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回金陵(2)

第12章:回金陵(2)

新月杯中的茶,是冬茶的頭茬,金陵那邊稱之為霜茶,因茶芽兒未發,就受了寒氣,水分足,炒干后,表面會裹一層白霜,是以為叫做霜茶。

這茶苦味彌散,茶香更濃,再經泡製也是只剩下茶香味,是金陵冬日裏,最常喝的一種茶。

而這茶在東都卻賣不上價去,完全不合東都人的口味,就連原本的“霜茶”的名字,在這裏,成了“霉茶”,無人問津。

新月看此時換成達嬤嬤在這裏沉思了,於是又對達嬤嬤說起自己杯中的茶品“這霜茶,還真的足以形容我跟小王爺的這樁婚事。只是飲茶之人的不同,最後也只能各嘗滋味,嬤嬤,只管回答,做或者不做就是了,我也自然不能強求嬤嬤。”

聽新月這麼說,達嬤嬤端起一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翡兒剛剛端上來的茶,然後笑了,這是新月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這個甚是嚴肅的老嬤嬤笑,笑完,達嬤嬤道“夫人,你可知,對於豫王爺來講,王妃一開始也是這盞里的霜茶,喝不習慣。可這茶,本也不難喝,只是一開始讓人不習慣,可若是常喝,一直喝的話,也總能讓人喜歡上的。”

“嬤嬤,我沒有王妃的執着,甚至連姑母的堅持都沒有,您就不要強留我,在這大宅子裏,活受罪了。”新月說了心裏話“若是我依然留在這府中,怕是,沒什麼好結果的。”

送走達嬤嬤后,李嬤嬤也甚是感慨“真沒想到這個老頑固會願意幫夫人您。”

“嬤嬤,快些回去吧,府里來了外男,雖然住在外院,但也是會在內苑走動。”李嬤嬤看着新月又交代了一遍,最終還是沒忍住的問新月“夫人,您可是覺得,會發生什麼事?看的如此嚴?”

“只要瑤兒無事,我就算是立時死了,我也是死而無憾的。”這話,是新月第二次同李嬤嬤說,李嬤嬤也是聽懂的了,點了點頭“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做好的。”

新月送走了李嬤嬤,看着李嬤嬤慢慢的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她更是坐立不安的站了起來,抬頭想要吩咐顰兒,卻發現自己身邊,只站着一個呆立不知如何是好的翡兒“夫人,您剛才和達嬤嬤,李嬤嬤說的都是真的嗎?您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確實如你聽到的那樣,你怎麼了?”新月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那奴婢可以求夫人一件事情嗎?”

“什麼?”新月此時心神不寧,看見翡兒跪下后,也只能先壓下心裏的情緒,問翡兒。

翡兒如實答道“請夫人離開時,也帶着翡兒一起離開吧,翡兒,想跟着夫人,一道去金陵。”

“你是這豫王府買的丫鬟,身契教養,都在這府里,我把你帶走,總得需要什麼理由吧,而你,也得給我個理由吧。”新月抬頭,看見顰兒進來了,看見翡兒跪在自己的身前,正欲上前,被新月伸手制止,翡兒接著說“奴婢,也不想在這豫王府里待着了,不過是以後再去照顧其他的夫人,可是,翡兒已經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結果了,翡兒好不容易在夫人這裏,得到了一些容身之所,若是,若是夫人走了,那奴婢真的是再無出頭之日了。”

“你一個奴婢,若是想要出頭之日,那也只能是去勾連主君,我豈能容你?”新月覺得她這話,說的甚是有趣,以至於她從新坐在了原先坐着的地方,看着跪在地上的翡兒。

“夫人,她不是這個意思”顰兒站在新月身後,想要替她說話,這段時間兩個人的相處,顰兒能感覺到,這個翡兒不是那樣的人。

新月指了指顰兒“你問她,為什麼要在我身邊伺候着,顰兒,你也跪下。”

“是”說著,顰兒提裙跪在了翡兒旁邊。

“奴婢怎麼能問顰兒姑娘,顰兒姑娘是從小就伺候夫人您的人,跟奴婢根本沒辦法比。”翡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刻伏在地上,不知再說什麼好。

新月看她快要哭出聲來了,柔和了一下聲音“那我來問,顰兒,我且問你,撇去你自小就在我身邊伺候,自回答為什麼留在我身邊伺候?”

“是因為情意,對夫人您的情意。只是夫人身邊需要人照顧,奴婢只是個奴婢,自然要照顧夫人的。”

顰兒這話,翡兒明白了,新月笑了笑“翡兒啊,你是達嬤嬤身邊教養出來的,如果你是想跟你的教養嬤嬤一樣,成為王妃的貼身之人,即便是王妃去世多年,也在這府里呼風喚雨,那我跟你說,你在我這裏,是做不到的,你也看見了,我要走,去過我自己的日子。你跟着我,也只能如顰兒一樣,在我身邊伺候,等到了年紀,我會放你出去成婚,嫁的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出人頭地,如此,你還願意跟着我?”

“奴婢就是這個意思,跟着夫人出去,在身邊照顧夫人,最後出落在那裏,也但憑夫人安排,奴婢也不想在這豫王府了。”新月聽這話,聽得糊裏糊塗,但是內心也警覺了起來,這丫頭,不會無緣無故如此,但也沒有緣故如此,所以新月一時間,還不知道如何反應“你們先起來,這事,我們以後再說,翡兒,我會考慮你的說法,現下什麼事情對我都不重要,唯獨是瑤兒的事,最重要。等我們啟程去金陵的時候,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是,謝夫人,謝夫人。”翡兒哐哐的給新月磕了兩個頭,起來以後,擦乾淨臉上的淚水。

新月看着她額上,因為用力磕頭而郁起的紅腫,新月伸手,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額頭“傻丫頭,有話好好說,跪來跪去的,多疼啊。”

“是,是。”翡兒又紅了眼眶,新月對翡兒說“你把瑤兒給我叫來,馬上叫來。”

“是,是”翡兒見新月重複了兩遍,便知事態緊急,立刻跑着,出了這門。

新月抬眸,顰兒就站在新月的旁邊,新月看她,對她說“你以府里照顧蕭娘子家裏人為借口,派幾個小廝和粗使的丫頭去照顧剛來的蕭娘子的弟弟。”

“照顧他之餘呢?”顰兒明白新月的意思,新月抬眸,一個眼神顰兒就明白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讓她接觸內院的婦人,尤其是瑤兒和…和兩位嬸嬸家的女兒。”

新月知道這個蕭南音的弟弟蕭南風,這不就是夢裏,瑤兒的夫君嗎?

蕭氏蕭南音的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都到了成婚的年紀。

哥哥還好說些,他們役所所在地的郡守,有一獨女,對蕭氏這個英俊的大哥哥很是看重,這是也是除了豫王一家的幫扶外,他們一家在役所也過得舒服一些。

但是蕭家的人,原本是皇親國戚,若不是獲罪,別說是一個郡守的女兒,宮裏的公主也是迎得的,自然想着攀上更高的枝子,除了蕭南音這個豫王世孫的妾室在中間活動,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新月一開始就看的明白,因為瑤兒在喪期,耽誤了一些年紀,但還未定親,若是再遇上了太子的事情,國喪深重,豫王和世孫都是要披甲上前的,她的婚事,也會是一擱再擱,可不就正要應了蕭家人的心愿。

所以新月自那場深夢中醒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親自操持瑤兒的婚事,未出喪期,就為她找了這曹家的婚事。

半晌,新月等的有些焦躁,正端起杯盞準備喝口水潤潤喉,翡兒一陣小跑着,說“夫人,奴婢到瑤小姐院裏,李嬤嬤也是剛回去,說自己還沒到院子,瑤小姐就被蕭娘子叫走了。”

“蕭娘子?”新月頓覺額間疼痛,翡兒趕緊上前“李嬤嬤已經去尋她了,這會應該就回來了。”

“走,我們去尋她。”說著,新月不得顰兒準備出門的衣服,伸手抽了門口衣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外面下了些小雪,新月站在門口,未等僕從跟上,新月就邁步走了出去。

“夫人,外面下着雪呢。”顰兒拿着傘,翡兒一邊扶着她,但是一時一步步的還跟不上她。

新月一言不發,迎着雪往前,任憑兩個丫頭怎麼勸,身後的僕從怎麼跟,她一步都不肯慢,總算是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再往前經過容旭的院子,就是蕭南音的居所。

新月站在廊前,緩了一口氣,正要咬咬牙,繼續往前,就正好遇見剛從門裏出來的容旭,看着正氣喘吁吁的新月。

“夫人,小王爺往這邊來呢。”

新月頭也不回,這也歇的差不多了,抬步就繼續往前。

“你們家夫人這是怎麼了?”顰兒一步沒跟上,就被容旭叫住了。

“回小王爺,夫人要去蕭娘子的院子裏。”顰兒還想跟,容旭又開口問“說了為什麼了嗎?她氣得臉都綠了。”

是了,新月此時的臉色,真的是又急又怒,步子也格外的快。

“說是…”

“顰兒,去,把她給我叫出來”新月抬聲,就連容旭,也驚了一下,倒不是他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而是新月,從未這樣急聲呵斥。

“是,是,夫人”顰兒只得一陣小跑,走到了蕭娘子的院子前,門開着,來往的僕從也有,新月只是站在門口,直直的立着,一言不發。

容旭走了過來,新月抬頭看他,並未行禮,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小王爺,如果瑤兒栽在了蕭娘子手裏,我絕不與她,與你們善罷甘休。”

“你在說什麼?”容旭不明所以。

“您不用管,若她什麼事都不做,我是絕不會為難她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在旁邊看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

“給小王爺,夫人請安。”蕭氏得了動靜,看着容旭和新月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門前,瑤兒就從她後面跟着,除此之外,院子裏並沒有蕭南風的蹤影。

於是新月勾唇一笑,原本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也有所緩和“瑤兒,大嫂找你,來,我們回去吧。”

“是”瑤兒笑着,小跑着跑到了新月身前“大哥,你怎麼在這?還跟大嫂一起過來,莫不是你們…”說著,瑤兒就拉着新月,往容旭身上靠,新月拿不準這小丫頭,一個不穩,差點摔倒,被容旭一把扶住“小心些。”

新月如避蛇蠍的從容旭懷裏起來,向一邊走了一步,看着眼前的蕭南音“蕭娘子,瑤兒我就帶走了。”

“原本瑤小姐就是要走的。”蕭南音走出院門,屈膝立在新月面前。

“走吧”說著,新月拉着瑤兒就離開了。

“看來,大嫂是要給我頂好吃,好用的東西,急匆匆的就來了。”新月看着挎着自己胳膊的瑤兒,對瑤兒說“瑤兒啊,你若是有半分差池,我一死也難恕。所以,你給我好好地,好丫頭,沒幾日了,若是沒事,就別走動了。”

“今日來南音姐姐這裏是前幾日約好的,她制了些好繡花樣子,要我去挑一些。前院報南音姐姐的弟弟來了,我正要走,大嫂你就來了。這不,我挑了好多花樣子呢,還給大嫂你,挑了一片好花樣子,您看。”說著,瑤兒不等到院子裏,就忍不住的披散開她精心選的花樣,是攀枝的蓮花團紋,樣子高貴典雅不說,還帶了幾分跳脫,果然很適合新月。

“真不錯。”新月點頭,難為這丫頭這樣的小事情都想着自己。

“大嫂,新月姐姐,你從小就疼我,我心裏有數。以前祖母給我說,因為母親要照顧你,就連剛剛出生的我,都能撇下,其實不然,母親待我也很好,同時也為我領回了一個比珊兒姐姐還要照顧我的,好姐姐。母親去世前,反覆交代,要我聽你的。我總是很聽我娘的話的,所以我就聽你的。”新月聽她說如此掏心窩子的話,心腸也觸動,伸手撫了撫瑤兒的臉“沒幾日了。”

“是,是沒幾日了。但是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大嫂你不要以為我出嫁了,你就能清閑了。”說著,瑤兒攀着新月的胳膊又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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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輝玉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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