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沒有先後
對於孟小洛的問,俞廷聿沒有回答。
很多事,他都記得,但那樣的記憶只限於他身體所具備的一種機械本能,並沒有其他什麼深邃的內涵,更不存在別樣的情感聯結。
不出聲,只是不想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孟小洛對他抱有的感情,他知道,卻無法接受,如此這般,還是些微避嫌的好。
沒有聽見俞廷聿的回應,孟小洛的腳又朝老橋的邊緣邁了一步。
“我明白,你一向不是會記掛這些細節的人。”
而且,自秦笙出現后,俞廷聿的世界裏便不再有她半分的地位。
垂着淚,孟小洛哽咽着開了口,“廷聿,我常常想,若是我十五歲那年沒有經歷那一場噩夢,是不是我現在早已成為了你的妻子?”
她依舊有着處子之身的完璧無瑕,孟易天也犯不着讓秦笙來頂替她,完成同俞廷聿的魚水之歡,繼而在後來,徹底地將她取代。
“我不明白,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可為什麼……為什麼你後來就不要我了?”
“秦笙到底哪裏好?我到底又是哪裏不如她?”
“還是說,其實是你對我產生了厭倦,所以嫌棄我了?”
半晌的沉默后,俞廷聿緩聲開了口,“小洛,愛情這種事,是說不明白的。”
有些人的相見是命中注定的緣分,無所謂時間的先後,也無所謂距離的遠近。
當那個命定之人出現之時,你的感官會受到前所未有的蠱惑,你的靈魂會和對方發生頻率一致的共振。
而你能夠做的,只有無條件地去享受,去沉溺,去接納,除此以外,你無計可施。
俞廷聿一向自詡理智,聰慧,果斷,毅然,可在他遇上秦笙后,他的所有原則和秉行的標準,通通都發生了改變,猝不及防,天翻地覆。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品嘗到愛情的滋味,那樣美好,又那樣致命。
這世間竟有一個人,讓你甘願付出所有,不求回報,只為換來她的笑,她的好,她的俗世安樂,她的餘生太平。
見不到她會想得發狂,見到了她又會歡喜得發瘋。
情緒化的衝動左右着你的所有神經,你的理智已經喪失,感官也變得遲緩,但有一點卻異常強烈,也異常深邃——那便是對她的喜歡。
她好了,你便是滿足的,她不好,你便是憂慮的。
你想要為她抵擋下這世間所有的傷害,所有的波折,所有的痛苦和磨難,只為換得她的安然無恙,盛世平安。
別的人,若是多看上她一眼,你會不喜,會有一種被人冒犯了的危機感。
她只能專屬於你,任你一人欣賞,一人品味,一人獨享。
太過美好的滋味,叫你根本不捨得同人共享。
你的所有需求會因為她的需求而更替,你的所有行事準則會因為她的標準而更改,一下子,你的世界裏似乎只剩下這一個人。
她主宰着你所有的情緒,所有的行為,以及你所有的細胞。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融合,像是嵌入了你的骨血之中,讓你欲罷不能的同時,又覺得甘之如飴。
俞廷聿讀的是醫科,對於答案的追尋,一向講求大量實驗后獲得的精準數據。
可是在愛秦笙的這件事上,他連實驗的切入口都沒有找到,更遑論是對數據的整合了。
不過,用他的餘生來探究這個課題的答案,似乎是個讓人興奮又有意思的過程。
所以,對於孟小洛的疑惑,他解答不了,因為此刻的他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小洛……
這個久違得近乎於親昵的稱呼,叫孟小洛難以抑制地抽噎了起來。
對呀,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愛便是愛了,不愛便是不愛了,人的感情,怎麼可能用語言說得清楚呢?
那是一種內心式的體驗,是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一種感受。
而言語,是一種外向式的表達,將內化的感情用外感的方式傳遞,只會抹殺掉體驗感的深刻及靈性。
好比俞廷聿對秦笙一以貫之的深愛,又好比她對俞廷聿無法自拔的沉淪,他們誰也說不清其中的因果和道理。
再巧舌如簧的人,在感情一事上,也會變得詞窮。
但人就是這樣,即使懂得所有的道理,當真的面對時,又會擺出裝傻充愣的姿態,作為自己胡攪蠻纏的借口。
“拋開感情的因素,若非我自身的缺陷而引發的自卑,秦笙根本不會有機會出現在你的世界裏,而我則會成為你毋庸置疑的妻子,不是嗎?”
要知道,那時她已經和俞廷聿舉辦了訂婚儀式,還昭告了A市的各大媒體。
在外人眼中,她是俞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
面對她的信誓旦旦,俞廷聿報以了清淺的笑意,略帶嘲諷的笑,不見得有多殘忍,卻是足夠的尖銳。
“好,我們不論感情,就論事實。”
“小洛,你該知道,你我相交也好,訂婚也罷,都是家族的意思,而我們俞家之所以會接納你,只因你的體內有着一顆與眾不同的心臟。”
那是遠芳的心臟,是為了救他而在車禍中喪生的妹妹,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恩人。
為了報恩,俞廷聿才會遵循家中長輩的安排,接受孟小洛成為他的妻子人選。
也就是說,若非是遠芳,孟小洛也不可能有機會出現在他們俞家的視野里,更不具備成為他枕邊人的資格。
既然此刻孟小洛在同他介意秦笙的出現,那他就不得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好地推敲一番孟小洛的出現了。
而他剛才的那番話所揭露的,便是不言而喻的真相。
所以究其根本,在整件事裏,追本溯源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就像當初他不知道遠芳會因他而死一樣,孟小洛也不知道秦笙會徹底地取代她。
世間之事,早有因果,凡人短視,難究其本質,唯神知耳。
而俞廷聿是信神的。
俞廷聿的話帶着利刃般的鋒利,直接刺穿了孟小洛千瘡百孔的心臟。
對呀,她之所以能夠出現在俞廷聿的世界裏,是因為她的體內擁有着一顆具有特殊意義的心臟。
因為做了換心手術,她必須堅持服用免疫抑製劑,以此來壓抑住機體自身的免疫系統對這顆外來心臟的排斥作用。
但她一直都不喜歡吃藥,常常選擇故意遺忘。
因為每次服用藥物,都像是一句提醒,讓她不得不時刻記得,沒有這顆心臟,她於俞廷聿而言,什麼都不是,什麼也不算。
可每每這時,俞廷聿總會溫言勸她,說好聽的話,帶她去買喜歡的東西,然後親自端來熱水喂她吃藥。
俞廷聿的溫柔,孟小洛相信,這個世間沒有一個女人具備抵抗的能力。
本以為,受了這麼多傷,再多一道口子,也無足輕重。
可誰曾想,俞廷聿所袒露的實情,卻是孟小洛難以面對的一段過往。
心臟也好,失身也罷,還有她在入獄后一直執着的復仇,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可悲的笑話罷了。
從始至終,發生的種種,皆是那個叫李秀珍的女人一手的謀划和操持。
她也好,孟家也好,當然,還有俞家,不過是李秀珍手中排兵佈陣的棋子。
俞家是那個女人一直想要靠攏的王者,而她本人,從頭至尾,都只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小卒。
為此,她的清白,她的寄望,還有她的情感,都通通淪為了李秀珍大肆利用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