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像孩子一樣哭了

孟晴正坐在床上，任由醫生和護士在她的身邊打轉。

看到宋非離推門進屋，孟晴還有些驚訝：

“你怎麼來了？”

“你這裏有天大的喜事，我怎麼能不來看看你。”

孟晴看着兩手空空的宋非離，神情帶了幾分懷疑。

“你真是來看我的？”

“不然我還是來看誰，”

宋非離慵懶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點都不像是着急孟晴生病的樣子，也對面前這群護士醫生熟視無睹，就像逛自家後花園般地閑適。

孟晴看他又弔兒郎當的樣，心中的疑惑逐漸加深。

“不會是林雨生叫你來的吧？”

“我和他的關係，你難道不應該最清楚嗎，”

宋非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別說叫我來了，他就算是給我打電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掛掉。”

也是，水火不容，說的應該就是他們兩個。

“那你怎麼知道我這裏有天大的喜事？”

“本來人家說一孕傻三年我還不信，現在我算是徹底信了。”

宋非離的聲音里竟然還帶着幾分鄙夷和不屑：

“這醫院就是我家開的，好嗎？”

哦對，

她還真是傻了。

孟晴無語地扶額，身邊的醫生和護士終於做完了他們該做的事情，雙雙撤了出去。宋非離見着人都走光了，靠在椅背上，揚了揚頭。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

孟晴一邊掛着吊針，一邊開始整理衣服。

“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嗯。”

“你瘋了？”

...孟晴沒有接話，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

“你真的愛這個孩子嗎？”

孟晴皺起眉頭，說：

“廢話，這是我的孩子，我身上掉出來的一塊肉。”

“所以你希望你的孩子，一生出來就沒有母親嗎？這麼多年了，沒有母親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你心裏還不清楚嗎？”

宋非離的這一席話算是說到了孟晴的心坎上，睫毛扇了扇，她有些慌了神。

“可是還有林雨生——”

“孟晴，你曾經在商場上的精明能幹都去哪兒了？林雨生那麼偏執瘋狂的一個人，你覺得你走了，他還能獨活嗎？”

“就算可以，每次看到這個孩子他都能想起你，你覺得他的生活會好過嗎？”

“你想過這些嗎？.”

“可是，可是，”

孟晴的眼眶裏開始堆積淚水，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最近真的特別容易也特別愛哭，根本控制不住。

“可是我捨不得啊，它畢竟是一條命...”

“可你真的認為，他這樣來到這個世間，會快樂嗎？”

宋非離收斂了自己所有不正經的氣質，他湊近過來蹲在地上，伸手蓋住孟晴的手背。他的眼神深邃而認真，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十分用心。

“從出生開始，他就要背負上‘殺害’自己母親的責任；與自己父親的關係又太過不確定，母親除了給他生命，剩下的什麼都給不了他，”

他的聲音越發地輕柔，他繼續勸道：

“可現在，他還沒有意識，不是么？”

“所以放過他吧，也放過你自己。我們好好治病，之後你們也一定會有一個健康的寶寶。”

“可是，可是，”

孟晴兩手張開，忽然開始掩面哭泣：

“可是我覺得好對不起他，好對不起....”

“把他突兀地帶到這個世上，或許才是真正地對不起他。做父母的，不光要給孩子生命，更要給他們關懷和愛。”

“所以孟晴，”

他攥緊了孟晴的手：

“我們治病吧。”

...

孟晴點了頭，無疑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除了林雨生，他雖然也終於放鬆下來，可一想到竟然是宋非離勸導成功，他的臉色就變得更黑了。

孟晴在治療開始之前，還是先去了自己父親的病房。

孟父已經很少會醒來了，他渾身插滿了儀器，瘦弱地整個人只剩下了一具骨架，以及披了一層皮。

孟晴看着他的樣子，莫名覺得心酸，

她又想哭了。

躺着的這個人，無論她再怎麼恨，畢竟都是她的父親。如今初為人母，她竟然也有幾分可以體恤他的心情。

如果他醒來知道，大兒子去世，二兒子遠到異國他鄉，或許會立刻駕鶴西去。

孟晴無聲地攥住床上，自己父親的手。那雙手已經蒼老地不成樣子，骨頭膈應得孟晴甚至覺得大力就會捏碎一樣。

她就這麼安靜地再旁邊坐着，緩緩道：

“老頭，你要有孫子或者孫女了。”

孟晴輕輕笑了：

“開心嗎？”

躺在床上面的老人沒有說話，回應孟晴的只有儀器的響聲。她繼續自顧自道：

“可是這個孩子，我要不了了，對不起，爸爸。”

她的肩膀微微聳動，她低着頭，在哭。聲音很小很小，小到放在這間充滿各種雜亂儀器聲的屋裏都聽不到，

可就是這樣，床上的老人卻動了動，掙扎着睜了眼，

他聽見了，

他聽見了他的小女兒，他最堅強的小女兒，

在哭。

孟晴也發現了，她的鼻頭還是紅的，可她卻看見床上的人竟然虛弱地望着她，一雙眼睛中包含深情。

她慌張地湊近，將耳朵貼近了老人的嘴唇。老人的聲音很微弱，可每一個字都在用力。

“別，別哭...”

“別哭了，”

“有，有爸在呢。”

有爸在呢...

孟晴再也撐不住了，眼淚瞬間如同斷線的珍珠，不停地從眼眶中滑落。她捂住嘴，心房卻在這一刻徹底崩盤。

她真的很痛苦，也真的很害怕，

她其實根本不想死的，她想要好好活着。可孩子，可是孩子...

孟晴俯下身，趴在床上，嚎啕大哭。這麼多年，三十歲的人了，卻是第一次哭成這樣。想當初母親走的時候，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堪一擊過。

哭着哭着，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覆在她的頭頂，

像是誰的手，正在輕柔地撫摸着她。

她抽噎着，淚眼婆娑地仰起頭，再看着床上的那個老人。老人再一次閉上了眼睛，可他溫柔的手，卻像是悄悄地告訴着她，

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悲傷和離別也終究會被時間衝散，

所以，別哭，

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