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白虎神君

雖然驛館裏張燈結綵，但是西伊州的這個元日，過得很是寡淡。

這是兩人相識之後的第一個新年，齊墨雲心有歉疚，任輕羽卻並不以為意：“待回暮雲之後，多少朝朝暮暮，妾與齊大哥相伴，又何必在意一夕之事。”

“好，不過總歸是我虧欠了你的，往後再補回來罷。”

於是一行人離開西伊州，繼續東行。

他們腳程極快，至晉昌府城之時，便趕上了義川王的隊伍。

這位親王嚇得連夜領人從驛館逃了出去，天寒地凍，也不知他們往何處落腳。

齊墨雲懶得理會這等失勢的草包親王，襄樂王東征大敗，說到底是天和帝之過失，如今雖奪職閑居，終有起複之日。而義川王，有他的參劾遞至西京，那是再也不用痴心妄想了。

果然，義川王一行人心驚膽戰到得峪州，天和帝的詔書也來了。

義川王被削去王爵，貶為庶民。

這個時候，齊墨雲等人已經過了嘉麟府境，進入紀州。

安雪明已經得知消息，與崔天烈、谷文壽等人一道下山來迎。

聽聞洛翩然還要跟着齊墨雲往燕國去，安雪明也是不樂：“我昊天門護持大魏朝廷，已經折損了不少弟子。那燕國存亡，干咱們什麼事？”

“唇寒齒亡，此天地翻覆之際，大燕被西薩蠻族吞併，魏國還能獨善其身？”齊墨雲耐心勸她，“蠻兵入寇，屢有屠城之事。他們進軍北燕幽都府，沿途所過威州、帶州，城中百男女老幼，都被屠得乾乾淨淨。他們若是打進鐵欄關，你以為魏國百姓能有甚麼好處？”

安雪明打了個寒噤：“這是什麼地獄凶獸？不行，屬下也要跟門主，一塊去解救燕國的百姓。”

她一張小臉十分嚴肅，齊墨雲則十分無語。

就安長老這點微末道行，還解救燕國百姓，別把自己搭進去，就該燒高香了。

“憑什麼瞧不起人！”他的眼神太過明顯，安雪明又要跳腳，“好歹我如今也是騰龍境界了啊。”

“呵呵，”洛翩然撇嘴，“就你這騰龍境，危急之時，能不能護得自家周全，都還難說呢。”

她這回親歷疆場，深知生死一線，哪怕天元境宗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是不是好姊妹，是不是！”安雪明出離憤怒，“打仗啊，我還沒親眼瞧過呢。”

“兵凶戰危，屍骨遍野，血流成河，沒什麼好瞧的。”齊墨雲也沒了耐心，“你就安分呆在西隆山，看住弟子們，本座也就放心了。”

安雪明悻悻閉嘴，崔天烈小意說道：“門主，屬下——”

“你也留在西隆山，”齊墨雲立即打斷了他，想了想又說道，“百絕上人之名，如今想必你也已經聽說？”

“是，屬下已經知道，佛宗在燕國有一位隱藏高手，戰力不亞於上官瑾和曇輪。”

嗚嗚的寒風之中，齊墨雲的言語十分清晰：“西薩主力大軍之中，有實力不弱於百絕之人，還不止一位。本座只帶洛副門主東往，至少，她還有自保之力。再者，燕國兵多將廣，有近十位天元，不過月余工夫，想必還不至於局面崩壞難救。”

五大三粗的赤火堂主只好躬身抱拳：“是，屬下明白了。”

眾人於是趕往後山，將戰死在西疆的弟子們落葬，祭奠。

“打仗真不是說著玩的事。”陸琨壓低聲音對安雪明說道，“門主這般吩咐，其實是愛惜長老，你可別再不高興了。”

“那門主也沒教你回西京去啊，”安雪明乜他一眼，“你在京城之中的食鋪買賣，還有嬌滴水嫩的未婚妻，當真就不想回？”

“門主今日就會動身，”陸琨眯着眼笑了，“等他前腳走，我後腳也往京城去便是。他們腳程快，不會察覺的。”

“你是想讓我徇私？”安雪明面無表情，“門都沒有，等門主他們迴轉來，再說罷。如今你都來了，便好好指點指點紫金堂的弟子們。”

陸琨呲牙咧嘴，轉頭瞥着一臉肅穆的齊墨雲，到底不敢大聲嚷嚷。

奠禮之後，齊墨雲仰頭看看天色，洛翩然略帶揶揄的話語傳入耳朵：“門主明日就要趕至京城？我和輕羽妹妹都有坐騎，定然不會誤了行程。只是門主，聽說你在南面有一隻朱雀坐騎，還能化作人形，這回怎的不見？”

“她往南嶽萬壽山閉關修鍊去了。”齊墨雲也不理會她面上似信不信神色，伸手到嘴邊打了個唿哨。

這回趕來當坐騎的又會是什麼鳥？任輕羽也有些好奇。

可是過了半刻工夫，天空裏也沒見着一隻鳥。

洛翩然挑眉，安雪明也笑了：“門主大人，這又是甚麼奇怪神通？”

她話音未落，北面馬鬃山方向，傳來了一聲嗥叫。

聲音震天動地，響徹雲霄。

連同徐自吟、崔天烈等人，昊天門眾無不變色。

這是什麼猛獸，吼叫聲如此恐怖？

不等眾人想明白，一隻身軀極為龐大的野獸，從北面群山之中疾奔而來。

大家只覺眼前一花，就見那隻猛獸，立於齊墨雲身前不遠處。

這是一隻體色通白的老虎，縞身如血，從首至尾，無有半分雜色，長逾二丈，眼如銅鈴，瞪視着齊墨雲。

一片寂靜，只有洛翩然那隻白鶴恐懼不安地叫喚了幾分，想要振翅飛上天空。

那白虎轉頭瞧一眼，白鶴收攏了翅膀，低下了頭，伸着長長脖子，假裝在地上尋找吃的。

任輕羽的那隻海雕，倒還是十分平靜，一動不動，連脖子也不轉一下。

但是任輕羽知道這雕兒心下並不平靜，她款款移步過去，輕輕撫摸海雕的腦袋。

白虎這才重新轉頭，瞧着齊墨雲，忽然口吐人聲：“凡人，世間征戰之事，本神君無意過問。”

“這是，”洛翩然詫異低聲，“聖獸白虎？”

“天之四靈，長立乾坤，的確無需過問人間之事。”齊墨雲淡然拱手，“那西薩蠻族攜光明神教西來，就算征服中洲全境，令億萬之民，皆為奴隸，也不與閣下相干。可是，閣下當真就不怕，光明神教視爾為凶獸異種，盡遣高手，將閣下剝皮抽筋？”

白虎沉默了。

“東都安國寺會成為光明教之新神殿，”齊墨雲好整以暇，“而閣下這身虎皮，會被懸挂於大殿之中，以為鎮殿之寶。”

“鎮殿之寶，只怕是他們痴心妄想。”白虎一聲低沉的怒嗥，“好，你上來，本神君馱你去西京。”

“多謝。”齊墨雲從容躍上虎背，轉頭吩咐洛翩然、任輕羽，“咱們走。”

白虎不等兩人回話，便掉轉龐大的身軀，虎尾一甩，嗖地一聲，沖了出去，瞬間無影無蹤。

安雪明等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任輕羽、洛翩然兩個，各乘坐騎追趕，一日千里，於次日清晨，在武亭縣西面的官道之上，終於瞧見了齊墨雲的身影。

兩個女孩和她們的坐騎，都已經累得筋疲力盡，洛翩然眼見齊墨雲隻身一人，好奇問道：“白虎神君呢？”

“走了，”齊墨雲吩咐道，“南楚有一支兵駐屯於此，咱們先去兵營。”

“咦，我還以為神君會隨你一道往北燕去呢。”

“畢竟是神獸，哪裏能輕易供人驅策。”齊墨雲神色淡然，“咱們走。”

這一支來自南楚西道的兵馬，只有四千來人，為首之將，是來自鹿王城的巴吉武。

得知都統大人忽然來此，巴吉武不敢怠慢，領着呼利盤雷、呼利風炎等人至轅門處相迎：“都帥上回至西京，為何不來軍營巡視？可是卑職等有舉止失當之處？”

“沒有，你遣人往京城去，就說本座已從西疆返回。”

武亭縣城距西京不過四十餘里，正午時分，薛元進就親自趕來了。

他顧不得寒暄，見面之後便徑直說道：“蠻軍攻克幽都府，南進北齊州，東嶽學宮跪迎蠻族汗王。北燕皇帝震怒之下，御駕親征，大敗於東魚山，結果全軍覆沒，精銳盡失。”

洛翩然、巴吉武等人，如聞晴天霹靂。

任輕羽也微微蹙眉，甚覺不可思議。

以北燕軍力之雄強，怎的會一戰而至局面大壞？

齊墨雲眉頭深皺，良久無語。

當日西薩主力大軍闖過幽都山，輕易攻陷幽都府，達賀傑率守軍殘部，倉皇南走，退往南齊州。

西薩大軍拿下幽都府之後，繳獲軍資糧草極多，赤洛溫等大將都提議兵馬就此休整，待來年開春之後，再南下攻打燕國都城。

大汗鐵里金托卻力排眾議，揮師向東南，奪下了北齊州。

龍角山之東嶽學宮，正在北齊州府城南面。

龍角山下，東嶽學工宮山主匡守直如同昔年改朝換代之時一樣，照例恭敬獻上賀表，卻被鐵里金託身邊軍士喝令跪下。康守直驚得目瞪口呆，他這才明白，北蠻之地來的君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他還是屈辱地跪了下來。

當年北燕開國君主南下入據東都，開創新皇朝，可是對學宮，十分禮遇。

這幫來自北寒大陸的蠻虜，竟全然不把學宮先聖，放在眼中，他們是失心瘋了么？

匡守直百思不得其解，然後他聽見鐵里大汗身邊的那位大神官，開口吩咐道，將東嶽學宮，改造為光明教之神學院。

這番話語，更是令匡守直如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