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真假難辨
此時鐘靈玉亦去了後院,去脫披風剛剛坐下,便聽春立來報,說李管事求見。
“讓他進來。”鍾靈玉接過至冬沏上來的茶,捂了捂冰冷的手。
“見過大小姐。”李管事進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李管事不用多禮。”鍾靈玉示意至冬,“給李管事端張椅子來。”
“不不不,小的站着就好。”李管事客氣地推辭了幾句,最後還是坐了下來,接過了至冬沏上來的茶,這才憂心忡忡地開口道,“這該如何是好?剛才那些人走的時候,都說不把毛茶賣給咱們了。”
“不賣就不賣,咱們也有茶,不求他們。”鍾靈玉嘟着嘴,賭氣似的道。盡顯小女兒之態,卻也十分可愛,但跟剛才在眾人面前展示的冷靜自持全然不同。
李管事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大小姐,我知道他們這種行徑,不亞於落井下石,你心裏不忿,小人能理解。可是……可是做生意,萬不能意氣用事。剛才你要是說幾句軟話,沒準他們就改變了主意。你這樣……唉!”
鍾靈玉望着他,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然後垂下長長的眼睫毛,望着手中的茶盞,沉默一會兒,方道:“既有人想要鬧事,我求了怕也沒用,不如留些尊嚴。”
李管事沒話說了。他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光是這些茶農,便是園子裏的幫傭,也生了異心。這兩日有好幾個人來跟我說,今年採茶季,他們家中有事來不了了。”
鍾靈玉的睫毛顫了顫。她抬起眼來,看了李管事一眼:“不來的不要強求;來的那些人,工錢提上一成。”
李管事一愣,站起來恭敬地拱手:“是。”
鍾靈玉凝望着他:“園子裏的其他人都還安心吧?”
李管事張了張嘴,沒有立刻回答。
鍾靈玉便知情況了。她擺擺手,示意李管事不用說了:“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有哪些不安心做事的,你列個名單給我,我自有處置之法。”
“是。”李管事低頭應道,見鍾靈玉再沒什麼話,便行禮退了出去。
看着李管事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鍾靈玉這才微蹙了眉,對春立道:“不是說他跟二叔那邊的人有接觸嗎?怎麼看着不像?”
“是啊。”春立也百思不得其解,“前日小五才看到華管事從他家裏出來,臉上還帶着笑,怎麼這會子看着不像?”
鍾德平病逝前將鍾家大房託付給鍾靈玉照看,鍾靈玉自不肯辜負父親的遺願,這幾日雖在靈前守着,私下裏卻不肯有一絲放鬆,派了心腹護衛盯着家裏和茶園的幾個緊要人物。據護衛小五來報,這李管事跟二房的華管事有多次接觸,兩人還一塊兒喝過酒。
可看剛才李管事的表現,卻不像是要背叛大房的樣子。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鍾靈玉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現在有計策要實施,並不想更換茶園管事。所以這李祖青忠心也罷,不忠心也罷,都不影響大局。
她抬起眼來,看向曉谷:“後日便要開始採茶。如果那些採茶人不來,明日你便得去趙村一趟。”又轉向雨降,“明天下午你跟元叔下山去,到城裏找行通鏢局,讓他們派人把那幾位炒茶師傅接回來。”
“好的,小姐。”曉穀道。
鍾靈玉點點頭,吩咐道:“留下春立和雨降伺候,其他人都歇息去吧。”
幾個丫鬟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那場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第二日鍾靈玉起來時,便聽到鳥兒在樹梢上歡快地鳴叫,天邊發白,似有太陽要升起,雨竟是停了。
她剛用過早膳,便聽得雨降來報:“小姐,孫公子派人過來說,他打算跟何公子、易公子一塊兒上山玩兩日,到時候跟他們一起回府城,所以就此跟小姐辭行。”
“小姐。”立春面有憂色,“孫公子會不會因為昨日的事心中不快?遠了咱們?”
鍾靈玉擺擺手:“無需擔憂。就算表兄不喜,但此次他既來,往後逢年過節兩家自然會走動起來。這孫家的權勢咱們不說,大家也能看到。該忌憚的自會心存畏懼;不以為意的,咱們也借不了孫家的手來懲罰他們。畢竟孫家跟咱們多年不來往,又隔了幾層親,咱們這還是鍾家內鬥,外人不好插手。這件事,咱們更多的還是靠自己。”
春立低低地應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鍾靈玉抬起頭,吩咐至冬:“你去跟少爺說,讓他跟表兄他們一塊兒上山。叫他別擔心我,能跟表兄、何公子、易公子相處愉快,便是幫到我了。”
“是。”至冬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幾個丫鬟都知道,鍾靈玉既說了上面那些話,便不會再存着依靠孫家的想法。讓至冬跟鍾靈名這樣說,不過是哄着他上山去玩玩,散散心罷了。
待得至冬來回復,說孫學文馬上要出發了,鍾靈玉便出了門,親自到茶園門口相送。
雖男女有別,但昨晚彼此打了照面,且孫學文還想要伸手相幫,於情於理鍾靈玉都要來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
何道安透過車窗,看了立在茶園門口的鐘靈玉一眼,轉頭對易顏道:“這個姑娘有點意思,小小年紀便如此沉穩。對於她如何應對這局面,我倒是感興趣起來了。”
易顏安瀾凝視着漸漸遠去的鐘靈玉那窈窕的身影,嘴角勾了一勾,沒有說話。
何道安也不在意,轉頭吩咐自家小廝:“竹魚,關注一下鍾家。”
“是。”竹魚應了一聲,掀起另一邊的車簾,衝著窗外的護衛吩咐了幾句,那護衛便勒住了馬,調頭離去。
何道安大概是怕易顏誤會,忙解釋道:“她那表兄,不是個能理俗事的,靠他不住。咱在這住了一晚,也算是承了她的情,舉手之勞,能幫就幫她一把吧。”
易顏淡淡地瞥他一眼:“我說什麼了?”
“……”何道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方輕咳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會易顏。
他們四人上山,各乘兩輛馬車,何道安和易顏一輛,孫學文和鍾靈名一輛。因此兩人說起話來,毫無顧忌。
這邊鍾靈玉送走四人,便開始處理茶園事務。鍾德平病重去世,停靈十幾日,再到下葬,歷時差不多一個月。這一個月來茶園全由李管事打理。李管事跟鍾德清私下裏有來往,沒準就會在茶園的管理上做文章,這也是鍾靈玉急着上山的原因。
她換了衣衫,着一身輕便衣褲,帶着曉谷、雨降和元浩康父女三人,外加兩個護衛,從山腳下開始,慢慢地往山上爬,沿路查看茶樹的情況。
此時正值初春時節,又是清晨,山中霧氣升騰,雲蒸霞蔚,宛若仙境。一株株半人高的灌木茶樹沐浴在這雲霧之間,被天地靈氣所滋潤,片片葉子碧綠如洗,蒼翠欲滴。更有那植株尖上,孕育了一冬的養分都被這春日的溫度和濕度所激,冒出最幼嫩的芽兒來,披着白毫,在微風中搖曳,這是一年中每株茶樹最精華之所在。
鍾靈玉站在半山腰上,回望着這仙境一般的景象,心情頓時一緩,她緩緩地出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