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乾和宮，入夜。

蘇依兒狠狠把擺滿飯菜的桌子掀翻，用極大的聲音怒吼道：“這是給人吃的嗎？哪裏弄來的狗食！”

“娘娘恕罪，您若是不滿意，奴婢馬上去御膳房重新找人做，”所有宮女跪在地上發著抖，為首的宮女提着膽子顫抖着說道。她已經忘記這是蘇依兒第幾次發火掀桌了，自從自己的主子被軟禁后，就變得異常暴躁，對宮女非打即罵，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整日苦不堪言。

“算了算了，看到你們就沒食慾。”蘇依兒煩躁地擺了擺手，臉上寫滿了壓抑和惱火，“快滾快滾。”

聽到主子讓她們離開，跪在地上的宮女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如獲大赦，她們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退了下去。有幾個宮女因為收拾得太快，不留神被鋒利的碎片割傷，血流了好久還不自知，她們的心中只想着快點離開。

讓她心煩的宮女退下后，蘇依兒輕嘆了口氣，眼中出現了難得的害怕和柔弱。她至今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皇上要突然將她軟禁，上官媛突然落胎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只是在後宮宴會稍微戲耍了一下囂張的上官媛，殺殺她的氣焰，這難道還能導致上官媛落胎？都說氣是能氣死人的，蘇依兒才不信呢，要是氣能氣死人，她這幾天不是早就骨灰都被揚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讓陛下軟禁自己的呢……這幾日蘇依兒左想右想，終於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罪魁禍首：蘇瑤。一定是這個賤人！當初自己趁她還不是皇后時找過她的茬，若不是那個孫大人及時阻止，恐怕蘇瑤會被她整得很慘……想到這裏，蘇依兒突然還有些感激孫雅涵，要不是他及時出現，救下了蘇瑤，可能今天蘇依兒就不是僅僅被軟禁這麼簡單了。不過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呀，之前蘇瑤還在她的面前自稱奴婢呢……今天她就只能看蘇瑤臉色說話了……

僅僅靠一人之力就準確推斷出是誰害得自己被軟禁，蘇依兒突然佩服起自己來，臉上也出現了久違的笑意。哼，都說我傻，我才不傻呢，我可是大祈貴妃呢，看，不靠任何一個人我就精確推斷出是誰要害我，哈哈哈，我也太聰明了吧。

“話說都過這麼久了……為什麼表姐都不來看看我的。”提起蘇瑤，蘇依兒忍不住想起了朱詩謹，“陛下只是將我軟禁，沒有提過不讓人來看我呀……”

雖然在進宮前蘇依兒的阿爹阿娘三令五申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別是朱家的人，但是蘇依兒對朱詩謹還是很相信的，畢竟自己是藉助朱家的力量才坐上了貴妃的位置的。對於義父朱懿和表姐朱詩謹的話，蘇依兒是絕對絕對不會違背的。

“可能是表姐事情太多，沒時間吧……也可能是蘇瑤那個賤人百般阻攔，不讓表姐來……”蘇依兒在心中想着，不知不覺，自說自話，“好想出去走走呀……可有人守着門呢……好悶呀……”

蘇依兒最喜歡走動，讓她坐在一個地方一整天，於她而言，比死了更難受。

這時，門外的響動引起了蘇依兒的注意，她探着腦袋，門外有一個高大的影子，那人故意壓抑着聲音，蘇依兒聽不清楚，只是隱隱約約聽到看守的太監突然很驚訝地喊了句什麼大人……然後齊齊地跪了下去。蘇依兒心中好奇，這裏可是後宮，能出入這裏，並被叫做大人的，除了女官，也只有擁有皇上親賜自由通行權利的人了。擁有這樣權利的人，一定是位高權重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那個高大的人緩緩踱了進來。蘇依兒眯着眼睛，那人穿着很大的斗篷，灰色的帽子蓋住了他的整張臉。蘇依兒歪着頭，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似乎很早之前就見過。

“貴妃近來休息的可好？”沙啞的聲音響起，伴隨着那聲音，大大的帽子緩緩摘下。

看到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龐，蘇依兒被嚇了一跳，喜悅和興奮溢出嘴角，怪不得他能自由出入後宮，怪不得看門的太監見到他會如此慌張，如此恭敬，義父在夜裏如此神秘地來乾和宮，一定是救我出去的！想着想着，蘇依兒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義父！”

這聲“義父”音量極大，可把朱懿嚇了一大跳，他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夜裏到乾和宮，本來就擔了很大的風險，要是被人聽見，那可是一個很大的把柄，三公主想對付他，就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這個沒用的棄子……要不是接下來的行動還要用到她，他真的看都不會去看她一眼。

“義父為何如此害怕？您可是相國，您要想帶我出去，誰敢阻攔。”看到朱懿緊張的樣子，蘇依兒不解。從朱懿把蘇依兒擁上貴妃開始，在蘇依兒心中，朱懿就是無所不能，擁有通天本事的存在。在蘇伊兒看來，就是身為皇上的凌憶和三公主的凌恬都要畏朱懿三分。

“我自有我的理由，依兒只聽話便好。”朱懿的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輕蔑，他頓了一會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慈善。救你出去？孩子，你還是多做做夢吧。等最後一件事情辦完，你就再也沒有用了，那時你就可以多做夢了，夢裏可是什麼都有的。

“義父的話，依兒什麼都聽。”蘇依兒乖巧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過了一會兒，突然一把抱住了朱懿，“許久不見，依兒好想義父呀。”

“義父也想依兒，想得緊，飯也吃不下。”朱懿雖臉上現出厭惡，聲音卻依然溫和，他輕輕拍着蘇依兒背，眼中出現玩弄。你這傻子，連我謹兒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還是安安心心當好別人的炮灰吧，至少你在燃燒自己時還能讓別人將目光移到你的身上，雖然只有一瞬間，雖然燃燒過後你就變成灰燼了。

“義父可要保重身體，若是因為依兒讓義父傷了身體，依兒的罪過可就大了。”聽朱懿這樣說，蘇依兒的臉上顯出發自真心的關切和着急。

朱懿只點了點頭，對着還沉浸在喜悅中的蘇依兒說道：“為父此番前來，除了看望依兒外，還有一件事想起依兒幫忙。”被你這傻子這樣一拖，都快要忘記正事了。

“什麼事呀？”蘇依兒看着臉上露出了認真表情的朱懿，問道。什麼嘛，還以為義父是來幫我出去的呢……

“這件事情只有依兒能做，所以為父才會在夜裏前來。”朱懿看了一眼蘇依兒微微鼓起的腮幫，笑了笑，說道，“要是這件事做好了，為父可以在皇上面前為依兒求情，有為父出面，皇上很有可能就直接把依兒放出去了。”

“啊真的嗎？”聽朱懿這樣說，蘇依兒來了精神，“要是依兒做好了這件事，義父真的可以讓陛下放依兒出來？”

“那是自然，義父可曾騙過依兒？”朱懿溫柔地笑了笑，把蘇依兒拿捏得死死的，“依兒被軟禁，義父看着真的很心疼，所以義父才想方設法幫助依兒，即使是在夜裏，義父也要進宮找依兒。”說著，朱懿輕擦了擦眼角，他的眼睛竟是濕潤的。唉，要不是白天太顯眼，容易被發現，老夫才不會夜裏來。

“義父待依兒恩重如山，依兒無以為報。”蘇依兒鄭重地跪在地上，真誠地說道，“義父想讓依兒做什麼？依兒一定全力而為。”

能將蘇依兒騙得如此五體投地，如此心甘情願，不知是該說朱懿太會用心計，還是蘇依兒太傻太天真呢。

“傻孩子，快起來吧。”朱懿和藹地笑了笑，輕輕將蘇依兒扶起。傻孩子，你就安心去做吧，出了什麼事，義父一定會全部責任都推在你身上的。

“依兒會被軟禁，義父知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朱懿頓了頓，沒有急着去說要蘇依兒做的那件事。

“這點依兒是知道的，依兒是被人陷害的。”聽到朱懿這樣說，蘇依兒眼中閃過幾分寒意。

“要如此聰慧，可已猜出是誰所為？”朱懿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蘇依兒還有這個腦子，他皺了皺眉，試探着問道，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一定是蘇瑤那個賤人。”蘇依兒陰着臉，毫不避諱地說道。

“蘇瑤？”蘇依兒強大的推斷能力讓把朱懿逗樂了，他輕咳了一聲，險些失態。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好孩子，對不起，為父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把你放在眼裏。本來朱懿還以為就算蘇依兒再蠢，最起碼也能聯想到這次被軟禁是和朱詩瑾有關的，他還早早地準備好了把矛頭指向凌恬的說辭。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蘇依兒如此強悍，竟然直接就把矛頭指向了蘇瑤，考慮都不帶考慮的。不過也是，要考慮，首先得有腦子。

這可省去了朱懿無數功夫，他之前還以為最多只能把方向往凌恬那邊引，如果要全部怪在蘇瑤頭上，他還真沒有什麼完美的說辭。萬幸的是蘇依兒絕頂聰明的腦子幫了他。

“義父您怎麼了？”見朱懿有些恍惚，蘇依兒還以為是自己想錯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依兒猜錯了嗎？”

“不不不，義父只是欣慰，想不到依兒如此聰慧，竟然直接便猜到了。”朱懿回過神來，連忙誇讚道。

“果然是她……”被朱懿誇讚，蘇依兒笑了笑，目光隨之變得凌厲。蘇瑤，等着吧，這個仇，我會報的。

“義父接下來讓依兒幫做的事情也是和皇後有關的。”朱懿說道。有了蘇依兒的幫忙，真是省去了無數麻煩。

蘇依兒點了點頭，看着朱懿，眼中帶着認真。

“依兒應該還記得入夏后陛下去圍場狩獵吧？”看着蘇依兒紅了的眼睛，朱懿的眼中沒有任何情感波動，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依兒知道。”蘇依兒說道，“可現在剛剛入春，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陛下才會出宮狩獵吧？”

“依兒且聽義父說完。”朱懿微皺了皺眉，用溫和的聲音說道。腦子不好就不要去想這麼多，傻孩子。

感受到義父有些不悅，蘇依兒閉了嘴，不說話了。

“屆時陛下出宮肯定需要護衛，一是防止突發情況，二也是為了陛下的安全。”朱懿接著說道。

蘇依兒的眼中出現疑惑，護衛是肯定要的，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蘇依兒剛想問出口，卻被朱懿用銳利的目光制止了，她悻悻地垂下了頭，只聽朱懿說完。

“那些跟在陛下身邊的護衛是陛下的親衛軍，只管保護陛下，也只有陛下可以差遣”朱懿繼續說道，“到了那一天，按照規矩，皇后也要同陛下一起去，義父會找理由讓陛下帶皇后一起去狩獵，並支開陛下的親衛軍。待到陛下他們走遠，會有一伙人假裝要襲擊陛下。”

聽到朱懿這樣說，蘇依兒愣了一下，眼中閃過驚慌。

“依兒不要着急，且聽義父慢慢道來，”無視蘇依兒的驚慌，朱懿鎮定地說道，“義父說了，只是假裝。那伙人不會真的傷害陛下，這時，會有另一伙人出來保護陛下，當然，他們只是保護陛下，皇后的安危他們不會管……如此，依兒可懂了？”

說到這裏，朱懿輕呼了口氣。稍微有點腦子的人聽到這裏，大致的計劃就應該已經能猜到了，可蘇依兒不一樣，她是沒有腦子的，所以她一定還是雲裏霧裏的。要是不把計劃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跟她講，她是完全聽不懂的。

果然，蘇依兒愣了半天，臉上出現為難之色：“依兒還沒有很懂，義父可否說得清楚些？”

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朱懿眼中卻是濃濃的看不起。他還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和聰明人說話不用那麼累，而和蠢笨之人說話要多費許多口舌。算了算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就遷就你一下吧，好孩子。

短暫的安靜之後，朱懿壓着嗓子把整個計劃全都告訴了蘇依兒，一字一句，沒有半點遺漏。

聽完整個計劃，蘇依兒的眼睛漸漸清明，臉上帶着由衷的欽佩：“不愧是義父，這樣不僅可以幫依兒出來，還可以好好殺殺皇后的氣焰。”

朱懿輕點了點頭：“接下來該怎麼做，不用義父再教你了吧？”真的心累，要是這樣你都做不好，你也別做炮灰了，直接自裁算了。

“第一步……”蘇依兒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懿，“依兒愚鈍，還望義父明說。”

“……”

朱懿：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