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番外(二十五)燃眠
傅軼是一個有計劃並且執行力很強的人。
他大學的時候去了A大金融系。傅燃和葉眠都沒有發表意見,也從不插手他的學習。
傅軼從小到大都很讓人省心,葉眠至今還沒在家長會上被批評過。不過傅軼十七歲的時候談戀愛,倒是被傅燃關在外面了兩天。
大學一開學,第二天,傅燃突然早起收拾東西。
葉眠迷迷糊糊醒來,還有點懵,問他出差怎麼不告訴她。
傅燃說不是出差。
葉眠愣神,看着他把衣櫥里的衣服批量放進行李箱,她常用的洗漱用品也全都收起來,甚至連她平時愛看的書都沒放過。
葉眠起床走到他旁邊,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傅燃說,他們一起回臨市的公寓住。
那個公寓對兩個人都意義非凡,葉眠是挺願意的。
但是——兒子剛離開家去上大學,他們就迫不及待搬走,連通知都沒有一聲,這會不會太……
不是父母了點?
但是傅燃一點沒考慮過傅軼的感受,他很認真的收拾東西,然後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床頭。
“和我一起回去吧?”
葉眠抬頭看着他,片刻後點了點頭。
他們住進了臨市那個公寓,佈置換回了她第一次來這裏時看到的那樣,傅燃還把書桌凳子都換成了簡單的木質學生桌,桌上只放了他們大學時的合照。
結婚後的照片,沒有一張出現在公寓裏。
一日三餐從傅燃安排變成了一起出去吃,食指勾着鑰匙圈,吃完飯就慢慢的散步走回去,回去的路上傅燃還會給她買路邊的小零食,會時不時的給她買各種驚喜小禮品,如果靈感來了,他還會給她畫畫。
從缽仔糕,烤腸,涼麵,棒棒糖到奶茶,葉眠逐漸被培養出另一個興趣——等着她的男朋友給她買零食。
她的男朋友四十二歲,還是個帥大叔,穿上白t牛仔褲,仍然是街上最亮眼的存在。
葉眠想,他大概是和她一樣,想把在彼此人生里缺席的那幾年賺回來。
如她想像的,他們會在中學時候就相識相知,她會穿着校服尖叫着看他在籃球場上大汗淋漓的扣籃,會背着書包偷偷的看他低着頭下樓的樣子,和同學手挽手從他們教室外面經過的時候,會下意識去找他,看見他和朋友一起走着的時候,或許還會上前打個招呼,再瘋狂一點,她可能還會寫一封像樣的情書給他,在他坐在操場陽光下閉眼休息的時候,大膽的親他一下。
而他想像的,是在他情竇初開的十七歲,能和最喜歡的人一起,每天早早去學校就為了多看她一眼,課間休息眼神忍不住朝她看,放學的時候還能牽着她的手一起回家,那時候心血來潮買下的零食,手鏈,頭繩,都能夠在第二天站在她面前遞給她,每天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對她有多強的慾望。
老了就是喜歡回憶過去,她總覺得那個最好的時候沒有認識,真的太遺憾。
不過好在,他們還有餘下的幾十年,都在一起過。
一直到七老八十走不動了,或許他還可以慢悠悠顫巍巍走過來,走到床前,叫她起床。
…
傅燃十七歲的時候有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愛上的人,為她處心積慮為她瘋狂迷戀,十八歲的時候他和那個人在一起了,十九歲的時候他奉獻了第一次。二十歲的時候他想結婚,二十二歲的時候他娶到了那個人。二十三歲有了自己骨肉相連的兒子,二十四歲的時候兒子出生了,他愛的人變成了兩個。
但是父母對於子女,對他來說,愛是有期限的。
他把兒子養育成人,兒子就成了一輩子裏特殊的過客,兒子組建了家庭,有了一個一生在乎的人,愛就會分成幾份。或者是黑髮人送白髮人或者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不可能相伴太久。
但是那個人不同。
父母陪伴他前十幾年,子女陪伴他後面十幾年,那個人一生都會陪伴他。
陪伴他失敗陪伴他成功,陪伴他傷心難過,陪伴他驚喜交加,陪伴他迎接生命的來臨,也陪伴他等待死亡。
他們在臨市的公寓裏住了很久很久,久到傅軼已經成了一米八幾的成熟男人,久到傅軼找到了他深愛的人,久到傅爸,陳姨,葉欽和書玉都離他們而去,傅軼有了自己的孩子。
久到送走了好多好多人。
他們還是在那個公寓裏,等着日出,等着日落,等着傅燃從外面給她買好吃的零食回來。
不同的是,公寓裏裝了電梯——因為他們已經老到走不動樓梯了,客廳里放了輪椅,那個木質書桌上,放了一瓶瓶的葯。
大概終歸是年齡比較大,葉眠比不上傅燃的身體好,一場秋涼就讓她感冒到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傅燃接了水,把她需要吃的葯一一數清楚了擺在桌上——有一次他不知道怎麼的,少數了一顆葯,急得他自己又叫了醫生來給她檢查,不管她怎麼安慰,他都緊張又自責。
數好了,他慢慢的拿好走到床邊,把她扶起來一點。
“吃藥了。”
葉眠已經老得不成樣子,費力的眯着眼睛看他,看清楚后,照常先問了其他的。
“傅燃?”
“對,是我。”
“我的手鏈呢?”
“在我給你的盒子裏,我把它藏得很好。”
“一共多少條?”
“十三條,都是銀色。”
“我的餅乾呢?”
“在沙發上,你忘了?你吃完了就放在沙發縫裏藏起來了,傅軼和他兒子都找不到。”
“噢。我不想吃藥。”
“這個不苦,你看,沒有那個黃色的。”
“那就好。”
她將就着他的手,吃完了葯,嘴裏難受得要命。
“想起來逛逛嗎?我推你。”他問。
葉眠搖搖頭,她已經沒什麼力氣坐起來了。
她很急的又開始問,“我的書呢?畫呢?”
“在抽屜里,明天掛出來給你看?”
“好。傅燃。”
“嗯?”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你只是有點累了。”
“噢。”她慢慢閉眼。
“老婆。”他突然叫了一聲,她又費力的睜開眼。
“怎麼了?”
他看着她,很溫柔的眼神,就是眼眶慢慢發紅,又叫她一聲,“學姐。”
一聲學姐,就把她拉回了大三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