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回當年畢業時
第一節重回當年畢業時
塵封在腦海中的過往回憶，就好像是一冊斑駁的老相簿，發黃，發霉，甚至於發臭。
總是那樣的破爛不堪，殘缺不全，令試圖回憶曾經的人們，全然看不清當中那黑白相間的影像，模模糊糊之間，唯有合上相簿，悠悠然嘆氣，徒增一縷縷傷感情懷……
水泥地板鋪就的籃球場，乳白色塗料描畫出的線條框架早已被磨去大半，只剩下些許的邊框印記證明它的存在。同樣的，籃筐支架上原本翠青的油漆也不知是何時爬上點點的暗黃銹跡。
資金有限的學校總能在需要的時候將三個本就不大的籃球場轉變為南白兩個操場，校園正中央一排橫列的低年段教學樓將高低兩個學年段的學生給硬生生的分割了開來。
在更加寬大的南校區操場，每到下課的時間段，這個由兩片籃球場和一塊小沙池所組成的並不大的活動區域，總能充滿低年段學生們的歡聲笑語。
而住在周圍附近的那些老爺爺老奶奶們，也都會在這個時間點搬出椅子，端坐在附近的空地上，一邊愜意的曬着太陽，一邊面帶緬懷的笑容看着那些小孩子們在操場上自由自在的玩耍嬉戲。
至於另一側，北面的校區，則是屬於五六年級的“高年段”學生的。
雖然從人生的長短來看，都還不過只是一些極為幼小的孩子，甚至連少年的頭銜都還尚夠不着。但連年都有的全市統考還是給他們憑空增添了不小的負擔——即便是下課或是放學的時間，也不會有多少人會在操場上逗留玩耍。因為就連雙休日之一的周六，甚至有時候周日的上午也會被家長老師給強行徵用，學習讀書都還來不及，又哪裏會能有多少的時間去搞那些多餘的課外活動呢。
北校區的籃球場左側是一面老舊的圍牆，牆面上粉刷着一副已經殘舊的總設計師畫像，邊上那「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八個大字早已經風化不少，但勉勉強強的還是能辨認出慈祥鼓勵的眼神。
圍牆的南邊是一條小坡，斜斜的直通到圍牆後邊的教師宿舍樓，再往操場的北邊看過去，就是兩層樓房和三間半下沉式教室組成的高年段教學樓。
夏日的太陽總是會特別的趕早，時間還得再過去一會才到七點，天卻已經是完全的敞亮透了。
馮超辰站在學校的大門前，兩腿微微分開跨站，手掌斜插在校褲的口袋裏頭，腦袋略微揚起，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眸子裏滿是迷茫，悲喜難明，複雜難以言表。
那棟老舊的教學樓，周圍零星走過嘻哈打鬧的學生，以及上方蔚藍天空裏飄蕩着的朵朵白雲，牆角邊那條潺潺流淌的小溪，這所有的一切，彼此相互交融在一起，構建成他面前那座以及有些陌生，但卻又是那樣熟悉的校園。
站的久了，漸漸的，面前的一切終於和記憶中的影像重疊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馮超辰實在是有種說不出來的不真實虛幻感覺，似乎自己以及變成了遊離在這個天地之外的一個小精靈，只不過是藉助這具冰冷軀殼的雙眸在冷然觀測世間的這一切。
心中的思緒百轉千回，一時間愣住了，就這樣呆呆傻傻的矗立在學校的大門口那裏。
教學樓錢的台階上站着一個個子頗高的小女生，背着一隻粉紅小巧的書包，兩隻手無意義的絞在一起扭來扭去，白皙修長的兩條小腿從校服的短褲下探出，百無聊賴的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塵土。
馮超辰忽然望到她的存在，很是熟悉的身影，瞳孔微縮了一下，這個小女生是……叫……叫什麼名字來着？
哦，想起來了。
她的名字叫做修研佳，是自己五六年級分班之後的同學。
修研佳也看到了在校門口發獃的馮超辰，放開雙手，拍拍衣服上起的褶子，笑眯眯的朝他走了過去。到了馮超辰面前，一眨一眨的眼睛裏閃動着莫名的光芒，言語間是記憶中那歡快的語調，卻帶有幾分失落的憂鬱感覺：“你……也這麼早就來了啊。”
這個樣貌清秀，臉上還有幾顆小雀斑，小學時期的優等生同學，馮超辰的記憶里還是有點點的印象的，倒不是說在日後又有過什麼交集，只是因為在她身上那令人惋惜的變化。
在馮超辰腦海的影像里，很清楚的記得，修研佳和他就讀的是同一所中學，但沒有分在同一個班級，所以兩人迅速的就沒有了聯絡，但通過旁人的偶然提及，馮超辰還是得知了她那出人意料的變化。在上了中學之後，修研佳的變化之快，出乎所有認識她的人意料，迅速的被那些校園混混帶壞，整日和他們廝混在一起，逃課打架鬥毆，欺負同學，這些事情一樣沒少做，和之前相比，完全就和變了個人似的。已經全然沒有了半點認真讀書的心思，考試成績每況愈下，一落千丈，和曾經的她完全沒法對比，一次比一次要更加退步。
並且在步入了初二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在大家口口相傳的話語中，她甚至干出了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在學校裏頭公然與男生摟摟抱抱，甚至有傳言說被人脫過衣服調情之類的事情，真真假假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但確實那一套原本乾淨整潔的校服被她用彩筆給塗的花花綠綠亂七八糟的。至於翹課逃學，打架早戀，不遵師令這些早就是如家常便飯一般變成每日必行。到了最後初三的那一年，因為造成的影像太過於惡劣，為了避免影像其它的同學和學校的升學率，被教導主任給強制勒令退學處理，轉學到市裡一所新開的私人學校，從那之後就消失在了馮超辰的視線當中，杳無音訊，從此再沒有半點的消息。
馮超辰回憶過往的時候，偶爾會想到這個曾經的同學，每一次都有忍不住的唏噓感嘆。從高高在上的優等生墮落成人人厭惡的校園混混小阿飛，大概在想法誕生的一瞬間就可以達成。但若是想要浪子回頭，重新回到曾經的過去，卻是千難萬難。
人生的變化無常實在是無可捉摸，上上下下起起落落，誰都不知道下一刻在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會有怎麼樣的際遇環境，是就此一飛衝天的人生巔峰，還是迎面無底深淵的一落千丈。
命運這個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不可否認的，人人都對它抱有莫名的敬畏，即使它摸不着抓不住，是那樣的虛無縹緲。
“喂，發什麼呆呢你。”修研佳看馮超辰的反應有些異於平常，遲鈍平淡，頓時也覺得幾分意興闌珊。五根白皙的手指頭在馮超辰眼前晃蕩兩下，輕推了他一把，也沒管是不是乾淨，逕自就在台階邊上的花圃坐了下去。
記憶中的畫面浮現的太過清晰，色彩太過濃烈，在這一瞬間把馮超辰的心都揪了起來，撲通撲通的狂跳，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自己現在的狀態。
這十多年來的記憶，似乎並不應該是這樣的！
馮超辰覺得此時的自己更像是身處在環幕的3D立體影院裏頭，如此的自然，如此的身臨其境，而電影當中的主角，赫然就是他自己，未來十數年的自己。
“喂？你沒事吧，難道……生病了？”修研佳自顧自說了許久，一抬頭，卻發現馮超辰根本就是在發獃，根本沒在聽自己的肺腑之言。感情自己適才的一番真情流露全都白說了，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接連叫喚了幾聲，也不見馮超辰有所回應，本能有些疑惑，伸出小手貼了下他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眉間，一皺眉：“這也不燙啊……”
對於修研佳的聲音，馮超辰獃獃的沒有反應，待額頭貼上一隻溫潤的小手掌，方才一下猛然驚醒，現在的自己，真的是在小學畢業的當口。
“哦，沒什麼，就是想到點事情走神了。”
“哎……”修研佳坐回到花圃上，悶悶的道：“馮超辰，你說，這就畢業了？”
修研佳很明顯非常不適應這一天的到來，在一起同窗了那麼多年的同學，這一下子說分開就要分開了，也不知道這一畢業，大家什麼時候才能夠再次相見。就算她平日裏再如何沒心沒肺，在這一天的到來之際，也忽然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明悟，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也許今天的分離，就是永訣，想要日後再有全員聚首，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一天了。無論她平時再愛玩愛鬧，到了即將分別的時刻，心中也是莫名的酸楚，說不出的難過失落感覺。
馮超辰輕輕點頭，眼睛裏閃動的是說不清的意味，悠悠然嘆道：“是啊，這就畢業了呢。”
傷感的氣氛愈發的濃烈，修研佳悶悶不樂的坐着，不想再去搭理老是走神的馮超辰，自顧自一人在那裏黯然傷感。
“喂，發什麼呆呢你。”修研佳看馮超辰並沒有什麼反應，很遲鈍冷淡，一下子也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起來。五根白皙纖細的手指頭在他眼前晃蕩一下，輕輕推了馮超辰一把，也不管什麼乾淨不幹凈，逕自就在台階邊上的花圃邊緣坐了下去。
記憶中的畫面浮現的太過於清晰，色彩太過於濃烈，在這短短几秒的時間裏把馮超辰的心都揪了起來，撲通撲通的大力狂跳着，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自己現在的狀態。
這十多年來的記憶，似乎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馮超辰覺得此時的自己更像是在環幕的3D立體電影院裏頭，周圍的一切是如此的自然，這般的身臨其境，而這部電影的主角，赫然就是自己，未來十多年後的自己。
“喂，你怎麼了，沒事吧，難道……生病了？”修研佳自顧自的說了許久，一抬頭卻發現馮超辰根本就是處在發獃的狀態。
感情自己剛才真情流露的一通肺腑之言都是白說了，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就要氣咻咻的教訓一下這個和女孩子說話都敢走神的傢伙。但接連叫喚了幾聲也不見馮超辰有所回應，有些疑惑，伸出小手貼了一下馮超辰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眉間，疑惑道：“這也不燙啊。”
馮超辰愣着傻獃獃的沒有反應，待額頭貼上這一隻溫潤小手，才一下猛的驚醒，一瞬間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才剛剛小學畢業而已。
笑答道：“沒事，就是剛才想到點事情走神了。”
修研佳坐回到花圃邊沿，悶悶的說：“哎……馮超辰，你說，我們這就畢業了？”
在一起同窗了那麼多年，當了六年的同學，這一下子說分開就要分開了，也不知道這一畢業，大家什麼時候才能夠再次相見，也許今天這一分開，便是永訣。
在這樣的氣氛渲染下，就算是平日裏愛玩愛鬧的修研佳，每每想到這分別的時刻，心裏也覺甚不是個滋味，說不出來的莫名難過失落。
馮超辰輕點點頭，眼裏眸子閃動莫名的光芒意味，悠悠然嘆道：“是啊，這就畢業了啊。”
這種莫名的對話把氣氛渲染的愈發濃烈傷感，修研佳悶悶不樂的坐着，不想再去搭理這個不斷走神的馮超辰，一個人在那裏自我黯然。
沒過多久，六年級一班的其它同學也都陸陸續續的來到了學校，畢業和分離雖說總是令人傷感又惆悵的，但一群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聚集在起來，還是很快就把這樣的氣氛給衝散了，大傢伙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聊着天，沒用很長時間就把失落感覺給拋到了腦後。
大家正聊的熱火朝天，班主任曾老師夾着一疊畢業證書蹬蹬蹬就進到了教室，班上的嘈雜聲漸漸消停。
馮超辰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的座位在哪裏，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看着講台上的曾老師，一下記憶又浮現出來，當年的不少情景都出現在了腦海里，低頭看看面前那些被自己這些人摧殘了好幾年的坑窪桌面，一時間心裏實在是有很多感慨念頭。
馮超辰記得很清楚，最初小學五年級重新分班的時候，自己進入的這個五年級一班，班主任還是教授數學的黃老師。黃老師的教學風格着實只能用嚴格凌厲這一詞來形容，幾個喜歡搞事情的調皮搗蛋鬼以為還能和之前一樣繼續在班級里興風作浪，沒想到在短短一兩周內就被她給收拾的服服帖帖，就連大家都比較畏懼厭惡的校園霸王，號稱有黑老大親戚罩着的李強，在她的課堂上也得老老實實夾着尾巴安分守己。
雖然黃老師的作風確實是很嚴厲，但在教學上確實有獨到的一面，雖然板這個臉的樣子顯得有些滅絕師太，但學習成績的提升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這樣即便有些家長心疼自己被體罰的孩子，在看到直線上漲的學習成績后，也就默然不語視而不見了。
並且黃老師雖然在課堂上是非常的嚴厲，課後的態度卻也是變得很細心關懷，這樣一手大棒一手糖的教育方針非常的有效果，學習成績還顯著提高，班上的學生對黃老師是又敬又畏，以至於連背地裏起外號挖苦的事情都沒有做過。
五六年級這兩年的時間裏頭，只要是黃老師的課堂上，整間教室都是異常的安靜，除了黃老師的聲音，底下五十幾號人一片安靜。
這並不是馮超辰這個班級的學生都自發優秀，完全就是黃老師手段老到，一上來就是猛葯凶下，只是最後出來的效果確實很好，除了體罰時候的不爽外，實在是挑不出太多的刺來，最後就這樣又敬又怕的把這兩年過去了。
換到曾老師的語文課上，這一切就一下顛倒過來了，上課吵鬧，不寫作業，背後起難聽綽號等等，什麼奇葩的花樣都有。
所以馮超辰所在的這個奇葩班級，在五年級末的全市統考上，就以全市第一回報了兩位老師。
數學正數第一，語文倒數第一。
教室後方那張鮮紅的大獎狀剛掛上去的那幾天，曾老師每次老上課的時候都會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但也無可奈何。
到了六年級的時候，變成曾老師當班主任了，她也想學黃老師的嚴苛方式，改了自己的教學風格。只是確實曾老師在之前一年的教學中，對待學生的態度上有一些問題，讓全班的學生都心生不滿。所以這番教學改革最後還是失敗了，曾老師越是嚴厲，班上的學生逆反心態就越重，越是要反着來干。明面上的對抗是不敢的，背地裏小動作從來不曾停止，最後的結果就是所有人的語文成績都每況愈下，和數學形成鮮明對比。
挺有意思的一點是，每次分發試卷講解的時候，看到曾老師那張鬱悶的刻薄臉，大家心裏都有說不出來的成就感，完全沒有想過其實這樣做的後果真正吃虧的人是自己才對。
現在再回想到這些事情，馮超辰實在是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讀書學習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過去十幾年後再來看這寫事情，其實都算不上什麼了。
記得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的語文作業是個命題作文，具體的題目想不起來了，大致就是關於未來二三十年後重聚首的暢想，馮超辰的那篇別的地方都是中規中矩，到了曾老師那裏，直接大筆一揮，給調到當時認知中最偏僻的鄉下學校去了。所幸這篇作文還沒來得及上交就被父親給及時發現，勒令重修這個情節，不然也不知道直接交上去會引發怎樣的一個波瀾。
回想起來，實在甚是滑稽搞笑，也為那時候單純幼稚的自己緬懷，縱是再如何討厭這個老師，也沒有其它任何的想法，只是調度到看不見的鄉下旮旯角落，放到十幾年後有這樣的權力，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好說了。
值得慶幸的是，馮超辰在臨近畢業的時候還是有好好複習的，不管是不是被逼迫的，慶幸上帝保佑，複習的地方正中核心。
這番拿到手上的成績單，和記憶當中的一般無二，是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分數。
五年級結束的時候黃老師的丈夫得了重病，沒法兩頭兼顧，就辭去了班主任的職務，教學管理上也鬆弛了許多。馮超辰偷懶的惡果就明顯的露了出來，數學的成績九十四分，在這個只允許錯一道題，分數低於九十七就稱不上優秀的班級，已經算是翻車了。
至於一直遊走在及格線邊緣的語文，九十三的分數真是跌破所有看到者的眼鏡。
就算是一直看馮超辰並不順眼的曾老師，在分發成績單畢業證書的時候，也難得擠出一個笑容，用從未有過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把成績單和畢業證書發給他之後，破天荒的難得來了一句：“嗯，這次考的很不錯，超常發揮了，希望你上了中學之後能更加的努力。”
馮超辰有點不好意思，記憶中自己可並沒少和曾老師唱過反調，現在面對面的還真是有些小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曾老師沒再繼續多說，走向了下一桌。
“哎呦喂，馮超辰，真行啊你，平時不見你看書學習，這畢業考試還懂得發飆了你。”到處相互看分數的同學瞄到馮超辰這遠超平時的成績，驚呼起來，一下子圍了十幾二十來個過來，都在哪裏驚呼打趣。
馮超辰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數，只是過了這麼多年，再來經歷一次，心裏的感覺也實在是有些微妙。
面對同學圍過來來的打趣，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笑：“哪裏哪裏，也就是僥倖而已。”
“切，吹吧你就。”
“就是，憑什麼只有你可以僥倖，我們這麼多人就沒有第二個僥倖的。分明你就是個兩面派，白天在學校里裝的很真，放學回家了就背地裏死命的複習，馮超辰啊，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兩面派。”
“對的，肯定是這個樣子，真沒想到現在馮超辰也變成這樣的老油條了，虧我平時還把你當成兄弟，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
“……”
“……”
圍着馮超辰就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起鬨打趣，只是馮超辰並想不起來當年自己做過什麼，只有哈哈打着太極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