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西寧
弘昌大婚了，可是他和新福晉要拜的高堂，卻是允祥與另外一個女人。一年內怡王府里兩場婚宴，一次又一次刺痛了芷若的心。她沒那個資格給新人道喜，沒那個資格喝新人的茶，甚至都沒那個資格看一眼新人。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偶有在府中撞上，新婦看見她，怯生生的，卻根本不知她是何人。後來隨弘昌一道進了芷若的小院，才知道這人竟是自己夫君的親生額娘。然她望向芷若的眼神，卻是驚訝的打量和遲疑的退卻。芷若不想勉強別人，亦不願兒子難做，裝着滿不在乎地，不敢勞少福晉請安，是以躲在屋裏，出去得愈發少了。
一日，她正在屋裏發獃，忽聽外頭有人與采晴說話：“爺讓夫人立刻到書房去，說是有急事，你去請夫人快些吧！瞧着爺挺着急的！”芷若聽了那話，心裏疑惑，卻還是馬上走了出去。那人一見她，慌裏慌張地即刻引了她就去書房，一路走得匆匆忙忙，看上去一副急着交差的模樣。
允祥正坐在書桌后，瞪着前方，面上的神情異常古怪。而屋內站了個人，背對着大門。是一個女人，那身影甚是熟悉。
“芷若……”那人聽到她進來，連忙轉過身來拉住她，“快……快，你快跟他說說，我是誰！”
“惜……惜若……”突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無比熟悉的臉孔，芷若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來找他的！”那人下巴一抬，用手指着允祥道。
“到底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允祥拍着桌子問。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芷若主動來找他示好，心裏正一陣狂喜。哪知那人一張開就說自己不是魏芷若，惹得他登時又火冒三丈。兩人溝通了半天，彷彿是雞同鴨講。最後無奈，那女人提議將芷若找來。現在，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兒立在他跟前，一同看着他。一時間，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唇鼻，一樣的嗓音，一樣的身材，只是他的芷若眼波含憂，總被一股無限哀怨的愁緒所纏繞，而那女人，說話直接，活力四射，身上似乎更多了一點摧不垮壓不倒的韌性。
“她是誰？打哪兒來的？你認識她？”允祥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過來拉着芷若問。
“她……”芷若看了看惜若抿着笑意，一臉好玩的表情，只得說道，“她是……是九哥的寵妾！”
“寵……妾？”這個消息讓允祥呆愣了片刻。他九哥一貫風流，府上向來是美女如雲，妻妾無數。可今日這寵妾，允祥不禁又看了看兩人，那神情好像被人揍彎了鼻子——一個與他的至愛一模一樣的女人出現在他九哥府上，夜夜與之纏綿，光想着就令他心煩意亂，怒火衝天。幸好，他沒將人弄錯。只是這女人，允祥看着惜若，劍眉蹙攏：“你……”
“我是您九哥的寵妾，不過，並不是他最愛的女人！”那人望着允祥，意有所指地說著。允祥一咬唇，被她的話刺到了。同時，一道自憐的光芒在惜若眼裏閃過，她說：“您放心，我不是從南京魏家出來的。我與您夫人也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親戚關係，我只不過是一個面貌相似的替身罷了……”
“惜若……”芷若明了她對允唐的感情，聽到那麼一說，便知道她心裏難受。
“我又沒亂說！”看着兩個神色異常的人，顏惜若似有不甘地補充道，“事實如此！他天天看着我，其實心裏想的卻是另……”
“夠了！”允祥突然怒道，“我不想聽這些東西，你今天跑這兒來到底想做什麼，嗯？”
只聽“撲通”一聲，惜若跪在了地上，把允祥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芷若忙要拉她起來，她卻不肯：“十三爺，今兒我來這裏，只為求您一件事兒，望您能成全！”
“我與你素無瓜葛，有什麼事會讓你來求我？”允祥感到一陣頭疼，隱隱中覺得有什麼要發生似的。
“十三爺此話差矣！”惜若仰起頭看允祥，眼睛裏閃爍着晶亮的光芒，“您是怡親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弟弟，是當朝最得寵的大臣，您位高權重，有什麼事兒來您門下求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外頭人都說十三爺為人仗義，是出了名的‘俠王，’我一個婦道人家，無依無靠，求您幫個忙有什麼不正常的呢？更何況，您與九爺好歹也是同根的兄弟，怎麼能說我與您素無瓜葛呢？”惜若說著還特意往芷若身上瞄了一眼。
“惜若……”芷若彷彿覺得她今日刺來定與允唐有關，可又怕觸怒允祥，不敢隨便張口。允祥也不笨，馬上嗅出了苗頭，問：“你為了九哥的事來的？”
“不錯！”惜若應道，“妾身今日只求十三爺一句話，求您答應送我去西寧就是了。”
“惜若，你好好兒地去那裏做什麼？”芷若聞言大驚失色。她看向允祥，允祥也略帶疑惑地看着惜若：“西寧那地兒荒涼，離京城又遠，不過是西征大軍暫時駐紮守衛邊疆的一處，你一個柔弱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九爺！”惜若看到芷若欲開口的樣子，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繼續道，“九貝子府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暫且安身的屋子罷了。他不在那兒，對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在這世上，本來就一無所有，只他一個人而已。雖然我知道他並不屬於我，可是我卻答應了別人要守着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絕不離開他。如今他離京已快三個月了，即便我對朝政從來都不關心，也多有聽聞皇帝對他的不滿。他這一去，想要再回來可就難了……”
“放肆！你，你竟敢胡言亂語？”允祥突然大聲地喝住惜若。他的心跳得厲害，自己一直以來便在猜測皇上的意圖，沒想到這女子居然也那麼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神色不禁一下子嚴峻起來。
芷若對於官場上的事向來知之甚少，可聽惜若所說似乎與允唐的安危有關，不禁胸口一緊，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允祥的表情。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十三爺您心裏可清楚着呢！”惜若微微笑着頂撞他，說得允祥臉上一陣白，“十四爺在遵化守陵，十爺還在張家口那兒懸着，有這兩位爺的先例擺着，我能不替九爺擔心嗎？”
“替他擔心？哼……呵……你卻是該替他擔心了！”允祥見她說開了，所幸也直言，“你可知道他在西寧做了些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固山貝子，居然……居然敢以‘九王’自稱？他以為自己家資雄厚，以為那兒天高皇帝遠，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連西洋密碼都給創出來了，皇上召了各國的洋人來看，都不解其意，他可真是行啊，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啊？”
允祥的話似驚雷般地砸在了芷若心裏，她臉色蒼白，腿上一軟，身子已癱在了椅上。雍正為人最是苛刻，如今有人公開與他叫板，他怎肯讓那人全身而退？
惜若開頭還一本正經地聽允祥說著，可到了後頭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允祥被她這一打斷，倒說不下去了，只是神情嚴肅地望着她。惜若卻大大方方地說道：“那西洋密碼要是有人看得懂，那倒是奇了。”她得意地挑着眉沖允祥點頭，“那密碼……可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你是想害死他啊？有什麼秘密的事兒不能為外人知道的，居然還要用密碼？”允祥氣急敗壞地訓她。
“家書而已，哪知道皇上真得對我寫給九爺的情書也有興趣，倒還是被我猜對了……”惜若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皇上可真是事無巨細，什麼都要親自過問才了放心啊！”
“惜若你別說了……”芷若看着允祥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出言相勸。
惜若正想回嘴，允祥喝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你也知道九哥與皇上有隙？你也知道兩人一貫不和？你還給他們製造這種猜疑？”
“我也不過是順了九爺的意思罷了……您也該知道，他素來心高氣傲，絕不會輕易低頭的！”
“行了，你別說了！”允祥大手一揮，袖袍跟着一甩，“我不會答應你的，你走吧！”
“十三爺……您可能也知道，九爺當初想帶去西寧的可是芷若姐姐，您以前的福晉！”惜若略帶諷刺地說著。允祥剛剛背過身去，聽她那麼一說，猛地又轉了回來。他看了看那膽大的女人，走到芷若身邊，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進自己懷裏。芷若靠着允祥的胸膛，雙唇已經發白，她望着惜若，心裏替她擔憂，生恐她說出什麼話來再惹腦了允祥。
“爺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對芷若姐姐，他向來是掏心掏肝，即使要他散盡家財，丟掉性命，怕也不是難事。他雖知西寧艱苦，可仍堅持要帶走芷若，看來這府上是真讓他不能放心啊！”惜若頭頭是道地分析着，“但姐姐沒走，是為了什麼？是她能在這裏錦衣玉食，還是她樂在其中不願離開？都不是。她放棄這唯一的機會，選擇留在怡王府里受苦，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過得好一些，為了九爺能少些罪過被皇上數落，為了給您保留一份薄面。我猜您定是不願讓她離開您的，可不管怎麼說，她成全了您的意願，您為什麼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思呢？本來我是想直接出京上路的，但一來不認得路，二來也知道沿途必定波折重重，可有您十三爺一句話，我便可以儘快趕到九爺身邊。我不過是一個玉牒上沒有記載的女人，不比福晉那麼金貴，要做些什麼都是規矩。再說了，九爺到底也是宗室子弟，身邊能沒個人侍候嗎？”
允祥沉默了下來。芷若縮在允祥懷裏沒有說話。她深知自己在這件事中的地位特殊，不敢輕易開口，但是那雙緊緊攥住允祥前襟的小手，已經泄露了她慌亂的情緒。
允祥沉吟片刻，嘆息道：“你早就決定了不是？只不過來府上尋些嚮導和保鏢罷了……”
“王爺果然英明，什麼都瞞不過您……”惜若聽他這一說，頓時喜上眉梢，笑嘻嘻地拍着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真要去那兒？”芷若走過來拉住她，順便幫她一起拍掉膝上的灰塵。允祥看着兩個女人，也無心去計較惜若的不懂規矩。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我今日到這裏是演戲來的嗎？”惜若看着允祥，“東西我都理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允祥無語，搖着頭不想再理她。
“那我可先回去等十三爺的人了……”惜若向允祥福了個身，湊到芷若耳邊與她小聲道，“我答應過你的。好好地愛他，連帶你的份。不管他對我怎樣，我都會陪在他身邊，絕不對他置之不理，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無論他是不是感覺的到，是不是會珍惜……”
話一說完，惜若不待芷若回應，便拍拍她肩膀道：“走了！”
“我送你出去！”芷若要陪着出去，她還想與惜若再說些什麼，不知道是什麼，只要是與允唐有關就好。
“別……別……”惜若連忙搖頭擺手，“咱們兩人這樣出去，還不知會惹什麼事兒呢！你既然決定要留在這裏，就安心吧，我不會教你失望的！”她說著，已轉身跨向屋外。
“你很想去西寧是嗎？”允祥自身後將芷若扳過來，伸手抬高她的下顎問道，“如果不是為了暾兒的話？”他的手用力地捏在她肩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她什麼樣的答案，如果她說是，該放她走嗎，還是自私地繼續讓她留下來……
“這十幾年，你從來就沒有開心過是不是？”
“允祥……”芷若撇開臉去不看他，她的心裏早已不該有期盼，“重要的是，我還留在這裏不對嗎？”她主動將臉貼向他的胸口：“謝謝你，肯幫助惜若……”
弘昌大婚了，可是他和新福晉要拜的高堂，卻是允祥與另外一個女人。一年內怡王府里兩場婚宴，一次又一次刺痛了芷若的心。她沒那個資格給新人道喜，沒那個資格喝新人的茶，甚至都沒那個資格看一眼新人。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偶有在府中撞上，新婦看見她，怯生生的，卻根本不知她是何人。後來隨弘昌一道進了芷若的小院，才知道這人竟是自己夫君的親生額娘。然她望向芷若的眼神，卻是驚訝的打量和遲疑的退卻。芷若不想勉強別人，亦不願兒子難做，裝着滿不在乎地，不敢勞少福晉請安，是以躲在屋裏，出去得愈發少了。
一日，她正在屋裏發獃，忽聽外頭有人與采晴說話：“爺讓夫人立刻到書房去，說是有急事，你去請夫人快些吧！瞧着爺挺着急的！”芷若聽了那話，心裏疑惑，卻還是馬上走了出去。那人一見她，慌裏慌張地即刻引了她就去書房，一路走得匆匆忙忙，看上去一副急着交差的模樣。
允祥正坐在書桌后，瞪着前方，面上的神情異常古怪。而屋內站了個人，背對着大門。是一個女人，那身影甚是熟悉。
“芷若……”那人聽到她進來，連忙轉過身來拉住她，“快……快，你快跟他說說，我是誰！”
“惜……惜若……”突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無比熟悉的臉孔，芷若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來找他的！”那人下巴一抬，用手指着允祥道。
“到底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允祥拍着桌子問。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芷若主動來找他示好，心裏正一陣狂喜。哪知那人一張開就說自己不是魏芷若，惹得他登時又火冒三丈。兩人溝通了半天，彷彿是雞同鴨講。最後無奈，那女人提議將芷若找來。現在，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兒立在他跟前，一同看着他。一時間，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唇鼻，一樣的嗓音，一樣的身材，只是他的芷若眼波含憂，總被一股無限哀怨的愁緒所纏繞，而那女人，說話直接，活力四射，身上似乎更多了一點摧不垮壓不倒的韌性。
“她是誰？打哪兒來的？你認識她？”允祥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過來拉着芷若問。
“她……”芷若看了看惜若抿着笑意，一臉好玩的表情，只得說道，“她是……是九哥的寵妾！”
“寵……妾？”這個消息讓允祥呆愣了片刻。他九哥一貫風流，府上向來是美女如雲，妻妾無數。可今日這寵妾，允祥不禁又看了看兩人，那神情好像被人揍彎了鼻子——一個與他的至愛一模一樣的女人出現在他九哥府上，夜夜與之纏綿，光想着就令他心煩意亂，怒火衝天。幸好，他沒將人弄錯。只是這女人，允祥看着惜若，劍眉蹙攏：“你……”
“我是您九哥的寵妾，不過，並不是他最愛的女人！”那人望着允祥，意有所指地說著。允祥一咬唇，被她的話刺到了。同時，一道自憐的光芒在惜若眼裏閃過，她說：“您放心，我不是從南京魏家出來的。我與您夫人也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親戚關係，我只不過是一個面貌相似的替身罷了……”
“惜若……”芷若明了她對允唐的感情，聽到那麼一說，便知道她心裏難受。
“我又沒亂說！”看着兩個神色異常的人，顏惜若似有不甘地補充道，“事實如此！他天天看着我，其實心裏想的卻是另……”
“夠了！”允祥突然怒道，“我不想聽這些東西，你今天跑這兒來到底想做什麼，嗯？”
只聽“撲通”一聲，惜若跪在了地上，把允祥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芷若忙要拉她起來，她卻不肯：“十三爺，今兒我來這裏，只為求您一件事兒，望您能成全！”
“我與你素無瓜葛，有什麼事會讓你來求我？”允祥感到一陣頭疼，隱隱中覺得有什麼要發生似的。
“十三爺此話差矣！”惜若仰起頭看允祥，眼睛裏閃爍着晶亮的光芒，“您是怡親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弟弟，是當朝最得寵的大臣，您位高權重，有什麼事兒來您門下求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外頭人都說十三爺為人仗義，是出了名的‘俠王，’我一個婦道人家，無依無靠，求您幫個忙有什麼不正常的呢？更何況，您與九爺好歹也是同根的兄弟，怎麼能說我與您素無瓜葛呢？”惜若說著還特意往芷若身上瞄了一眼。
“惜若……”芷若彷彿覺得她今日刺來定與允唐有關，可又怕觸怒允祥，不敢隨便張口。允祥也不笨，馬上嗅出了苗頭，問：“你為了九哥的事來的？”
“不錯！”惜若應道，“妾身今日只求十三爺一句話，求您答應送我去西寧就是了。”
“惜若，你好好兒地去那裏做什麼？”芷若聞言大驚失色。她看向允祥，允祥也略帶疑惑地看着惜若：“西寧那地兒荒涼，離京城又遠，不過是西征大軍暫時駐紮守衛邊疆的一處，你一個柔弱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九爺！”惜若看到芷若欲開口的樣子，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繼續道，“九貝子府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暫且安身的屋子罷了。他不在那兒，對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在這世上，本來就一無所有，只他一個人而已。雖然我知道他並不屬於我，可是我卻答應了別人要守着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絕不離開他。如今他離京已快三個月了，即便我對朝政從來都不關心，也多有聽聞皇帝對他的不滿。他這一去，想要再回來可就難了……”
“放肆！你，你竟敢胡言亂語？”允祥突然大聲地喝住惜若。他的心跳得厲害，自己一直以來便在猜測皇上的意圖，沒想到這女子居然也那麼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神色不禁一下子嚴峻起來。
芷若對於官場上的事向來知之甚少，可聽惜若所說似乎與允唐的安危有關，不禁胸口一緊，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允祥的表情。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十三爺您心裏可清楚着呢！”惜若微微笑着頂撞他，說得允祥臉上一陣白，“十四爺在遵化守陵，十爺還在張家口那兒懸着，有這兩位爺的先例擺着，我能不替九爺擔心嗎？”
“替他擔心？哼……呵……你卻是該替他擔心了！”允祥見她說開了，所幸也直言，“你可知道他在西寧做了些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固山貝子，居然……居然敢以‘九王’自稱？他以為自己家資雄厚，以為那兒天高皇帝遠，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連西洋密碼都給創出來了，皇上召了各國的洋人來看，都不解其意，他可真是行啊，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啊？”
允祥的話似驚雷般地砸在了芷若心裏，她臉色蒼白，腿上一軟，身子已癱在了椅上。雍正為人最是苛刻，如今有人公開與他叫板，他怎肯讓那人全身而退？
惜若開頭還一本正經地聽允祥說著，可到了後頭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允祥被她這一打斷，倒說不下去了，只是神情嚴肅地望着她。惜若卻大大方方地說道：“那西洋密碼要是有人看得懂，那倒是奇了。”她得意地挑着眉沖允祥點頭，“那密碼……可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你是想害死他啊？有什麼秘密的事兒不能為外人知道的，居然還要用密碼？”允祥氣急敗壞地訓她。
“家書而已，哪知道皇上真得對我寫給九爺的情書也有興趣，倒還是被我猜對了……”惜若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皇上可真是事無巨細，什麼都要親自過問才了放心啊！”
“惜若你別說了……”芷若看着允祥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出言相勸。
惜若正想回嘴，允祥喝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你也知道九哥與皇上有隙？你也知道兩人一貫不和？你還給他們製造這種猜疑？”
“我也不過是順了九爺的意思罷了……您也該知道，他素來心高氣傲，絕不會輕易低頭的！”
“行了，你別說了！”允祥大手一揮，袖袍跟着一甩，“我不會答應你的，你走吧！”
“十三爺……您可能也知道，九爺當初想帶去西寧的可是芷若姐姐，您以前的福晉！”惜若略帶諷刺地說著。允祥剛剛背過身去，聽她那麼一說，猛地又轉了回來。他看了看那膽大的女人，走到芷若身邊，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進自己懷裏。芷若靠着允祥的胸膛，雙唇已經發白，她望着惜若，心裏替她擔憂，生恐她說出什麼話來再惹腦了允祥。
“爺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對芷若姐姐，他向來是掏心掏肝，即使要他散盡家財，丟掉性命，怕也不是難事。他雖知西寧艱苦，可仍堅持要帶走芷若，看來這府上是真讓他不能放心啊！”惜若頭頭是道地分析着，“但姐姐沒走，是為了什麼？是她能在這裏錦衣玉食，還是她樂在其中不願離開？都不是。她放棄這唯一的機會，選擇留在怡王府里受苦，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過得好一些，為了九爺能少些罪過被皇上數落，為了給您保留一份薄面。我猜您定是不願讓她離開您的，可不管怎麼說，她成全了您的意願，您為什麼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思呢？本來我是想直接出京上路的，但一來不認得路，二來也知道沿途必定波折重重，可有您十三爺一句話，我便可以儘快趕到九爺身邊。我不過是一個玉牒上沒有記載的女人，不比福晉那麼金貴，要做些什麼都是規矩。再說了，九爺到底也是宗室子弟，身邊能沒個人侍候嗎？”
允祥沉默了下來。芷若縮在允祥懷裏沒有說話。她深知自己在這件事中的地位特殊，不敢輕易開口，但是那雙緊緊攥住允祥前襟的小手，已經泄露了她慌亂的情緒。
允祥沉吟片刻，嘆息道：“你早就決定了不是？只不過來府上尋些嚮導和保鏢罷了……”
“王爺果然英明，什麼都瞞不過您……”惜若聽他這一說，頓時喜上眉梢，笑嘻嘻地拍着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真要去那兒？”芷若走過來拉住她，順便幫她一起拍掉膝上的灰塵。允祥看着兩個女人，也無心去計較惜若的不懂規矩。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我今日到這裏是演戲來的嗎？”惜若看着允祥，“東西我都理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允祥無語，搖着頭不想再理她。
“那我可先回去等十三爺的人了……”惜若向允祥福了個身，湊到芷若耳邊與她小聲道，“我答應過你的。好好地愛他，連帶你的份。不管他對我怎樣，我都會陪在他身邊，絕不對他置之不理，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無論他是不是感覺的到，是不是會珍惜……”
話一說完，惜若不待芷若回應，便拍拍她肩膀道：“走了！”
“我送你出去！”芷若要陪着出去，她還想與惜若再說些什麼，不知道是什麼，只要是與允唐有關就好。
“別……別……”惜若連忙搖頭擺手，“咱們兩人這樣出去，還不知會惹什麼事兒呢！你既然決定要留在這裏，就安心吧，我不會教你失望的！”她說著，已轉身跨向屋外。
“你很想去西寧是嗎？”允祥自身後將芷若扳過來，伸手抬高她的下顎問道，“如果不是為了暾兒的話？”他的手用力地捏在她肩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她什麼樣的答案，如果她說是，該放她走嗎，還是自私地繼續讓她留下來……
“這十幾年，你從來就沒有開心過是不是？”
“允祥……”芷若撇開臉去不看他，她的心裏早已不該有期盼，“重要的是，我還留在這裏不對嗎？”她主動將臉貼向他的胸口：“謝謝你，肯幫助惜若……”
弘昌大婚了，可是他和新福晉要拜的高堂，卻是允祥與另外一個女人。一年內怡王府里兩場婚宴，一次又一次刺痛了芷若的心。她沒那個資格給新人道喜，沒那個資格喝新人的茶，甚至都沒那個資格看一眼新人。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偶有在府中撞上，新婦看見她，怯生生的，卻根本不知她是何人。後來隨弘昌一道進了芷若的小院，才知道這人竟是自己夫君的親生額娘。然她望向芷若的眼神，卻是驚訝的打量和遲疑的退卻。芷若不想勉強別人，亦不願兒子難做，裝着滿不在乎地，不敢勞少福晉請安，是以躲在屋裏，出去得愈發少了。
一日，她正在屋裏發獃，忽聽外頭有人與采晴說話：“爺讓夫人立刻到書房去，說是有急事，你去請夫人快些吧！瞧着爺挺着急的！”芷若聽了那話，心裏疑惑，卻還是馬上走了出去。那人一見她，慌裏慌張地即刻引了她就去書房，一路走得匆匆忙忙，看上去一副急着交差的模樣。
允祥正坐在書桌后，瞪着前方，面上的神情異常古怪。而屋內站了個人，背對着大門。是一個女人，那身影甚是熟悉。
“芷若……”那人聽到她進來，連忙轉過身來拉住她，“快……快，你快跟他說說，我是誰！”
“惜……惜若……”突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無比熟悉的臉孔，芷若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來找他的！”那人下巴一抬，用手指着允祥道。
“到底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允祥拍着桌子問。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芷若主動來找他示好，心裏正一陣狂喜。哪知那人一張開就說自己不是魏芷若，惹得他登時又火冒三丈。兩人溝通了半天，彷彿是雞同鴨講。最後無奈，那女人提議將芷若找來。現在，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兒立在他跟前，一同看着他。一時間，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唇鼻，一樣的嗓音，一樣的身材，只是他的芷若眼波含憂，總被一股無限哀怨的愁緒所纏繞，而那女人，說話直接，活力四射，身上似乎更多了一點摧不垮壓不倒的韌性。
“她是誰？打哪兒來的？你認識她？”允祥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過來拉着芷若問。
“她……”芷若看了看惜若抿着笑意，一臉好玩的表情，只得說道，“她是……是九哥的寵妾！”
“寵……妾？”這個消息讓允祥呆愣了片刻。他九哥一貫風流，府上向來是美女如雲，妻妾無數。可今日這寵妾，允祥不禁又看了看兩人，那神情好像被人揍彎了鼻子——一個與他的至愛一模一樣的女人出現在他九哥府上，夜夜與之纏綿，光想着就令他心煩意亂，怒火衝天。幸好，他沒將人弄錯。只是這女人，允祥看着惜若，劍眉蹙攏：“你……”
“我是您九哥的寵妾，不過，並不是他最愛的女人！”那人望着允祥，意有所指地說著。允祥一咬唇，被她的話刺到了。同時，一道自憐的光芒在惜若眼裏閃過，她說：“您放心，我不是從南京魏家出來的。我與您夫人也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親戚關係，我只不過是一個面貌相似的替身罷了……”
“惜若……”芷若明了她對允唐的感情，聽到那麼一說，便知道她心裏難受。
“我又沒亂說！”看着兩個神色異常的人，顏惜若似有不甘地補充道，“事實如此！他天天看着我，其實心裏想的卻是另……”
“夠了！”允祥突然怒道，“我不想聽這些東西，你今天跑這兒來到底想做什麼，嗯？”
只聽“撲通”一聲，惜若跪在了地上，把允祥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芷若忙要拉她起來，她卻不肯：“十三爺，今兒我來這裏，只為求您一件事兒，望您能成全！”
“我與你素無瓜葛，有什麼事會讓你來求我？”允祥感到一陣頭疼，隱隱中覺得有什麼要發生似的。
“十三爺此話差矣！”惜若仰起頭看允祥，眼睛裏閃爍着晶亮的光芒，“您是怡親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弟弟，是當朝最得寵的大臣，您位高權重，有什麼事兒來您門下求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外頭人都說十三爺為人仗義，是出了名的‘俠王，’我一個婦道人家，無依無靠，求您幫個忙有什麼不正常的呢？更何況，您與九爺好歹也是同根的兄弟，怎麼能說我與您素無瓜葛呢？”惜若說著還特意往芷若身上瞄了一眼。
“惜若……”芷若彷彿覺得她今日刺來定與允唐有關，可又怕觸怒允祥，不敢隨便張口。允祥也不笨，馬上嗅出了苗頭，問：“你為了九哥的事來的？”
“不錯！”惜若應道，“妾身今日只求十三爺一句話，求您答應送我去西寧就是了。”
“惜若，你好好兒地去那裏做什麼？”芷若聞言大驚失色。她看向允祥，允祥也略帶疑惑地看着惜若：“西寧那地兒荒涼，離京城又遠，不過是西征大軍暫時駐紮守衛邊疆的一處，你一個柔弱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九爺！”惜若看到芷若欲開口的樣子，搖搖頭示意她別說話，繼續道，“九貝子府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暫且安身的屋子罷了。他不在那兒，對我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在這世上，本來就一無所有，只他一個人而已。雖然我知道他並不屬於我，可是我卻答應了別人要守着他，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絕不離開他。如今他離京已快三個月了，即便我對朝政從來都不關心，也多有聽聞皇帝對他的不滿。他這一去，想要再回來可就難了……”
“放肆！你，你竟敢胡言亂語？”允祥突然大聲地喝住惜若。他的心跳得厲害，自己一直以來便在猜測皇上的意圖，沒想到這女子居然也那麼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神色不禁一下子嚴峻起來。
芷若對於官場上的事向來知之甚少，可聽惜若所說似乎與允唐的安危有關，不禁胸口一緊，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允祥的表情。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十三爺您心裏可清楚着呢！”惜若微微笑着頂撞他，說得允祥臉上一陣白，“十四爺在遵化守陵，十爺還在張家口那兒懸着，有這兩位爺的先例擺着，我能不替九爺擔心嗎？”
“替他擔心？哼……呵……你卻是該替他擔心了！”允祥見她說開了，所幸也直言，“你可知道他在西寧做了些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固山貝子，居然……居然敢以‘九王’自稱？他以為自己家資雄厚，以為那兒天高皇帝遠，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連西洋密碼都給創出來了，皇上召了各國的洋人來看，都不解其意，他可真是行啊，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啊？”
允祥的話似驚雷般地砸在了芷若心裏，她臉色蒼白，腿上一軟，身子已癱在了椅上。雍正為人最是苛刻，如今有人公開與他叫板，他怎肯讓那人全身而退？
惜若開頭還一本正經地聽允祥說著，可到了後頭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允祥被她這一打斷，倒說不下去了，只是神情嚴肅地望着她。惜若卻大大方方地說道：“那西洋密碼要是有人看得懂，那倒是奇了。”她得意地挑着眉沖允祥點頭，“那密碼……可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你是想害死他啊？有什麼秘密的事兒不能為外人知道的，居然還要用密碼？”允祥氣急敗壞地訓她。
“家書而已，哪知道皇上真得對我寫給九爺的情書也有興趣，倒還是被我猜對了……”惜若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皇上可真是事無巨細，什麼都要親自過問才了放心啊！”
“惜若你別說了……”芷若看着允祥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出言相勸。
惜若正想回嘴，允祥喝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你也知道九哥與皇上有隙？你也知道兩人一貫不和？你還給他們製造這種猜疑？”
“我也不過是順了九爺的意思罷了……您也該知道，他素來心高氣傲，絕不會輕易低頭的！”
“行了，你別說了！”允祥大手一揮，袖袍跟着一甩，“我不會答應你的，你走吧！”
“十三爺……您可能也知道，九爺當初想帶去西寧的可是芷若姐姐，您以前的福晉！”惜若略帶諷刺地說著。允祥剛剛背過身去，聽她那麼一說，猛地又轉了回來。他看了看那膽大的女人，走到芷若身邊，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進自己懷裏。芷若靠着允祥的胸膛，雙唇已經發白，她望着惜若，心裏替她擔憂，生恐她說出什麼話來再惹腦了允祥。
“爺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對芷若姐姐，他向來是掏心掏肝，即使要他散盡家財，丟掉性命，怕也不是難事。他雖知西寧艱苦，可仍堅持要帶走芷若，看來這府上是真讓他不能放心啊！”惜若頭頭是道地分析着，“但姐姐沒走，是為了什麼？是她能在這裏錦衣玉食，還是她樂在其中不願離開？都不是。她放棄這唯一的機會，選擇留在怡王府里受苦，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過得好一些，為了九爺能少些罪過被皇上數落，為了給您保留一份薄面。我猜您定是不願讓她離開您的，可不管怎麼說，她成全了您的意願，您為什麼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思呢？本來我是想直接出京上路的，但一來不認得路，二來也知道沿途必定波折重重，可有您十三爺一句話，我便可以儘快趕到九爺身邊。我不過是一個玉牒上沒有記載的女人，不比福晉那麼金貴，要做些什麼都是規矩。再說了，九爺到底也是宗室子弟，身邊能沒個人侍候嗎？”
允祥沉默了下來。芷若縮在允祥懷裏沒有說話。她深知自己在這件事中的地位特殊，不敢輕易開口，但是那雙緊緊攥住允祥前襟的小手，已經泄露了她慌亂的情緒。
允祥沉吟片刻，嘆息道：“你早就決定了不是？只不過來府上尋些嚮導和保鏢罷了……”
“王爺果然英明，什麼都瞞不過您……”惜若聽他這一說，頓時喜上眉梢，笑嘻嘻地拍着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真要去那兒？”芷若走過來拉住她，順便幫她一起拍掉膝上的灰塵。允祥看着兩個女人，也無心去計較惜若的不懂規矩。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我今日到這裏是演戲來的嗎？”惜若看着允祥，“東西我都理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允祥無語，搖着頭不想再理她。
“那我可先回去等十三爺的人了……”惜若向允祥福了個身，湊到芷若耳邊與她小聲道，“我答應過你的。好好地愛他，連帶你的份。不管他對我怎樣，我都會陪在他身邊，絕不對他置之不理，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無論他是不是感覺的到，是不是會珍惜……”
話一說完，惜若不待芷若回應，便拍拍她肩膀道：“走了！”
“我送你出去！”芷若要陪着出去，她還想與惜若再說些什麼，不知道是什麼，只要是與允唐有關就好。
“別……別……”惜若連忙搖頭擺手，“咱們兩人這樣出去，還不知會惹什麼事兒呢！你既然決定要留在這裏，就安心吧，我不會教你失望的！”她說著，已轉身跨向屋外。
“你很想去西寧是嗎？”允祥自身後將芷若扳過來，伸手抬高她的下顎問道，“如果不是為了暾兒的話？”他的手用力地捏在她肩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她什麼樣的答案，如果她說是，該放她走嗎，還是自私地繼續讓她留下來……
“這十幾年，你從來就沒有開心過是不是？”
“允祥……”芷若撇開臉去不看他，她的心裏早已不該有期盼，“重要的是，我還留在這裏不對嗎？”她主動將臉貼向他的胸口：“謝謝你，肯幫助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