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聖人不仁

當朱由校把案子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之後，朱莉安娜帶着思索的表情問道：“既然陛下早就知道這件事，為什麼不及時阻止呢？即便阻止不了，陛下也可以立即處置，為什麼非要等那位楊大人去處理呢？”

朱由校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道：“你可知道家有句話叫做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黎民為芻狗！”

朱莉安娜點點頭道：“保祿師傅說過這是《道德經》裏的話，意識是上天是公平的，在上天的眼中萬物其實都與草芥豬狗無異，聖人也是公平的，在他的眼中百姓不管貧窮還是富貴，殘疾還是健康，也都是和草芥豬狗一樣的，難道在陛下眼中那些可憐的百姓都是草芥豬狗？”

朱由校喝着茶，搖搖頭道：“當然不是，對於朕來說每個大明百姓都是寶貴的，朕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能過上好日子！”

朱莉安娜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陛下為什麼會允許那些卑劣的貴族去傷害那些可憐的佃戶呢？”

朱由校再次搖頭說道：“朱莉安娜請你記住，在大明沒有貴族，朕的祖先在奪得天下之前當過和尚，更是做過乞丐，現在大明的那些權貴大多祖上也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所以大明有權貴，卻沒有貴族！”

朱莉安娜攤着手道：“即便如此，您最為帝國的皇帝，也不應該任由那些權貴去殘殺百姓！”

朱由校淡然一笑道：“這又回到了剛剛的話題，朕作為皇帝，很多時候必須看着這些殘忍的事情發生，然後利用這些事情達到更大的目的，這就是聖人不仁以黎民為芻狗，所以在華夏皇帝也被叫做孤家寡人，因為只要坐上了這個位置，很多作為人應該有的情感就要捨棄掉，這或許就是為什麼朕的祖上會出很多離經叛道的皇帝，因為他們不想捨棄那些作為人本應該有的情感！”

朱莉安娜看着朱由校，帶着一絲小心地問道：“陛下也不想捨棄那些作為人應該有的情感？”

這回朱由校點點頭道：“那是當然，朕雖然是大明的皇帝，但同時朕也是一個人，作為皇帝朕必須冷血無情，作為人朕卻嚮往自由、愛情、友誼，但是要將這兩者融合在一起實在太難了，在權衡利弊之下，為了大明的發展，以至於現在朕不得不使用很多卑劣、陰暗的手段來改變大明，比如這次洛陽的案子，就是朕利用的目標，朕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不再利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就能讓大明不斷前進，讓大明的百姓過上天下最幸福的生活！”

朱莉安娜看着朱由校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輕柔地說道：“您雖然是大明的皇帝，可您也是一位少年，在您這個年紀本應該是肆意揮霍自己的青春，去追求那些可愛、美麗的姑娘，可是您卻要為一個龐大的國家辛勞工作，可以說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勤奮的皇帝了，只是您的帝國已經如此強大了，為什麼您還要改變它呢？您又要將它改變成什麼樣子呢？”

朱由校起身走到書房地世界地圖前，看着那經過他的描繪，已經精確了很多的世界地圖道：“你看到的大明只是虛幻的表象，其實這個國家已經腐朽了，那些掌握財富和國家命運的權貴，失去了進取之心，他們只想從國家和百姓身上攫取財富，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大明會被掏空，百姓會因為忍受不了這種毫無節制的掠奪而反抗，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國家也就走到了盡頭！”

說到這裏，朱由校轉頭看向朱莉安娜，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這種攫取利益的方式會形成一個死循環，權貴獲得利益越多，國家和百姓就越貧困，而國家和百姓無法為繼之後，權貴也失去了保護和攫取利益的基礎，他們最後也只能走向滅亡！”

“所以朕要改變的是大明權貴攫取財富的方式，讓他們把眼光投向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學會從全世界攫取財富，大明朝廷才能獲得更多財富，成為他們最堅固的護盾，同時朝廷也可以將他們攫取的財富，用來改善百姓的生活，只有國家安定，百姓富足，權貴的日子才會長久，這就是朕的設想中大明應該有的樣子！”朱由校最後堅定地說道。

朱莉安娜聽朱由校說了這麼多，雖然聽懂了朱由校的意思，但還是不明白朱由校為什麼會放任洛陽與河南的官員、士紳殘害百姓！

帶着這樣的疑問，朱莉安娜問道：“可是這些和洛陽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朱由校冷冷一笑道：“如果朕一開始就阻止洛陽的事情，或者在案發時立即處置，那頂多就是處置了一件普通的貪腐案子，可是現在朕派出楊漣去巡查天下時揪出這件案子，朕就能讓這件案子成為震動天下的驚天大案！”

這回輪到朱莉安娜搖頭了，她帶着深深的疑惑問道：“我還是不明白您這麼做的用意！”

朱由校白了她一眼說道：“楊漣現在是代表朕去巡查天下的，他的一舉一動天下人都在看着，所以這件案子只有在他手裏查辦，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河南發生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朱由校臉上露出陰惻惻的笑容道：“這種案子拖的時間越久牽連就越多，只要楊漣把所有參與此案的人連根拔起，整個河南府就會空出很多土地，那樣一來中原地區的土地兼并問題就會得到緩解，而那些處心積慮想要往手裏攬土地的權貴，也會知道那些土地是會殺人的！”

朱莉安娜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其實陛下是想讓他們知道從土地中攫取財富是朝廷不允許的，他們要想獲得財富必須把目光投向大明以外的地方！”

朱由校滿意地點點頭道：“果然聰明，朕最根本的意思就是這個，朕之前剷除了晉商卻與東南海商合作，就是給世人提供這樣的信息，但是有些人還是死腦筋，執迷不悟，朕這次讓楊漣巡查天下，就是讓那些執迷不悟的人好好清醒清醒！”

“唉！”朱莉安娜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是即便這樣那些失去生命的佃戶也無法復活，他們犧牲的價值又在哪裏呢？”

朱由校也有些無奈地道：“這就是朕所說的聖人不仁以黎民為芻狗的意思，映襯這句話的還有一句叫作為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都說明作為最普通的老百姓，很多時候都要為了大局被犧牲，要想不被輕易犧牲就要努力的成為權貴，這就是為什麼我大明百姓總是想着出人頭地的原因！”

朱莉安娜聳聳肩道：“尊敬的陛下，您說的這種情況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樣的，我的哥哥就是被犧牲掉的那部分百姓，而且他的犧牲毫無價值，甚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大明的百姓非常幸運，至少他們擁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這個機會哪怕很渺茫，但總比沒有強！”

朱由校點頭感嘆道：“是啊！這就是我們祖先的智慧，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智慧，華夏才能歷經磨難，依然傳承了五千年之久，而且我們還會繼續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