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元媛就示意浣娘等人退下,這裏蘇以方走到簾前,跪下小聲道:“姑娘到底是不出去,因此不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係。那言親王仗着是皇上的親哥哥,行事十分咄咄逼人,偏咱們王爺又是個正直的,起先讓了幾回,見那言親王忒不像了,也就不肯再讓,如今咱們給了幾頃地,雖然是姑娘不願起紛爭,但只怕王爺不高興呢。”
元媛便明白了,想必這兩位王爺都是戰鬥值百分之二百的鬥士,在朝堂上互不相讓的。更有甚者,甚至都會牽扯到派系之間的鬥爭。她因此沉吟了一下,便道:“既如此,就回絕了。”
蘇以道:“我也正是如此說,只是聽人說這姓吳的頗有些手段,如今他雖被咱們拒絕了,只怕還會使些什麼卑鄙手段,姑娘不可不防。”
元媛笑道:“這個也沒什麼,他不動作,咱們又能防到哪裏去?咱們客客氣氣的拒絕,做足了禮數,讓他挑不出毛病便好了,若他真的不知進退,倒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卻也未必輸他們呢,只是這一切事不要張揚。”
蘇以道:“這個姑娘放心,那姓吳的雖是言親王的人,但只怕兩位王爺還沒有空來理會這兩個小小莊子之間的爭鬥。只是那姓吳的已把周邊的土地都買下來了,咱們的土地就在他們中間,他要是耍起陰招來,實在防不勝防。”
元媛道:“我曉得了,我們靜觀其變。”
蘇以答應了,便轉身退下去,這裏元媛思忖了半晌,決定這件事還是放手給蘇以做,雖然他來請示自己,但聽他說話,卻沒有半絲惶恐,何況他為人又精明圓滑,交給他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這事兒元媛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這幾日她跟着浣娘一起學做女紅,已經會裁簡單的衣裳了,也能綉一些簡單的花草,雖不能和浣娘以及芳草芳齡芳書等人的綉品比,但幾天時間能有這樣成績,元媛已經很滿意了。
這日下午,主僕幾人都在房間裏邊繡花邊說著閑話,忽聽芳蓮道:“姑娘,過幾天便是九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的成佛日,鳳凰山那裏的觀音廟有大廟會,可熱鬧了,姑娘不如也去燒柱香,聽說很靈驗的。”
元媛還不等說話,就聽浣娘道:“你哪是讓姑娘去燒香,分明是自己要玩兒,廟會那種地方,人多不說,品流還雜,咱們姑娘怎麼好拋頭露面的,就是上香,也該挑個人少的清凈日子,沒聽說只在廟會這天才靈驗的道理。”
芳蓮被浣娘揭穿了心思,就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這裏元媛卻來了興趣,微笑道:“大家每日裏悶在莊子上,也沒什麼趣味,這廟會既熱鬧,便去看看有什麼,左右我又不是什麼富貴小姐。”
原來她想起在現代的時候,就聽說城隍廟會很熱鬧,可惜因為工作忙,一直沒去參加過,如今回到古代,沒想到竟能了了心愿,何況聽說廟會上有許多新奇玩意兒賣,弄得她不免動了遊興。
芳草芳齡芳書芳蓮等都是青春年少,哪有不愛玩的道理,聽她如此說,都喜出望外,一個接一個的攛掇起來。浣娘眼見“寡不敵眾”也只好無奈答應了。
不到一天,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就連湯嬤嬤和李嬤嬤也十分興頭,湯嬤嬤便道:“姑娘上次回王府,我留下來看家,這一次輪也該輪到帶我出去見見世面了。”
李嬤嬤撇嘴笑道:“你也不看看你那老臉,出去能嚇死多少人?正經說,還是我跟着姑娘妥當。”
湯嬤嬤毫不示弱,反唇相譏道:“呸,你那老貨的臉還比我年輕不成?若說我能嚇死人,那正好,若有那不開眼的登徒子,我便往他面前一站,活活嚇死了他,省的他來冒犯姑娘……”
她兩人湊趣鬥嘴,讓元媛和浣娘等人都笑個不住,最後還是湯嬤嬤勝出,獲得了去廟會的資格。
轉眼間就是九月十九。因為元媛放了話,除了有活計離不開的下人們,其他人都可以放假一天去廟會。因此天剛亮的時候,整個府里就開了鍋。丫鬟媳婦們的說笑聲不絕於耳,人人都打扮好了,因元媛命她們自由行動,所以人都是一撥撥出去的。到天大亮時,元媛和浣娘以及芳草芳齡湯嬤嬤等也坐着馬車出門了。
路上不時看見老老少少三兩成對的往鳳凰山而去,也有幾輛馬車,平日裏安靜的小路上,此時倒是熙熙攘攘的。馬車走一走就停下來。
元媛不耐煩了,對浣娘道:“我們下車走,還比坐車要快一些。”說完,芳草芳齡早就不耐煩了,便讓馬車夫停下車,她們就下去了。
一路溜達着往鳳凰山走,倒也十分新奇。來到山腳下的時候,卻見到有幾百個乞丐聚集在一起,衣衫襤褸,頭髮亂糟糟的,看男男女女的體型倒是高大,只是望着眾人的眼神卻有些怯色,也不伸手乞討,只是有人扔幾個錢的時候,會有女人和孩子低低的道謝。
元媛站定了腳步,驚奇的小聲問浣娘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浣娘,不是說大寧王朝安定富強嗎?怎麼……怎麼會忽然出現了這麼多乞丐?”
芳蓮不等浣娘說話,就搶着道:“姑娘還不知道?這不是咱們國家的人呢。是烏拉國那邊的,嘖嘖,要說也挺可憐的,明明好好一個國家,讓個皇帝給整的烏煙瘴氣,連活路都沒了,只好逃難到咱們國家來。”
元媛驚奇道:“原來如此。這可真有意思了,從沒聽說逃難還要逃到別國去,難道那個國家離咱們很近?”
芳書笑道:“可不是鄰國呢,只是他們能逃來這裏,卻也是長途跋涉了。我前兒聽小千說,這些烏拉國人種田放牧都是好手,烏拉國的土地大多富饒着呢。只可惜他們人太傲氣,所以到處也找不着活兒干,因此你看,倒混到了這乞討的地步。”
元媛皺了皺眉,果然就見那些男人女人雖然衣衫襤褸,但一個個神情中絲毫沒有乞丐應該有的諂媚和卑微,就算有人施捨,孩子和女人道謝時,也是彬彬有禮,絲毫沒有自卑之感。因此施捨的人實在不多。
元媛嘆了口氣,心想算了,這種好事要做起來,哪還有個完呢?我也不過是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時代里努力求活而已。
因這樣想着,便讓浣娘上前給了他們兩個銀元寶,那些人都深以為異,看了元媛幾眼,然後女人和孩子們都跪下來低頭施禮,就連那些男人,也多合十感謝她們。
元媛和芳書芳蓮等人便上山去了,一路走來,這廟會果然熱鬧,有許多新奇玩意兒買賣,糖人兒,泥人兒,綉品,書籍,各色小吃都是應有盡有。主僕們在寺廟裏燒了香許了願,又買了許多東西,便看那太陽漸漸西下,知道是該回去了。
此時人潮明顯比白日裏少了許多。元媛等人下山的時候,路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幫人,走到山腳下,那群烏拉國人仍在那裏,她聽見有人小聲哭着問母親晚上能不能吃一頓飽飯,不是今天才有人給了錢嗎?
然後聽到男人的訓斥聲,說那些是留着救命用的,一頓若吃飽了,日後就沒飯吃了等語。還說什麼再哭,再哭就不給吃飯,到時候餓死了,就和以前餓死的幾個人一起作伴去。
元媛實在聽不下去了,她自認為不是那種老好人,但是在現代社會,雖然也有種種不平之處也有窮人,可被活活餓死的,還真沒聽說過。因此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問湯嬤嬤道:“嬤嬤,我剛剛在佛前許下大願心,為了保佑王府富貴綿長,保佑我爹娘長命百歲,願做一件大善事。此時這些人凄慘至此,我有意把他們接回去,安排幾個住處,從此後讓他們為咱們家幹活,嬤嬤覺着怎麼樣?”
湯嬤嬤有些為難道:“姑娘要做善事,這自然是好的。只是聽說這烏拉國人都有些傲氣,不太服禁管的。再說了,又有多少活計可給他們干呢?府里人手都夠了,地上的事情都是佃戶再弄,實在安插不下去啊,更何況,又去哪裏弄屋子給他們住呢?一兩個三四個都還可,這麼一大幫子,總也有幾百號人啊,咱們也怕……養不起啊……”
“他們只求一口吃的,倒也不至於很難養。”元媛微微一笑,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何況咱們又不是一輩子白養着他們,眼下已經入冬了,不過是幫他們過個冬而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幾百條人命,你看他們缺衣少食的,若不幫一把,只怕這個冬天過去,就得凍死二三百。”
湯嬤嬤聽元媛如此說了,便笑道:“既然姑娘已經打定了主意,那就做主。王妃娘娘也是好行善積德的人,篤信佛祖菩薩,想來知道后也不會怪您的。”
元媛心裏知道這老東西是用王妃來提醒自己。但她正害怕王妃把主意動到自己頭上,唯恐一封信的力度不夠,正想再做點出格的事兒,讓那王妃以為自己是個極愚蠢沒知識的人,不堪大用,從此徹底把自己丟在一邊才好。而這些人,正好可以借她來利用一下,反正救了他們,想必這點小小的利用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只是這麼多人,首先這住的地方便是個問題。此時芳蓮卻笑道:“姑娘不知道么?就在咱們府外邊,靠近後山的地方,有一個石頭營呢,那裏雖是石屋,但收拾收拾,住人是沒問題的。
“石頭營?那是什麼東西?”元媛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旁的湯嬤嬤接口道:“說起來那都是太祖年間的事兒了,距今怎麼著也有三百來年,當日這裏是一大片荒地,連年征戰下,雖然大寧朝最後得了天下,但基王朝也留了一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太祖皇帝沒辦法,只好號召文武大臣和王公貴族親自帶着軍隊各處開荒,這一處便是當年開荒開出來的,府外邊的石頭營,是當年兵士們住的地方,因為都是石頭造的,雖然粗糙,但幾百年來竟然不倒,因這是將士們的一份功績,輕易也沒人動它,如今不過是偶爾有人中午歇腳時在那裏住着,咱們府里的人也不理論罷了。”
元媛奇道:“還有這樣地方?我竟是坐在井裏的青蛙了,就在自己家邊上,卻也不知道。”言罷她就走上前去,對那群人道:“你們這裏誰是主事的?”
湯嬤嬤走上前來,慌忙道:“姑娘,這種話何必你說,讓老奴和他們,你別沒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湯嬤嬤這番話一說完,那本來已經站起來的高大漢子就變了臉色。元媛連忙笑道:“閣下不要在意,我們寧朝的規矩,想必你們如今也知道一些,我一個女子,本不應該隨便同你們說話的,便是家裏總管報告事情,尚要有珠簾遮擋,此乃男女大防,非是輕視之意。”
她說完,湯嬤嬤的臉色也不好看了,低頭咕噥道:“都這副樣子了,還傲氣什麼啊?非得等到都餓死,才肯低頭嗎?”
元媛笑道:“嬤嬤也不必這樣說,這也許是他們烏拉國人的特點,自尊心強,寧可餓死也不食嗟來之食,這份傲骨倒值得人敬佩,不同於那些狂妄自大的驕傲之徒。也罷,浣娘,你便把我的意思和他們說了,究竟他們願不願意,還由他們說了算。”
元媛說完,便登上馬車。湯嬤嬤撇撇嘴,跟在她身後,小聲抱怨道:“姑娘,我就說他們不服禁管,你瞧瞧他們那性子,這幾百號人比咱們府里的多好幾倍,他們又身高體壯的,別因為什麼事發起狠來,能把咱們都吃了。”她越說越擔心,暗暗埋怨元媛做事不知道分寸。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