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戲裏戲外
短短几分鐘,三個女人一台戲並未唱起,因為一個男人的出現,檯子才搭起來。
只是這戲,唱的不盡如人意。有人傷着心,有人勢要將傷口一寸寸撫平,有人掀了檯子……
沈美蘭:“怎麼今天你們全吃熟的啦?!”
“中國人自是喜歡吃熟食的,母親。”
沈美蘭聽於景恩叫她母親,而不是媽媽,便知道兒子接下來有話要說,是嚴肅的話。
對面兩人的目光落在於景恩身上,而李米然則是微微低頭,她害怕從於景恩的口中聽到更觸耳傷懷的事情。
三天前,於景恩對她突然提前婚期未有過阻攔,當時當著於家眾人的面,淡淡地說了句“倉促了些”,便沒再發表任何意見,這並不算是什麼攔阻的話,在大家聽來,只是一位哥哥對妹妹提前婚期的擔憂罷了。
今天,他突然出現,與往日很不一樣,他的眼裏似乎只有這個妹妹,而完全忽視對面的母親和妻子。
只聽他淡淡開口。
“2014年,我獨自前往美國LA,吃什麼都不慣。剛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還覺得不夠真實,就像做夢一般。很多人說美國夢,去那裏便是尋夢。無論對藝人、工人、商人,抑或是我這樣的科研人員而言,那裏就是夢,並不真切。荷里活的大標立在山頭,我去看過一次,僅僅是路過而已,我覺得不如每次回家,在高速路口看到的‘南城歡迎您’來得親切……家鄉味中國味,早已深入骨血。”
“孩子。”沈美蘭輕喚,她不想自己的兒子從那麼驕傲,變得如此煽情,那不是天之驕子該有的氣度。
於景恩說話的時候,將席間的溫度拉到了最低,每個人都感到極其不適,本應熱鬧的聚餐,因為他的一席話,變成了聽證會一般。
“母親,聽我說完。”
他喝了一口水,慢慢抿下去,在吞入肚腹的時刻,看向左側,眼神里是不着痕迹的眷戀。
李米然垂着頭看餐盤,那裏有十條金色花邊,三十片藍色花瓣,四十五點粉色小圈……數的如此仔細,不過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餘光偏偏瞥見男人側過來的臉,男人的呼吸在她耳邊一尺的地方微顫,其實所謂的轉移,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將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四個骨節突兀綳出。此刻,如果有人握她的手,那人手裏握着的將不是滑膩,而是刀鋒。
有時候,再鈍的,如骨節,只要夠狠,也會成為利器。
她在防禦,使成利器。
所幸,並沒有手伸過來。
“我去之前,有人對我說那裏將會是噩夢,我當時不信,可是等我某日醒來的時候,才發現真的是一場噩夢,一片狼藉。那是四個多月前,我從不知名的酒店醒來……”
“老公……”王希雲驚叫一聲,她的情緒被拉至懸崖,懸於一線,將於景恩的話打斷,“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透下氣。”
面色慘白的王希雲,當真嚇到了沈美蘭,“呀,臉色是不好看,景恩,出來吃飯是開心的,你講這些不快的事情做什麼?”
“母親,現在不講,我怕來不及。”無動於衷的表態,激怒了對面的母親。
“要講回家講,希雲不舒服,你做丈夫的哪能這般不顧?”
王希雲臉色又白了幾分,她不是裝的,是真的從嘴唇開始的發白,不論是心裏不舒服,還是身體不舒服,這樣的白都是真實的,參不了假。
於景恩雙掌撐在桌面上,並未要起來的意思,他不過是深吸了一口氣,面對母親的質問,無動於衷。
局面一時僵持不下。
“嫂嫂不舒服,哥陪她去吧!吃飯是來尋開心的,沒人想聽那些呢。”
李米然終於抬頭,看向於景恩,他臉色發青,在聽到她要趕他去陪王希雲的時候,又黑了幾分。
他那樣的眼神,李米然第一次見,是那樣的彷徨、不安。
李米然調笑,“哎呀……真是的,哥要真想講,回去我借給你我的兔寶寶,你對他吐什麼槽,她都會聽的。你不痛快,還可以揪她的耳朵,吼她,她依舊會露着兔牙對你傻樂呢!”她一個人傻傻笑着,想把尷尬化解開去。
突然之間,於景恩不知如何正視她,難道她聽不出來他要說的是什麼?此時裝什麼愚鈍?
“米然,這些話是要對你講的,我要告訴你,我在美國發生了什麼,為何要結婚……”
戲台之上,不按劇本走向,男主對女配激烈陳詞,豈會有人容忍他繼續,必將順利不得。
四個人的心跳不協調地跳動,在這平靜的飯桌之上,湊起雜亂詭異的音調。
有人慌而快,有人沉而抑,有人平而郁……
“老公,我懷孕了……現在很不舒服……”
這聲音來自王希雲,一句“懷孕”,必將殺敵萬千,嚇出對手一身冷汗。
可真正嚇出一身冷汗的不是別人,是沈美蘭。
“啊……怎麼不早說,這……這……還是上醫院。”沈美蘭小心扶起王希雲,將最真心的關切聚焦到她身上,於景恩說了什麼,要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而對面的一男一女,均是吃驚的表情,只是男子的吃驚夾着挫敗,而女子的吃驚滿是怨悔。
“哥,你快去,陪嫂子去,我不想出人命。”
李米然吶喊出聲的話語裏,是裂開嘴的嘶啞之氣,她手骨隆起的防衛刀鋒,沒有傷到別人,恰恰傷了自己,一刀刀利器直錘心口。
有些時候,痛,並不需要見血,一樣將你的心拖入陰曹地府,痛痛鞭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