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大普奔
傍晚,廬陽村道,三位少年渡步緩行。
當先一位羽冠華衫,其神色悠然,行進間不時指點道旁風物。
時值春尾夏頭,萬物崢嶸,村道旁野花爛漫,青草蔥蔥。
“此處雖然鄙陋,倒也別有一番野趣”。
華衫少年一臉怡然。
身旁隨着他的兩個少年一着青衣,一着黃杉。
着青衣者目光靈動,聞言湊趣道:“祝龍兄貴足踏賤地,這些花草倘若有知,怕也要自慚羞愧呢。”
那被喚作祝龍的華衫少年微微一笑,“子墨兄過譽了。”
似嫌青衣少年子墨的恭奉太過低俗露骨,轉過頭時,祝龍嘴角撇了一下。
他環顧間又見一棵青松拔地而起,遂評道:“這棵綠松倒是難得,不僅枝葉繁茂,樹榦也是筆直,當可謂之‘君子松’”。
另一穿黃杉的少年道:“祝龍兄,我知你喜愛松樹,但以君子比之,未免太過了吧?”
祝龍笑道:“你知我為何獨愛松樹?”
未等黃杉少年答話,青衣少年子墨道:“本來我不知,可聞聽祝龍兄以君子比此松,我反倒猜出來了。”
祝龍道:“哦?你且說來聽聽。”
子墨道:“寧折不彎,視為德,枝葉繁茂,可視為才,德才兼備者方為真君子,正如祝龍兄這般啊。”
祝龍哈哈大笑,這番頌詞才真正撓到他的癢處,欣然道:“知我者,子墨也。區區願以松為志,修德修身,真君子三字,卻是萬萬不敢當的。”
黃杉少年剛被子墨搶了一回,趕忙道:“祝龍兄過謙了,你天份之高,放眼整個武院不做第二人想,且心志高遠,正可謂是德才兼備,若你都不算君子,誰還敢稱君子了?”
祝龍聞言果然更加高興,擺手道:“青河兄謬讚了。”臉上卻難掩得意之色。
那黃杉少年原來叫作青河,與這子墨真可謂是‘平分秋色’。
許是心心相惜,青河道:“子墨兄卻也不凡,才思敏捷,見微知著,與二位相處雖時日不長,卻已受益良多了。”
子墨一聽,來而不往非禮也,笑道:“青河兄才是難得,出身名門世家卻不倨傲,能與二位相交,實為子墨之幸。”
三人邊走邊繼續這般的吹吹打打,轉過路口,前方出現了一幢木屋。
一個布衣少年從木屋中竄出,雙手捧着一尾跳躍的鮮魚,他快步走到院中的石砧旁,‘啪’一聲,將鮮魚拍在了砧板上。
只見他左手按魚,右手拿刀,唰唰幾下便將魚鱗刮凈,再側一刀剖開魚腹,清理內臟。
其手上動作極其嫻熟,待清理完畢時,鮮魚依舊跳躍不已。
三人遙望布衣少年,子墨道:“祝龍兄,這便是你說的那人嗎?”
祝龍點點頭,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
青河打量少年:“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祝龍聞言斜瞥了青河一眼,心中不屑,暗道:“此人注重表面皮相,實在膚淺。”
子墨道:“我之前也聽過他的大名,真是想不到,他竟然八脈俱廢,也算得上是天下奇聞了。”
祝龍道:“我倒覺得沒什麼稀奇,天生萬物相生相剋,哪有完美無缺之人?只因他天賦太強,才導致身有大缺憾,中正平衡才是正道,似他這般窮極一端,終究是難有作為。”
子墨點點頭,“祝龍兄說的是,如兄這般人物,才可稱得上天賦異稟。”
祝龍心中竊喜,輕嘆道:“寧靜才能致遠,鋒芒太甚天不佑之啊。”
說話間三人行至少年近前,祝龍一拱手,“白兄!”
布衣少年兀自擺弄鮮魚,聞言一抬頭,這才發現眼前的三人。
“哦,祝龍兄啊,這二位是。。。”
“子墨,青河,白兄好!”
二人同時拱手,布衣少年放下鮮魚,拱手還禮。
祝龍道:“我等下學路過此地,便順道來拜會白兄了。”
少年道:“祝龍兄多禮了,也多謝二位抬舉。”
說完,少年重又拾起鮮魚,低頭自顧擺弄起來。
祝龍眉頭一皺,待要搭話,卻一時找不到由頭。
踟躕半天道:“既然白兄有事在忙,那我等告辭了。”
“好,恕不遠送”,少年頭也未抬。
在青河與子墨看來,這少年似乎頗不知禮,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短短一個月間祝龍的第四次拜會了。
這少年其實並不姓白,他複姓白燕,單名一個飛字。
只因複姓者多現於名門巨賈之家,他這麼個破落少年,恐惹人譏笑,便托稱姓白了。
不久前,白燕飛曾與祝龍同在天行武院習武。
那裏是天行國首屈一指的武備人才培訓基地,軍中將帥有九成出自於此。
武院共分四院,分列王國東西南北,按甲乙丙丁排序,祝龍與白燕飛便是甲院的學生。
在學院時,白燕飛地位超然,天資悟性之強,震古爍今!
他曾一天就熟習全套雁翎劍法,並憑此在三十招內擊敗教授劍法的武師。
也曾參研武院中殘缺不全的武功秘本,僅憑自悟,就補全了其中的八招。
諸如此類者還有很多,不勝枚舉。
那祝龍自小也是出類拔萃,向來不肯屈於人下,可面對白燕飛,卻連嫉妒之心也難以生起,皆因差距實在太大,雲泥之別,也就不奢望其項背了。
時值亂世,朝廷重武輕文,朝堂官府中的些許文職早被世家子弟抓分一空,窮人百姓家的孩子若想出頭,習武從軍是唯一的途徑。
以白燕飛的表現,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趨炎附勢之下,便如眾星所拱之月一般閃耀於學院之中。
祝龍也曾是眾星之一,其阿諛獻媚之能比子墨、青河之流尤有過之。
剛剛的三人之行,若把他換做白燕飛,子墨就成了他自己,只是白燕飛並不像他一般喜歡諂媚之詞罷了。
一個月前,天行武院四院會武,各院取前十名着重培養,以做將帥之儲,一旦入圍,畢業後起步便是參將,正五品官職,不僅自己飛黃騰達,捎帶着家人也是一朝升天。
因此,全院的學子們都躍躍欲試,雖對那狀元一位早不存奢望,但好歹還餘下九個席位。
起初,果不出所料,演武一項白燕飛輕輕鬆鬆便技壓全場。
可到了探脈一項,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這不世出的天才竟然八脈俱廢!
人頭聳動間,各科目的師長都暗暗可惜,尤其是老院長,接連找了幾個高手探脈,得到相同的結果后仍不死心,親自前來查探,待驚覺自己輸入對方體內的真氣無一處可以容納后嘆道:“真是天妒英才!”
與老師們不同,武院的學生們大多興奮異常,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天才霎時間跌落到比自己還低的位置,這世間還有什麼事能比這更加的痛快刺激?
一時之間,武院的學子們喜大普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