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耳環
南星回來說娘娘的耳環還是沒有找到,淳于念嘴上說丟了便丟了,臉上表現出來的卻是滿滿的不高興。
趙歡夾了一片肉給她,“若是不嫌棄,拿了另一隻給少府,讓他們照着再打一對。”
她撇撇嘴,皇帝都這麼說了,她還敢執着嗎?不清不楚地應了一聲,低頭吃飯。
晚些時候,她在床上輾轉反側。趙歡本是睡着的,被她這一鬧,睡得頗不寧靜,嘖了一聲,一把將人撈進懷中,“真的那麼喜歡那副耳環?”
“嗯。”她靠在他的胸前,低低應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委屈得不行。
他嘆了一口氣,“朕明天着人去找。”
她輕輕地抱住他,“謝陛下。”
他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道:“睡吧。”這人還真是孩子氣。
屬於他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臉上,她的心中只是無奈,若是趙歡只是趙歡而已,為人夫者能做到如此地步,實在不易。只是讓她輾轉反側的並非耳環,而是那還未找到的密道入口,明明圖紙上就是標註在那個位置的,怎麼會沒找到呢?
……
第二日,趙歡果真說到做到,硬是派了十幾個人去找那隻耳環,半夏看着那十來人轉眼對身旁的南星道:“你說我們是要把耳環丟湖裏呢?還是丟湖裏?”
這也是南星沒想到的趙歡能為自家主子做到這種地步,噎了半晌說:“皇帝是個好人。”
“好是好人,但並非良人。面上對主子這麼好,總得來說還不是因為懼怕大司馬?若是這點表面功夫都做不到,我看趙氏遲早玩完。”
半夏與淳于念同齡,心性不似南星成熟,又因她倆從小就跟着淳于念,不似一般家僕,蕭湛對這二人也十分的好,在府上也若半個主子。所以,越發慣得半夏似個小姐脾性,淳于念看不上趙氏這些後人,她自然也看不上。
南星沒理會她說的這些,她倒是覺得趙歡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和順,越是將表面功夫做的極致的人,心思越深,也更難以捉摸。她憑着記憶,在假山的石壁上仔細尋找入口的開關。
此處是御花園最偏僻的一處,平時鮮有人來,又因是條過道,出了過道便是熙朝時便廢棄了的宮苑——月華宮,傳說是熙朝某位皇帝造的金屋,挨着皇帝的寢宮泰華,方便召幸。可惜啊,這位妃子福薄,年紀輕輕就駕鶴西去,皇帝傷心欲絕便下令封了此處。
又有傳說,說是該妃子因為得寵,被后妃嫉妒毒害而死,后冤魂縈繞此處,時常鬧鬼,以至於後宮諸人談此色變。其實從宮殿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皇帝的寢宮為泰華,這兒稱為月華,顯然將中宮承乾都比了下去,不招人記恨那就是怪事了。
倆人昨日尋了一下午,還是沒在圖紙上的標註的位置找到那塊石頭,今日一寸一寸地看了,還是沒有。
“你說這石頭難不成會跑?”半夏抱着手看着那堵青灰色的石壁道。
南星白了她一眼,“怕是成精了。”
“這吸收了日月光華也不一定。”她煞有其事道。
南星轉眼看着她,“會不會是月光照進來才看得到?”她抬眼望着前方的石壁,確實一個孔洞能透進光來。
半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太多,這密道是逃命用的,難道仇家追殺還挑一個月光皎潔的日子?”
南星:“……”似乎是這個理。
南星皺眉想了想,這既然不會成精,那這開關怎麼能跑?老太爺怎麼就說清楚呢?還是自己主子沒說清楚?
“石頭在平地上是不能跑,但有軌道呢?”半夏看着她笑道。
南星轉眼看着她,就見她伸手抓住石壁右上方的一塊石頭,試着轉動了一下,接着就見她往下一拉,沿路的填充上去的泥灰紛紛掉落,待感覺石塊陷入凹槽之中,她往下一摁,就聽見身旁石門轉動的聲音。二人轉眼看着不遠處那個黝黑昏暗的洞口,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
她二人是避開眾人到這邊來的,所以想回去只得從月華宮後院繞過去。這條路昨天就走過,遂也還算熟悉。半夏正琢磨着待會兒要把耳環扔哪兒之時,卻撞到了走在身前的南星。她正欲出聲,就被南星一把捂嘴拉住,示意她往前邊的亭子內看。
循着南星的目光望去,只見一人負手而立,另一人跪在一旁,像是在說些什麼。
她轉眼看着南星,用嘴型說:“趙歡?”
南星點點頭,她二人同淳于念一樣,根本不在意趙氏亡還是淳于氏敗,這種冷漠甚至比淳于念更甚,她們唯一相信與效忠的只有淳于念,主子要如何,她二人便是如何。所以,對趙歡到此處見誰根本就不上心,可是跪在趙歡身旁的人卻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她轉眼看着半夏,半夏亦一臉驚恐地看着她,“刀!”
……
淳于念見二人回來的時候日頭已經開始偏西了,見二人臉色不好,皺眉問:“還沒找到?”
趙歡也微微皺眉,昨日也沒去哪些地方,怎麼派了那麼多人都還沒尋着?可要真是丟了又能如何呢?遂安慰道:“沒事兒,明天接着找。”
半夏撇撇嘴,有些委屈,“找是找到了,可有顆珠子摔破了。”說著將殘缺耳環放到桌上。
淳于念心中瞭然,知道密道入口找到了,只是這珠子摔碎了是何意?但也只是拿起珠子嘆了口氣,揚手讓她二人下去,一臉惋惜。
趙歡只覺得她是個念舊之人,握住她的手說:“壞都壞了,別傷心了。”
“可這是及笄那日長姐送的。”她仍舊委屈巴巴的,她這倒沒說假話,確實是淳于然送的。
趙歡嘆了口氣,果真是小姑娘,想說照着這個模子再打一副,可想着昨晚就因這是鬧情緒,所以也沒再提。這壞了的東西,怎麼彌補都無用。想了想也不知如何安慰,“那讓淳于然再送一副?”
這話明顯是逗她的,她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對這耳環的惋惜本就是假的,可他想逗她開心卻如此之真。她總覺得這人包藏禍心,極其虛偽,可能虛偽到如此地步,真的令她難以招架。抬眼望了他一眼,又心虛地垂眸不敢看他,心中一陣無奈,趙歡啊趙歡……
可這副無奈到趙歡眼裏就變成了委屈與剋制,他只覺得心像是被貓尾輕輕掃過一般,酥癢而難以自持。
他笑着將人攬進懷中,寵溺地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姐妹情深,可壞了又能如何?又不是你想讓它壞的。”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將臉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可就是她故意弄壞的。
祖父說,不能對他動心,她知。二哥說,他是君你是臣,她也道明白。
可離開了祖父,離開了二哥,他又是註定了的是她的夫君,她能如何?該如何?
……
皇帝大婚,休朝三日,第四日便要去上朝了。淳于念有賴床的毛病,趙歡起身時她眼睛都睜不開,他倒是不介意,讓她多睡一會兒,可宮人伺候他穿衣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吵得她睡不着,索性裹着被子坐起來看他穿衣。
其實這些都是不合禮數的,但在趙歡眼裏也並沒有什麼,甚至還有些好笑,“獃頭獃腦地坐着幹什麼?”
她沒說話,掀開被子起身,從宮人手中接過腰帶給他繫上,將他的領口又拉了拉,“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趁宮人不注意輕輕啄了一下,“快回去捂着。”
她目送着他離開,過了半晌對門外喚了一聲:“南星、半夏……”
那二人應聲進來,端來洗漱的熱水。
“如何?”問的關於密道的事。
“沒什麼問題,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先讓人進去打探一下才放心。”南星邊給她梳頭邊輕聲道。
“知道王辰、李煉的值班時間嗎?”她轉眼問。
“值三休一,奴婢會找時間告訴他倆的。”
她點點頭,接過半夏遞過來的熱毛巾,“你讓他二人輪休時去出口那邊看看,以防有變。”
南星應了一聲,轉身去尋她的衣服。
半夏收回毛巾,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主子以為陛下如何?”
淳于念微微皺眉,疑惑地看向她。半夏雖是活潑,但絕不是多話之人,更不會關心與自己無關之事。
“你以為如何?”
“小姐沒忘當日來京城途中的那場刺殺吧?”
她心頭陡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半夏,“你如何得知?”
半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那些刺客正是趙歡派去的!
南星生怕半夏激動將話說給旁人聽見,一把拉住她,對淳于念說了她們昨日所見。昨日跪在趙歡身前那人手中的刀,與那天夜裏刺客所用的樣式如出一轍。她們都記得那晚的刺客刀刀見血,殺招也全都往淳于念身上去。
“當晚那些人死透沒有?”她問南星。
“沒有活命的可能,可萬一還有人潛在暗處……”
那關於她的一切,趙歡是否都已全然知曉?
她緊緊地握住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能打草驚蛇,這承乾宮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太後送的那位碧雲就是其中之一。
“碧雲是吧?進來吧。”她沖門外笑道。
只見碧雲端了一碗湯藥進來,笑道:“陛下昨夜裏吩咐奴婢,說娘娘夜裏有些咳嗽,讓奴婢熬了枇杷膏過來。”
淳于念笑了笑,逛御花園時吹了些風,昨夜裏確實有些咳嗽,“陛下有心了。”
碧雲放下藥,叮囑她趁熱喝了。
她沒說什麼,抬起便喝,和平日裏吃的似乎要更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