沒什麼不對，奈何她撞在了槍口上，現在無論她做什麼，李慕亭都看不順眼，當即冷哼一聲，語氣不善地問道：“這麼一大早，你這是跑哪裏去了？”

“我，我來看大哥。”蔣曄敏銳地察覺到了母親語氣中的不對勁，和十分難看的臉色，說話更加小心了。

說起來李慕亭總說蔣曄是個直腸子，不懂得隱藏的，還總是想她這愚蠢的性子是隨了誰，現在想來，除了她還能是誰？不僅是蔣曄，連帶着蔣晨，都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看不上眼就是看不上眼的人，連裝都懶得裝的。

見她如此乖覺，李慕亭也只是瞥她一眼，問：“你來找你大哥做什麼？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

蔣曄一聽，有點不太高興，怎麼在母親心中自己就只會闖禍呢，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才沒有呢，我只是來問問大哥，什麼時候接大嫂回來。”

李慕亭聞言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竟然還能想着這件事，她現在也正是打算去浮雲軒與蔣暉商量此事，誰想到竟然讓蔣曄搶先了一步，既然是正事，她也並未多說什麼，只點頭道：“你還算有點長進，看來這些日子把你關在家裏是關對了。”

蔣曄頓時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果然接着就聽到母親繼續說：“難得你有點長進，你既盼着你大嫂回來，正好等她回來了就多陪陪她。”周宿溪當年未出嫁的時候可是京城高門大戶哄搶的女兒，不然也不能被大嫂看中許配給蔣暉，李慕亭現在對蔣曄的婚事很是頭疼，若是她能跟在周宿溪身邊有點長進，她也不必為她這樣擔心。

蔣曄雖然喜歡大嫂，但是卻不願因此將自己捆在她身邊，被關在家裏，本意是想拒絕的，但是她現在學地聰明多了，一看母親的臉色便知道她此刻不大高興，連忙乖乖點頭應道：“是。”

她今天這樣乖，說什麼應什麼，半句也不曾頂撞，李慕亭覺得新奇的同時還覺得不習慣，看了她一眼，自己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回去吧，我去見你大哥。”

“是。”蔣曄下意識地答了一聲，微微低頭，眼見母親要走，忽然想起大哥院中那個女子和宋祁，也不知道為何，她就覺得大哥應該不太想母親他們知道自己收容了什麼人，於是忽然喊了一聲：“母親！”

李慕亭本來已經轉身要走了，正暗暗為韋家的事生氣，盤算着要怎麼跟老太太提這件事，以為蔣曄也走了，誰知自己剛轉過身沒走兩步就聽到蔣曄這一聲喊，將她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有些不滿地看着她先說道：“剛說你有些長進，現在又大呼小叫。”

蔣曄聽出母親這是責怪自己，也顧不上為自己辯解，連忙上前兩步拉住母親的胳膊撒嬌道：“母親，你去見大哥是為了大嫂的事嗎？”

李慕亭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麼開始關心起自己為何去見蔣暉了？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蔣曄連忙否認，又說道：“這件事我已經跟大哥說好了，母親就不必再辛苦跑一趟了。”

李慕亭看着她微微皺眉：“你懂得什麼？你大嫂回來豈是那麼簡單的，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我得去跟你大哥說清楚。”

說到這裏李慕亭心中又是忍不住微微嘆息一聲，蔣曄是真的不知道管家的難啊，偌大一個家庭，大事小事，全都要操心，時時刻刻記在心上，越是高門大戶，規矩越多，將就越多，一步出錯，輕則招致婆家不滿，重則招致滿京城的貴人圈子暗中議論，以致連累家人。

蔣家門第雖高，規矩卻不算大，老太太更是好說話，已經是滿京城再也難找出第二個的好人家了，她管家這些年，也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怕出了差錯，給蔣家丟人的同時，也連累李家女兒的風評。

這麼一想，再看蔣曄，就又覺得自己往日對她太過仁慈了，其實於她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作為母親，總是喜歡自己的女兒快樂，幸福，所以她不喜歡這些，她嘴上說得嚴厲，實際上從未勉強，不過是滿京城給她找合適的人家，免得她將來受欺負而已。

可是現在想來，與其費心去找那樣的人家，倒不如花心思好好培養她兩年，不求她多精於此道，至少也不必擔心她將來撐不起一個家。畢竟世事無常，如今看來還算好的人家，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變呢？若她一直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到時候就是被欺負了，也無人為她撐腰。

這麼一想，李慕亭再看蔣曄，便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正好我有件事同你說，從今日起，就由我和崔媽媽教你管家的事。”

女紅可以不學，畢竟小時候落下了，現在兩年內也學不出什麼樣子，但是管家不同，兩年，至少能讓她把該知道的，該明白的都學會了。

蔣曄正擔心着母親會不會聽自己的勸阻，會不會去大哥的院子，若是真的去了，一定會發現那女子和宋祁的存在，到時候會怎麼樣時，忽然聽到母親說讓自己從今天開始跟着她學習，頓時楞了一下，只是緊接着她便點了頭，說：“好。”

“咦？”雖然她今日表現很是乖覺，但是連這件事都這麼爽快地答應了，還是讓李慕亭忍不住驚訝了一聲，有些懷疑地看着她問道：“既答應了就要好好學，你不會是心裏又打什麼歪主意呢吧？”

“怎麼會呢？母親怎麼這麼想我？”蔣曄頗為委屈地說道：“我這不是長大了，明白母親做這些都是為我好嗎？”

“你明白就好。”能從她口中聽到這番話，李慕亭還是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說道：“行了，快回去吃飯去吧，吃過早飯崔媽媽就會過去教你了。”

“那母親呢？”蔣曄連忙反問。

李慕亭以為她是問自己何時過去教她，便說道：“我得空了就去教你，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我是說母親現在不去吃飯嗎？我好久沒有跟母親一起用過早飯了。”蔣曄拉着她的袖子微微撒嬌。

李慕亭有些無奈地看着她，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了：“好了好了，走吧。”

“多謝母親。”蔣曄一看母親要跟自己走，連忙高興道謝，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回走，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要反悔了一樣，看得李慕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終於把母親拉走了，暫時不用擔心她會發現大哥院子裏的兩個人了，蔣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想到自己方才答應了母親的事，難免感到一陣頭疼。

她確實知道這是母親的一片良苦用心，她總是為自己好。她自己也並不是不想學，只是，她覺得自己在這上面向來沒有天賦，整日對着那些賬本，只怕她要被逼瘋。

只是既然已經答應了，也不想讓母親太過失望，樣子至少也要裝一裝。

當日回去后，李慕亭就派人去請了崔媽媽過來，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拜託她教一教蔣曄。

崔媽媽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人，眼光獨到，雖然在蔣家四個女兒中，蔣曄看起來最不成器，容貌也不突出，管家之能更是沒有，但是崔媽媽除了跟在老太太身邊的蔣晫，就最喜歡這個四姑娘，她覺得這丫頭活潑洒脫的性子倒是跟當年的老太太很像。

老太太雖然出身名門白家，但當年也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閨門小姐，也是只愛刀槍，不愛女紅的，不知被白家老夫人教訓過多少次。後來好在嫁入了蔣家，與白家相比，蔣家規矩少多了，所以老太太在這裏才能遊刃有餘。只是年輕的時候對這些也是不耐煩的，經常私下偷偷跟自己抱怨，不想管這些，想出去騎馬舞劍，也就是現在年紀大了，威望日重，更得拘着自己了。也只有面對自己的時候，老太太偶爾會流露出對當年時光的懷念。這也是她為何明知道李慕亭管不了蔣曄，也不曾出手的原因。她私心裏其實希望蔣家有這麼一個鮮活的生命，活得跟自己年輕時候一樣恣意張揚。

所以今日李慕亭忽然派人來請崔媽媽，又說蔣曄答應了要好好學管家的時候，老太太心中是很驚訝的。不過驚訝歸驚訝，她很是體諒李慕亭做母親的一片苦心，二話不說就把崔媽媽派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