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八章
頭三個月,胎象不穩,最是容易滑胎。平日裏就要多注重休養,是以,前三四個月,懷着身孕的女子很少出門走動,要不就榻上待着保胎,要不就在房內走動。到了五六個月,胎象穩了,這才出門逛幾圈。生產乃是大事,半點都馬虎不得,穩婆也是說,五六個月後多出門走動走動,對於生產也有利。平日裏滋補的雞湯可以喝,但也要去油腥,以免發福,到時候孩子大,生產艱難。可不是農人家常說的吃得越多越好,一人吃二人份例。
這樣聽來,蘇老夫人送來的穩婆很有經驗,講起事情頭頭是道。老嬤嬤放下些心來,只在陸寶兒吃食上多放些心思琢磨。
陸寶兒在家中憋了五個月,實在悶煩。她提出去寶佛寺拜佛,正好出門走走散散心。
寶佛寺是京都里的一處皇家廟,後山處有一座大雄寶殿,那是專門用於聖上面神祈福的寶殿,平日裏不讓尋常百姓進去。雖說不能進大雄寶殿,可前殿的寶殿還是可以去拜拜的,是以香火鼎盛。京都的官太太也常愛去寶佛寺拜佛吃齋菜,乞求闔家平安。
寶佛寺不算遠,坐馬車去也不過是小半個時辰,老嬤嬤見陸寶兒整日待在屋裏鬱鬱寡歡,自然就同意了。
謝君陵知道這事,有些不放心。特地讓老嬤嬤將馬車裏的軟墊多放上幾層,多帶些丫鬟去,時刻注意陸寶兒的動向。一切都安排妥當,他這才稍稍安心了些,放陸寶兒出門。
隔天一大早,老嬤嬤給陸寶兒換了一身綠地織金緞纏枝蓮紋小襖,下搭一件桃紅素娟雲紋馬面裙,因是初秋,不算太冷,是以陸寶兒沒披斗篷。她僅僅簪了朵素雅的玉芙蓉,許是懷了身孕,口味都變了,也不愛太花里胡哨的裝扮。
馬車啟程,一路奔向寶佛寺。
寶佛寺知道有官家太太來禮佛,是以專門辟一處官道,專門給這些帶着一眾奴僕的官家太太通行。畢竟是皇家廟,做不得來一個高官太太就清場的舉動。幾品以上的官家太太要清場呢?比聖上還要尊貴嗎?這種度不好把控,而且容易落人口舌,大家都心照不宣行個方便,只走官道便好,清場的事情做不得。
在京都雖說是天子腳邊,比尋常人富貴,可要守的規矩也多,隨隨便便一個聲音可就容易落在聖上耳朵里呢!換句話說,這日子是既逍遙又煎熬。
陸寶兒被老嬤嬤和柳香攙着上青石階梯的時候,恰巧看到了不遠處的李嬌。她剛禮佛回來,只帶了一個丫鬟。即使打扮偏富貴,也擋不住她那一臉的憔悴,眼底還有一縷青灰色。
陸寶兒想着也算是見過一面的舊識,要不要同她打一聲招呼。猶豫間,李嬌已經看到陸寶兒了。那陸寶兒被一眾奴僕守着,肚子尖尖的,想必是懷了身孕。李嬌原先想着陸寶兒再命好,懷不上孩子,還是官太太里的笑柄,待她年老色衰,謝君陵接了旁人入府,她定然會凄苦無依。哪知她命這般好,重尋來的娘家富貴,夫君三四年都沒聽說納過新人,和她伉儷情深,如今又懷了孩子。
李嬌雙手緊攥,指甲都刻到了掌心裏,相比陸寶兒的好福氣,她這邊可謂是凄苦得很。那個崔媛有些手段,將沈雲霸在院子裏。她還當是崔媛有什麼手段,偶然一日,李嬌燉了雞湯喊沈雲來喝,他都不來。她一時心火起來,再去尋沈雲,居然看到他同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滾到了一起!原來是崔媛專門找這般生澀稚嫩的小姑娘,帶到房裏來給沈雲享用。李嬌如遭雷擊,她一直覺得沈雲再怎樣,也是在朝為官的正人君子,不過是一時時運不濟,無法飛黃騰達,她還安慰自己,她的外祖父也是年紀大些的時候,才官至戶部尚書,不是所有人都和那謝君陵一般運氣好的。
然而沈雲居然背着她偷腥,還是和這樣一個臉都沒長開的小丫頭!她突然覺得噁心,覺得沈雲臟透了。若是喜歡什麼人,大大方方領到她面前來,給個名分不就好了,何必這般偷偷摸摸調情,弄得主不主僕不仆的,人能沒臉沒皮到這種程度,可見是根子都爛壞了。
那時,崔媛恰巧看見了她,抿唇笑:“姐姐可是看見了?”
李嬌不語,瞪着崔媛的眼滿是怒火。
崔媛譏諷地笑:“再告訴姐姐一樁事吧,你平日喝的燕窩粥里,有我放入的一些東西。不會傷你性命,不過你的肚子,恐怕也懷不上孩子了。”崔媛一直記恨李嬌將她毀了身子的事,她也要讓李嬌嘗一嘗這個滋味!
李嬌冷汗淋漓,道:“你在瞎說什麼?你怎麼可能下得了這樣厲害的東西?”
崔媛抬袖掩唇,溢出三分笑來:“姐姐真是糊塗,這院子可是崔氏的院子,這家也是崔氏掌家。我可是姓崔,行事能不比姐姐方便嗎?”
李嬌怎麼都想不到自己院子裏還有崔媛的人,她氣得發狠,給了崔媛一巴掌,將她嘴角的血都打出來了。沈雲聽到動靜,衣衫不整地從房內跑出來。李嬌見他那模樣,噁心得想吐。她當初怎會對這樣的人抱有期望呢?沈雲究竟知道不知道何為廉恥心?
一見李嬌來,沈雲此前同人云雨的心思都淡了,嚇得一身冷汗。他仕途不順后,在李嬌面前都抬不起頭,只敢躲到崔媛這裏逃避一會兒。如今他骯髒的裡子都被李嬌給赤裸裸瞧見了,在這個高門正妻面前,他再也抬不起頭了。
沈雲不愧是崔氏的嫡親兒子,骨子裏都是隨了他娘的潑辣性,此時他搡了李嬌一把,呵斥:“李嬌,你還有沒有規矩!”
“規矩?”李嬌氣笑了,“我一個正房太太,教訓一下不懂事的妾室,難道還有錯?!你知道嗎?我一直無法生育,居然是這小賤蹄子的手筆!她在我的燕窩粥里下了葯!”
聞言,沈雲又是一愣。他耳根子軟,此時又被李嬌給說服了,茫茫然望向崔媛。
崔媛見李嬌真是個蠢的,此時楚楚可憐地道:“我怎麼可能給姐姐下藥呢?不信喊大夫來查便知道了!”
崔媛有這樣大的膽子,李嬌自然就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中了她的計了!李嬌多年無子,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心病,此時聽崔媛這般說,她也並未分辨真偽,全盤相信了。
如今她說崔媛陷害她,若是待會兒大夫查出來,說她身體安康,那她豈不是成了撒謊的那一個?!她想陷害李嬌,卻偷雞不成蝕把米,沈雲定然再也不會信她了。
李嬌有些慌亂,手足無措。
崔媛卻大着膽子逼問:“爺快些喊大夫來看看姐姐吧!若是姐姐有什麼閃失,豈不是要怪在我的頭上來?!媛兒自認身份卑微,能待在夫君身邊便好,從不想爭奪什麼,又怎會害姐姐呢?何況,姐姐身邊都是自家的奴僕,媛兒又怎能近身下手?!姐姐,即使你對我做過那樣的事,媛兒也從未恨過你,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呢?”
崔媛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就連李嬌都承認她演得實在是好,像極了一個被主母逼迫得走投無路的可憐小妾。
偏偏沈雲最愛憐香惜玉那一套,他將崔媛護在懷中,發狠了喊:“來人,喊大夫來給夫人把脈!”
事到如今,李嬌也沒半點辦法。直到大夫說她身子一直很好,也沒有被什麼藥物損傷的身體后,她這才望向崔媛,冷冷地笑:“那看來是我錯怪妹妹了,今日這一巴掌真是對不住,我會給你送些葯養傷的。畢竟夫君最愛重的就是你這張臉,要是哪裏傷到了可就不好了。”
沈雲看她做戲,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今後更加厭惡李嬌了,連她的院子都不肯來。崔媛的目的達到了,心滿意足回去了。
損失慘重的唯有李嬌,沈雲不肯親近她,自然就懷不上孩子。沒了孩子傍身,她是能和沈雲和離還是怎的?
李嬌已經心灰意冷了,成日裏就是拜佛念經。她原以為自己早將情愛看淡,可今日一見陸寶兒,她居然又心生起洶湧妒意,原來她從不曾將恨放下。
她甚至還在想,若是她成為謝君陵的妻子,那麼陸寶兒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是她的。都是陸寶兒奪走了她的一切,如今還總來她面前耀武揚威。
陸寶兒不知道她對李嬌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會在她心中解讀成這個樣子。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李嬌突然絆了一下身側的丫鬟,那丫鬟沒站穩,直接跌向了陸寶兒!這可是山路上的青石階梯,若是陸寶兒滾下去,那肚子裏的孩子定然保不住了!李嬌故作慌亂之色,內里卻偷笑!她又不是故意的,陸寶兒能奈她何?!
可惜了,那丫鬟只是將陸寶兒一側的柳香撞下了山,陸寶兒還被老嬤嬤護得好好的,只是受了驚。
陸寶兒慌忙道:“快讓人去看看柳香!她有沒有哪處摔傷?!”
李嬌撇撇嘴,心道:“對一個丫鬟還表露這般仁慈,真是惺惺作態。”
哪知她還沒來得及道歉,老嬤嬤的一個耳光就摔在了她的臉上。
李嬌自然是知道這是伺候過天家的老嬤嬤,可她好歹只是個奴僕,居然敢打她?!
李嬌咬牙切齒道:“一個狗奴才也敢打我?!我家丫鬟是不小心才撞到你這邊的,又不是存心。”
老嬤嬤冷笑一聲,當她瞧不見李嬌暗暗使的那一腳嗎?如今裝什麼呢?!
她也淡淡道:“老奴也是不小心才拍到夫人,望夫人不要往心裏去。我家太太可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爾等不知尊卑竟敢當面衝撞,是否忘了品階之別?”
謝君陵如今是四品大員,確實是李嬌比不上的。她該讓路給陸寶兒過去,而不是直戳了當地衝撞她。老嬤嬤是在指桑罵槐,說她不懂規矩呢!李嬌臉上火辣辣的,卻一聲都不能辯駁。
那這一巴掌豈不是要讓老嬤嬤白打了?李嬌心裏又有些氣上來,她是找本家告狀還是往顧家告狀呢?李嬌一時間又想到,顧家絕不會為了她強出頭去得罪陸寶兒,本家又是在京都外,雖說的百年清貴世家,可家中根本就沒有朝中大臣,又如何為她出頭呢?
這般一想,李嬌的冷汗又掛下來了。她險些要忘記,此時可不是她能任性妄為的日子了,若是方才不小心弄倒陸寶兒,她定然是闖了大禍的。
此時李嬌那起子妒恨心思蕩然無存,就想着當鵪鶉,早些回家去。
夜裏,待謝君陵回府後,老嬤嬤頭一次去尋他說話:“老爺,有件事,老奴不知當不當講。”
聞言,謝君陵微微抬手,示意他噤聲:“我已經知道了,沈家的事,我自有分寸。”既然謝君陵這樣說,那老嬤嬤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陸寶兒的事,竹笙早就和謝君陵說過了。陸寶兒有身孕后,謝君陵不放心她一人在外行走,於是派了竹笙暗中護她,那時若是撞到了陸寶兒,憑竹笙的身手也能保住她人,除了陸寶兒,其他人的生死和竹笙都無關,是以,摔個柳香,竹笙並未放在心上。
無論李嬌有沒有謀害陸寶兒的心思,只是這出意外怎樣看都不簡單。他過了同情人的年齡,他只知道,誰敢大着膽子對他的人下手,那麼就得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這段時間又是科考,各路考生都想着和朝中大臣通個信兒,知道主考官是哪位,換點考題的消息,或是考官閱卷口味。既然有需求,自然有回應。各路都在偷偷摸摸試探官家底線,甚至有朝中大臣為了撈一筆富碩人家的錢,假意會透露信息,從中換取錢財。
前些日子,謝君陵常服出遊,恰巧被路上的一男子拉到了巷弄里。說是看他是個今後有富貴日子可享的書生,就是缺了點運氣,問他要不要買這個運氣。
謝君陵聽得好笑,便問:“這運氣是什麼?”
對方見謝君陵不開竅,比了個數字,再將手中的一個私印拿出來,說:“這是我家大人私印,我家大人在朝為官,自然有弄到科舉考題的辦法。就看你願不願意掏這筆銀子了。”
那印子謝君陵眼熟得很,是沈雲的小字,難不成他做上這樣的買賣了?
原本不想多事,可一想到沈家那位不開竅的太太惹怒了他,那就只能讓沈雲嘗嘗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