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方氏擇婿
餘事不多提,總之宴席上賓主盡歡。都是有身份的少爺小姐,或許有些性子,但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還是懂的,尤其是韋三少爺和宋娉婷這一對兒不修口德的,只要他們兩個不開口,一切便都好。
等用完了飯,大家都凈手洗面,又有丫環們送上消食茶來,華灼才把方氏的交代都落實了,雖說是丟了顏面,但得了實惠,韋家姐妹那一點不滿便盡皆消去,再者,府尹家的小姐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親自道歉,把丟了的顏面又給挽了回來,於是她們面上又帶了笑,儘管姐妹之間仍有些不對付,好歹沒再鬧將起來。
韋大小姐見她處置得體,心中也是歡喜,暗道:果然不愧是府尹家的小姐,比自家幾個妹妹強得多了。便對華灼又多了幾分好感,只是有些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這樣的身份,是不配是府尹家小姐結交的。
餘人各有心思,暫且不提,倒是庄錚越發瞧着華灼不順眼,這女孩兒明明與自家妹妹同樣年紀,卻處事這樣周全,身份尊貴得很,又處處小心,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以後還是少讓妹妹與她來往,沒的帶壞了自家純真可愛的妹妹。
華灼雖不知庄錚在想什麼,但她原就看不慣他,神情酷似父親但性格卻無比惡劣,見庄錚沒好氣地瞪她,她也就沒好氣地瞪回去,瞪了一會兒又頗覺無趣,懶得再理他,比眼睛大,她還沒怕過誰來,一雙杏眼明眸素來是她最得意處。
直到過了晌午,各家來人將這些少爺小姐們各自接走,華灼才算徹底鬆了一口氣,只在送客的時候,私下向杜宜好生道了一番謝,然後回到秀閣,一邊趕秋十三娘留下的功課,一邊盤算今日的得失,旁的不說,至少先得了一個教訓,日後再要聚會,后園裏的長椅石桌,都要事先請人熏過,免得再有不長眼的蟲子爬上來闖禍。
卻說方氏卻仍有心思,想着杜宛的那一番話,待到華頊從衙門裏回來,忍不住便提了一提。
華頊正由三春伺候着更衣,聽了方氏的擔憂,不由得便笑道:“你可見過莊家那個孩子?若是品貌上佳,脾氣又好,再有些上進心,我瞧着配灼兒也還合適,韋夫人既有這樣的心思,咱們便要好好打探一番。”
說著,卻把三春打發出去,他逕自坐了,取了熱茶吃了幾口。
方氏卻是另有心思,並不願自家與郡守家,不,準確的說,是並不願與郡守夫人的關係太過密切,只是這話卻是絕對不能對華頊說的,便道:“庄二少爺我自是見過的,脾氣如何眼下還不曉得,但樣貌沒話說的,額間一點紅痣,像極了郡守夫人,只是我聽說莊家的人事有些複雜,他家上頭沒有老的,郡守大人是由兄長兄代父職,一手拉扯大的,因此對這位兄長極為敬重,偏生這位庄大老爺膝下無子,有意讓庄二少爺去繼長房的嗣,但好像郡守夫人並不願意,因此一直未能成事。可是依我看啊,郡守大人既然視兄如父,只怕早晚還是會答應的。庄大老爺在京中任職,但灼兒若許給庄二少爺,將來豈不也要跟着去京中,那時便避不開本家的那些人,想想也覺得令人生厭呢,我可捨不得灼兒去受這份罪。”
她心知老爺最不願與本家牽扯,因此特地拿了這個來說事。
華頊卻笑道:“我瞧你是怕女兒嫁得遠了,將來再要見也難,捨不得罷。”
雖是笑言,但方氏的話還是到了他的心頭上,思忖片刻,便道:“你說的過嗣之事,我倒不知,現下還不能做定論,郡守大人與夫人伉儷情深,倒是出了名的,想來他也不會完全不顧夫人的意願,強把次子過嗣到長房。反正灼兒還小,要為她擇婿,總有五、六年的光景可以慢慢挑去,不必着急,韋夫人若真向你提起,你不妨也以年紀還小做推,不用一口回絕。”
方氏見他提起郡守夫人時,神色如常,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仍擔憂道:“雖說是有五、六年的光景可以慢慢挑,我卻只怕本家那邊又出什麼妖蛾子,咱們攔得住一回,又豈能次次都攔住,萬一灼兒的親事,又讓他們拿去做了什麼籌碼,配了個不知根底的人家,豈不是要把咱們夫妻也活活氣死。”
華頊的臉色這時方沉了下來,本家的手段,防不甚防,只要宗祠還被他們握着,有些事自己便做不得主,女兒的親事,確實要早些定下來,方能教他安心。
“今日來的客人中,是不是有幾家的少爺?”他沉吟了片刻,又問道。
“是有,只是韋家那個是出了名的浪蕩,趙家……原先又是商戶,如今雖入了士籍,到底欠了底蘊,莊家的且不說他,杜家有四子,最幼的那個太小,老二、老三又已訂過親事,只有你那個還沒正式拜師的弟子,雖沒有訂親,但歲數又了差些,都是不合適的。”
有意無意的,方氏把庄錚一併歸入了不合適的範疇。
華頊一時沒留意,琢磨了一會兒,又道:“合適的人選哪有這麼容易就挑到的,你也莫要太急了,咱們慢慢再留意,對了,不是還有個章家的孩子,雖是性子急躁些,但家世也能配得上灼兒。”
“章家家世雖好,只是我瞧着他是個被驕縱壞了的,從他寫給灼兒的幾封信來看,真是半點退讓也不懂,咱們的灼兒又是個心裏有主意的,倔起來也讓人頭疼,這兩個孩子若是鬧起來,怕是要天翻地覆。”
方氏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我哥哥膝下倒有一個嫡出的孩兒,排行第三,年紀合適,又是親戚……”
“不成。”
她話還沒有說完,華頊就一口回絕,話剛出口,便見方氏面色不大好看,連忙又緩了語氣,道:“舅兄家在青州,離得也委實遠了些。”
方氏眼一紅,道:“我嫁到你家,莫非就不遠?這些年來,我一次娘家也不曾回過,就連爹娘過世也……我嫁得你華家,灼兒卻嫁不得我方家,是什麼道理。你也莫再說什麼,我曉得,你就是瞧不上我哥哥。”
說完,她坐到一邊生悶氣。
華頊頓覺頭疼,連忙寬尉了許久,才道:“我哪裏是瞧不上舅兄,只是這些年來,咱們兩家只有書信往來,實在不知你侄兒是個什麼樣的,也不知是不是訂過了親,總要打探聽清楚了,你說是也不是。”
其實他還真是瞧不上那個舅兄,是個目光短淺,又愛財如命的,也不知方家是怎麼教養兒子,女兒分明是個溫柔賢淑又明理大方的女子,可兒子卻……在他看來,方家若沒有個出息的人物出來,敗落只是早晚的事,而舅兄那樣的人物,又能教出什麼了不得的孩兒出來。
方氏這才抹了抹眼角,道:“也是我着急了,老爺說得是,還是先打聽打聽再說。”
他們兩口子在屋裏說話,也不提防,一時沒個忌諱,卻不料竟叫一人聽了去。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六順,這幾日她一直在秀閣里服侍華灼,見華灼送走客人後,還不忘練習刺繡和書法,怕又要累得手腕子酸疼,便準備取些舒筋活絡的藥材出來先備着,卻發現藥材不夠了,眼見天色不早,再到劉嬤嬤那裏去取也不方便,想起自己屋裏還有一些,就決定回來拿了先用,哪知經過夫人的後窗外時,竟聽到了幾句,頓時嚇了一跳,沒敢再聽下去,取了葯便匆匆回了秀閣。
到了秀閣時,華灼已經補完了刺繡功課,正站在書案前勤練書法,八秀在一旁研墨,卻不見七巧,六順也沒敢驚擾,拿着藥材轉到後頭的小廚房,就見七巧正站在小廚房外使喚着一個粗使丫頭燒熱水,一轉身見她來了,便笑道:“我曉得你要熬藥汁替小姐敷手的,便先叫人燒了熱水等你。”
六順不由得一笑,道:“屬你最機靈。”
於是就着熱水把藥材先清洗了一遍,然後才放到灶上熬汁,七巧左右無事,打發了那個粗使丫頭,自己便在一旁打下手,見六順動作麻利,處理藥材又十分仔細,怕沾了水,一雙袖口高高地挽起,露出兩隻潔白如雪藕的腕子來,心下羨慕,便玩笑道:“姐姐生得一雙好腕子,將來不知哪個有福氣的,能摸得一摸。”
六順被她的玩笑臊得慌,紅着臉斜里瞪了她一眼,道:“死妮子哪裏學來的混話,小心我告訴了夫人,把你早早地打發了。”
七巧早知她是個心軟如棉的,笑道:“我才不怕,反正我還小呢,將來是要給小姐做陪嫁的,倒是姐姐你都十五了,頂多再有一兩年,夫人便要把你配了出去,你若有瞧上的,趕緊給夫人說去,不要等夫人將你配了人,那人卻不是你心上的那個,你再悔可就沒用了。”
“越發胡扯了。”
六順嘴拙,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個巧丫頭,索性就專心伺弄那些藥材,隔了一會兒,忽地就想起在夫人後窗外聽到的那幾句話,忍不住就道:“方才我聽到老爺和夫人說話,夫人好像有意把小姐嫁給舅家的表兄呢。”
她別的沒聽到,還就只聽到方氏和華頊說起自家侄兒的事時的那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