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十年
窗外，冰雪已消融，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湖邊的垂柳已悄悄抽出了第一支嫩芽。
“為什麼不怪我？”芷若靠在胤祥懷裏，輕輕地問着。三年多了，胤祥一直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情。這個問題悶在她心裏，讓她始終心懷內疚。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他的雙手從身後環住她，將輕柔的吻一個不落地印在她白嫩的頸上。她垂着頭，任由他動作，心裏仍舊想着那時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個家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當日，她二人一回到府上，胤祥便將所有下人都遣散了。知道大禍臨頭，多數人拿了分到手的銀兩立馬走人。少數有像采晴這般不願離開的，芷若都好言相勸。最後，采晴含淚答應先回老家南京。幾個妾室，原是沒有被錄入玉牒的，有想走的，胤祥也未加阻攔。於是，偌大的宅子裏只留下了那麼幾顆人。現在，出入的大門被砌上了石磚，長滿了青苔。
“只要有你在，什麼都無所謂了……”胤祥把頭悶在她發間，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可是，你總是心事重重，我知道其實你心裏難受得很……”她忘不了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裏，胤祥每日都心浮氣躁，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是在後院裏耍刀練拳，亂砸東西。
“我……我只是開始的時候，還不適應這種生活罷了！”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胤祥解釋道，“你看這出入口都被封得死死的，咱們能活動的地方也就這麼一小塊！想我以前可以跟隨皇阿瑪狩獵草原，巡遊江南，現在卻要每天守着這四方天跨不出半步，我……”他嘆氣，“看看我的馬……都已經長肥膘了……我想出去，那個時候我瘋狂地想出去，我害怕待在屋子裏。我一個大男人，只能過這種生活，能不膩味嗎？後來，三個月，還是多久，我才慢慢接受現實，知道皇阿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放我出去。不過，這樣也很好，至少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不怕會分離……”他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來，溫柔地看着她：“也許可以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
芷若看見胤祥的眼裏閃爍着的柔和光亮，淡淡地、順從地笑着。她垂下頭，輕輕地靠在胤祥胸前，暗自思忖，也許這才是她的命，畢竟胤祥是她的夫婿，而她能為胤唐所做的，也就只有那麼多了……
“難為你了……”她想要說些什麼安慰胤祥，“我知道你心裏有苦，有痛，有委屈……我……”
“我不委屈……”胤祥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不再讓她說下去，“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再鬧大，那會牽扯到更多的人……”
“如果沒有那件事，昌兒和暾兒本該到了進南書房念書的年紀……”想到兩個兒子，她便止不住的心酸。因為她的緣故，讓孩子們的童年失去了快樂！
“沒事……”他笑着用額頭抵住她，“你忘了他們有個文武雙全的阿瑪了嗎？這兩個孩子資質都不錯，有我親自來教他們，你不用擔心他們會遜於其他小阿哥！”鬆開手，胤祥讓她起來，自己也跟着立起身子。
“時候不早了，我去喚昌兒練拳，你先歇歇，晚飯的時候再見！”他最後在她唇邊輕啄了一下，微笑着轉身離去。
芷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胤祥的背影。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次右腳似乎都踩得更深一些，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明顯，但彷彿已經不如以前那般健步如飛了。她忽然想起早晨替他梳頭的時候，在他鬢角發現的幾縷白髮——歲月不饒人啊，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
她深吸一口氣，又到了沒什麼事兒可做的閑暇時間了。與往常一樣，她一個人在後院裏漫無目的地走着，不停地走着。這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有些事可以做，不會隨便地胡思亂想。
春天正在悄悄光臨，極目所見，綠色正帶着張揚的姿態一點點佔領着屬於自己的地方。她信步走着，隨手觸摸着身邊的綠意，這裏曾經是一扇可供出入的小木門。長時間沒有開啟，它已經被一片爬山虎所覆蓋，與邊上的石牆融為了一體。她輕輕撥開那些鮮綠的葉子，露出了門閂。潮濕的木頭上長滿了苔蘚，那門是從外面被鎖上的，她想像着外頭衚衕里的光景，右手無意識地抓着門閂。
片刻，她啞然失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還指望着能邁出那大門一步嗎？如果她能出去，可是要去哪兒呢？但是如果她不奢盼着走出去，何必日日徘徊在這附近？
轉身想要離去，手卻一時沒有鬆開。“吱咯”一聲輕響，留住了她的腳步。那聲音極輕，輕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緩緩地伸出雙手，遲疑地握住門閂，微微地用力向里拉。糾纏在一起的植物成了阻礙，可是她仍然感覺到那門隨着她的力道在移動。驚訝中，她用力拉扯下那些枝葉，胡亂地扔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在心裏疑問着，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將那扇木門一點點地拉開。天啊！為什麼門會沒有被鎖上，是誰打開了這扇門？望着眼前的景象，她並沒有立即跨出那道門。是又有人想危害他們的陷阱嗎？還是皇阿瑪故意用這樣隱諱的方式來寬慰他們？
大門敞開着，但她看到的似乎卻不是希望，而是危險的誘惑。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卻終究敵不過那份好奇心。心裏還在猶豫，腳下已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穿過那道門，外頭一片安靜。彷彿是越過了生死的邊界，她繃緊的神經一松，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你終於出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透着不意覺察的激動。芷若一呆，驚得立在原地僵直了背部不敢稍做動彈。
修長的手臂從她腋下穿過，顫抖地、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他用火熱的唇貼住她的耳垂，熱切地輕吮着，“一年多了，你終於出現了……”
“不，不要，胤唐……”芷若恐懼地發現那人對她竟還有如此大的影響，他的擁抱他的吻仍然讓她心醉，只要一靠近他，她依舊意亂情迷。這是不對的！她用盡全力掙脫他，轉過身後退出他可控制的範圍。
“為什麼……這扇門……”她有些慌亂，“為什麼……它……”
“為什麼這門會開着？”胤唐接下她的話，一步步向她走近，很不滿地看着自己的靠近令她退卻。他長臂一伸，在她的驚呼中，將她撈回到自己懷裏：“一年多了，我每天這個時辰等在這裏，可是你這個笨女人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個秘密！”他嘴裏輕聲地責備着，但那語調里卻透着重逢的喜悅。
每天……
“為什麼？你不怕萬一被其他人找到這扇門……”她在他懷裏掙扎着，不知道是該責備他的大膽妄為，還是高興他對她未變的情意。
“我知道這個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會出現在花園裏……”他在她眼裏看到了掙扎。他低下頭，找到那兩片他思念已久的柔唇，深深地吻着，在上面輾轉親吮，揮灑着自己的思念。
“不……”她微啟雙唇想要拒絕，他卻趁機將舌頭伸進她口中與她糾纏。她還是那麼甜蜜，那麼誘人，總教他舍不到放開。慢慢地，他鬆開她，伸手輕撫着她柔嫩的臉龐。
“你一直在監視我？”她看進他深邃的眼心裏。
“那是關心！”他憐惜地愛撫着，“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讓采晴來找我，警告我危險，我才得以無恙。我都還沒有機會向你道謝！可是當時，我沒有其他的辦法，這件事影響太大了，不可能埋得過皇阿瑪，所以我才……我……我們不相信四哥沒有閑扯在內，可是，可是老十三卻扛下了所有的罪過！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我本以為我可以……”
“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她低下頭，不願再去想那些往事。
“若兒，乖！告訴我，那事有沒有四哥的份兒？”胤唐在她耳邊呵着熱氣，問道。
“你！”芷若突然抬起頭，奮力睜開他的束縛，“到現在你還在想着利用這件事嗎？你別忘了，你也曾經想過要謀害胤祥！”她沖他嚷着，轉身往門裏走去。
“別走！”胤唐拉住她的手，“不要離開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他攔住她的去路，轉身將她壓向牆壁，用雙手圈住她：“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們分開了那麼久才得意見面，你就那麼不願再與我多處一會兒嗎？我是那麼地想要你的唇、你的眼、你的微笑，還有你在我身下吟哦時的嬌喘……”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顫抖着，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哭腔，“你讓我走吧！如果被人發現……”
“沒人會來這裏……”他不想放她走。
“可是……”她有些着急地看着天邊，“快要吃晚飯了，會有人來找我的！”這話讓胤唐清醒起來，他亦抬頭看了看漸漸暗下去的天際，然後垂頭微笑道：“那就來個告別吻吧！這樣，至少我還能有心情安睡一個晚上……”他向她壓過去，狠狠地吻着她，深深地探索着，彷彿要宣洩長期壓抑的想念，又彷彿是要索取離開她后的補償。
直到真得沒有時間了，他才鬆開了手。她面紅心跳，不敢抬頭再看他一眼，低着頭急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要跑回去。
“芷若……“胤唐在她跑進那扇門之前喚住她，“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她將門在身後關上，她知道他還立在外頭沒有走，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哦，天……她用帕子捂住嘴，怎麼會這樣，她好不容易才開始接受現在的生活，才學會慢慢遺忘過去，他怎麼可以這樣霸道地又出現？可是，一思及這些年來他每天都這樣痴痴地等待着，想念着，她的心裏又無法不湧起一絲感動。
她神色不定地回到餐廳里，其餘人都已經等在了那裏。“今兒你晚了，去了哪裏，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胤祥一見她，便要起來迎她。哪知才剛一動，便覺得右腿上一陣疼痛，身子一斜，又坐了回去。
“爺……”
“阿瑪……”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涌到胤祥身邊，芷若也跟着圍過來。“怎麼了？”她問，胤祥的臉色有些蒼白，這讓她擔心。
“我沒事……”胤祥看着圍在身邊的人笑道，“只不過是使力不當，一下子沒站穩而已，瞧把你們緊張的！來，都坐下，吃飯吧，不早了已經。”這一打岔讓他忘了追問芷若，其餘人見胤祥沒事，也都安安靜靜地坐回到位子上開始吃飯。
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胤唐的話清清楚楚地在她耳邊迴響着，一字一句她都還記得。說不想見他是假的，她想他，每天都想，如今見了面更是遏制不住那蜂擁而來的愛意。但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她不能，再去見他！
整整三天，她都要苦苦抑制自己不走到後花園去。一種無望的揪心感覺纏繞在她周圍，啃噬着她的心智，催促着她去見他。第四天，她再也忍不住了！彷彿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扯着她向後院走去。她立在門邊上，定定地看着上頭新長出的綠葉。她似乎看到了胤唐的臉就在外頭。她慢慢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抓住那門閂……
“芷若……”剛剛走進花園的胤祥喚住了她，她立刻縮回了手，轉身向他走過去。
胤祥見到她，小跑着奔到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身後的木門：“還以為你跑到哪兒去了呢！想是太無聊了吧，你現在對這些爬山虎也有興趣了！”他說著就要走過去替她摘那葉子，芷若連忙拉住了他。
“別！”她有些心慌，生恐他發現那秘密，“不，我，我是說，不用了！我也不過是隨便走走，散散心，疏動筋骨罷了！老是在屋裏坐着有些氣悶……”
“疏動筋骨……”胤祥笑着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一下子將她攬進懷裏，“要不要我幫你，嗯？”他語氣曖昧，低下頭用唇輕輕掃着她的臉。
“別……”她微微抗拒着，“你教昌兒暾兒習文練武的，也累了。咱們還是先進屋休息休息吧！”
“那你陪我，嗯？”他不肯放手，拉起她就朝卧房的方向走去。芷若跟在後頭，順着他的步子走着。他最近經常會皺眉，老是臉色不佳，有時候一個人呆在書房裏練字，一個晚上不回屋，誰勸也沒用。胤祥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已經留意到了。他不願說出來讓她困擾，可她不能置之不理。也許順從他，讓他不再那麼憂慮，可以讓他心情舒暢，過得快樂些！可是那裏——她悄悄地回頭瞥向那扇門：對不起了胤唐，我不能夠再見你，你該去找尋屬於你的幸福！
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一個人去過後花園。她有意讓自己忘卻那扇可以為她開啟的小門，她的全部生活都在這宅院內，在這個男人的周圍。漸漸的，她感覺到了內務府送來的日常用品不再如以前那麼準時了，品質也差了很多。其他幾人口裏都多有抱怨的，她看在眼裏卻什麼也沒說。對這一切她心知肚明，只是微笑着安慰其他人。雖然生活比往日更加艱苦，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失去信心。
胤祥的情緒卻是越來越低落，他更加不愛說話，指導孩子們的時候也總是神情嚴肅。更讓芷若奇怪擔心的是，胤祥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寢在書房裏，他不再與她同床，也不再上其他人的房間，他甚至更衣沐浴的時候都拒絕別人的服侍。
阿蘭幾個都察覺到胤祥的怪異，又不敢隨便詢問，只得私底下偷偷與芷若說。芷若怕傷了胤祥的自尊，只好讓大家先別再他面前表露出來。而她自己，開始不着痕迹地尋找接近他的機會。可是每次，當她試圖要侍侯他的時候，他總是找借口讓她離開，他笑說：“有那兩個小鬼就夠你累的了，別再替我操心了，現在不比從前，我會照顧自己的，乖……”他的體貼讓她不能拒絕，她只好挫敗地再動腦子想其他的方法。
窗外，冰雪已消融，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湖邊的垂柳已悄悄抽出了第一支嫩芽。
“為什麼不怪我？”芷若靠在胤祥懷裏，輕輕地問着。三年多了，胤祥一直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情。這個問題悶在她心裏，讓她始終心懷內疚。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他的雙手從身後環住她，將輕柔的吻一個不落地印在她白嫩的頸上。她垂着頭，任由他動作，心裏仍舊想着那時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個家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當日，她二人一回到府上，胤祥便將所有下人都遣散了。知道大禍臨頭，多數人拿了分到手的銀兩立馬走人。少數有像采晴這般不願離開的，芷若都好言相勸。最後，采晴含淚答應先回老家南京。幾個妾室，原是沒有被錄入玉牒的，有想走的，胤祥也未加阻攔。於是，偌大的宅子裏只留下了那麼幾顆人。現在，出入的大門被砌上了石磚，長滿了青苔。
“只要有你在，什麼都無所謂了……”胤祥把頭悶在她發間，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可是，你總是心事重重，我知道其實你心裏難受得很……”她忘不了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裏，胤祥每日都心浮氣躁，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是在後院裏耍刀練拳，亂砸東西。
“我……我只是開始的時候，還不適應這種生活罷了！”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胤祥解釋道，“你看這出入口都被封得死死的，咱們能活動的地方也就這麼一小塊！想我以前可以跟隨皇阿瑪狩獵草原，巡遊江南，現在卻要每天守着這四方天跨不出半步，我……”他嘆氣，“看看我的馬……都已經長肥膘了……我想出去，那個時候我瘋狂地想出去，我害怕待在屋子裏。我一個大男人，只能過這種生活，能不膩味嗎？後來，三個月，還是多久，我才慢慢接受現實，知道皇阿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放我出去。不過，這樣也很好，至少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不怕會分離……”他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來，溫柔地看着她：“也許可以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
芷若看見胤祥的眼裏閃爍着的柔和光亮，淡淡地、順從地笑着。她垂下頭，輕輕地靠在胤祥胸前，暗自思忖，也許這才是她的命，畢竟胤祥是她的夫婿，而她能為胤唐所做的，也就只有那麼多了……
“難為你了……”她想要說些什麼安慰胤祥，“我知道你心裏有苦，有痛，有委屈……我……”
“我不委屈……”胤祥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不再讓她說下去，“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再鬧大，那會牽扯到更多的人……”
“如果沒有那件事，昌兒和暾兒本該到了進南書房念書的年紀……”想到兩個兒子，她便止不住的心酸。因為她的緣故，讓孩子們的童年失去了快樂！
“沒事……”他笑着用額頭抵住她，“你忘了他們有個文武雙全的阿瑪了嗎？這兩個孩子資質都不錯，有我親自來教他們，你不用擔心他們會遜於其他小阿哥！”鬆開手，胤祥讓她起來，自己也跟着立起身子。
“時候不早了，我去喚昌兒練拳，你先歇歇，晚飯的時候再見！”他最後在她唇邊輕啄了一下，微笑着轉身離去。
芷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胤祥的背影。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次右腳似乎都踩得更深一些，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明顯，但彷彿已經不如以前那般健步如飛了。她忽然想起早晨替他梳頭的時候，在他鬢角發現的幾縷白髮——歲月不饒人啊，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
她深吸一口氣，又到了沒什麼事兒可做的閑暇時間了。與往常一樣，她一個人在後院裏漫無目的地走着，不停地走着。這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有些事可以做，不會隨便地胡思亂想。
春天正在悄悄光臨，極目所見，綠色正帶着張揚的姿態一點點佔領着屬於自己的地方。她信步走着，隨手觸摸着身邊的綠意，這裏曾經是一扇可供出入的小木門。長時間沒有開啟，它已經被一片爬山虎所覆蓋，與邊上的石牆融為了一體。她輕輕撥開那些鮮綠的葉子，露出了門閂。潮濕的木頭上長滿了苔蘚，那門是從外面被鎖上的，她想像着外頭衚衕里的光景，右手無意識地抓着門閂。
片刻，她啞然失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還指望着能邁出那大門一步嗎？如果她能出去，可是要去哪兒呢？但是如果她不奢盼着走出去，何必日日徘徊在這附近？
轉身想要離去，手卻一時沒有鬆開。“吱咯”一聲輕響，留住了她的腳步。那聲音極輕，輕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緩緩地伸出雙手，遲疑地握住門閂，微微地用力向里拉。糾纏在一起的植物成了阻礙，可是她仍然感覺到那門隨着她的力道在移動。驚訝中，她用力拉扯下那些枝葉，胡亂地扔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在心裏疑問着，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將那扇木門一點點地拉開。天啊！為什麼門會沒有被鎖上，是誰打開了這扇門？望着眼前的景象，她並沒有立即跨出那道門。是又有人想危害他們的陷阱嗎？還是皇阿瑪故意用這樣隱諱的方式來寬慰他們？
大門敞開着，但她看到的似乎卻不是希望，而是危險的誘惑。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卻終究敵不過那份好奇心。心裏還在猶豫，腳下已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穿過那道門，外頭一片安靜。彷彿是越過了生死的邊界，她繃緊的神經一松，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你終於出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透着不意覺察的激動。芷若一呆，驚得立在原地僵直了背部不敢稍做動彈。
修長的手臂從她腋下穿過，顫抖地、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他用火熱的唇貼住她的耳垂，熱切地輕吮着，“一年多了，你終於出現了……”
“不，不要，胤唐……”芷若恐懼地發現那人對她竟還有如此大的影響，他的擁抱他的吻仍然讓她心醉，只要一靠近他，她依舊意亂情迷。這是不對的！她用盡全力掙脫他，轉過身後退出他可控制的範圍。
“為什麼……這扇門……”她有些慌亂，“為什麼……它……”
“為什麼這門會開着？”胤唐接下她的話，一步步向她走近，很不滿地看着自己的靠近令她退卻。他長臂一伸，在她的驚呼中，將她撈回到自己懷裏：“一年多了，我每天這個時辰等在這裏，可是你這個笨女人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個秘密！”他嘴裏輕聲地責備着，但那語調里卻透着重逢的喜悅。
每天……
“為什麼？你不怕萬一被其他人找到這扇門……”她在他懷裏掙扎着，不知道是該責備他的大膽妄為，還是高興他對她未變的情意。
“我知道這個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會出現在花園裏……”他在她眼裏看到了掙扎。他低下頭，找到那兩片他思念已久的柔唇，深深地吻着，在上面輾轉親吮，揮灑着自己的思念。
“不……”她微啟雙唇想要拒絕，他卻趁機將舌頭伸進她口中與她糾纏。她還是那麼甜蜜，那麼誘人，總教他舍不到放開。慢慢地，他鬆開她，伸手輕撫着她柔嫩的臉龐。
“你一直在監視我？”她看進他深邃的眼心裏。
“那是關心！”他憐惜地愛撫着，“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讓采晴來找我，警告我危險，我才得以無恙。我都還沒有機會向你道謝！可是當時，我沒有其他的辦法，這件事影響太大了，不可能埋得過皇阿瑪，所以我才……我……我們不相信四哥沒有閑扯在內，可是，可是老十三卻扛下了所有的罪過！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我本以為我可以……”
“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她低下頭，不願再去想那些往事。
“若兒，乖！告訴我，那事有沒有四哥的份兒？”胤唐在她耳邊呵着熱氣，問道。
“你！”芷若突然抬起頭，奮力睜開他的束縛，“到現在你還在想着利用這件事嗎？你別忘了，你也曾經想過要謀害胤祥！”她沖他嚷着，轉身往門裏走去。
“別走！”胤唐拉住她的手，“不要離開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他攔住她的去路，轉身將她壓向牆壁，用雙手圈住她：“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們分開了那麼久才得意見面，你就那麼不願再與我多處一會兒嗎？我是那麼地想要你的唇、你的眼、你的微笑，還有你在我身下吟哦時的嬌喘……”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顫抖着，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哭腔，“你讓我走吧！如果被人發現……”
“沒人會來這裏……”他不想放她走。
“可是……”她有些着急地看着天邊，“快要吃晚飯了，會有人來找我的！”這話讓胤唐清醒起來，他亦抬頭看了看漸漸暗下去的天際，然後垂頭微笑道：“那就來個告別吻吧！這樣，至少我還能有心情安睡一個晚上……”他向她壓過去，狠狠地吻着她，深深地探索着，彷彿要宣洩長期壓抑的想念，又彷彿是要索取離開她后的補償。
直到真得沒有時間了，他才鬆開了手。她面紅心跳，不敢抬頭再看他一眼，低着頭急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要跑回去。
“芷若……“胤唐在她跑進那扇門之前喚住她，“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她將門在身後關上，她知道他還立在外頭沒有走，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哦，天……她用帕子捂住嘴，怎麼會這樣，她好不容易才開始接受現在的生活，才學會慢慢遺忘過去，他怎麼可以這樣霸道地又出現？可是，一思及這些年來他每天都這樣痴痴地等待着，想念着，她的心裏又無法不湧起一絲感動。
她神色不定地回到餐廳里，其餘人都已經等在了那裏。“今兒你晚了，去了哪裏，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胤祥一見她，便要起來迎她。哪知才剛一動，便覺得右腿上一陣疼痛，身子一斜，又坐了回去。
“爺……”
“阿瑪……”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涌到胤祥身邊，芷若也跟着圍過來。“怎麼了？”她問，胤祥的臉色有些蒼白，這讓她擔心。
“我沒事……”胤祥看着圍在身邊的人笑道，“只不過是使力不當，一下子沒站穩而已，瞧把你們緊張的！來，都坐下，吃飯吧，不早了已經。”這一打岔讓他忘了追問芷若，其餘人見胤祥沒事，也都安安靜靜地坐回到位子上開始吃飯。
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胤唐的話清清楚楚地在她耳邊迴響着，一字一句她都還記得。說不想見他是假的，她想他，每天都想，如今見了面更是遏制不住那蜂擁而來的愛意。但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她不能，再去見他！
整整三天，她都要苦苦抑制自己不走到後花園去。一種無望的揪心感覺纏繞在她周圍，啃噬着她的心智，催促着她去見他。第四天，她再也忍不住了！彷彿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扯着她向後院走去。她立在門邊上，定定地看着上頭新長出的綠葉。她似乎看到了胤唐的臉就在外頭。她慢慢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抓住那門閂……
“芷若……”剛剛走進花園的胤祥喚住了她，她立刻縮回了手，轉身向他走過去。
胤祥見到她，小跑着奔到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身後的木門：“還以為你跑到哪兒去了呢！想是太無聊了吧，你現在對這些爬山虎也有興趣了！”他說著就要走過去替她摘那葉子，芷若連忙拉住了他。
“別！”她有些心慌，生恐他發現那秘密，“不，我，我是說，不用了！我也不過是隨便走走，散散心，疏動筋骨罷了！老是在屋裏坐着有些氣悶……”
“疏動筋骨……”胤祥笑着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一下子將她攬進懷裏，“要不要我幫你，嗯？”他語氣曖昧，低下頭用唇輕輕掃着她的臉。
“別……”她微微抗拒着，“你教昌兒暾兒習文練武的，也累了。咱們還是先進屋休息休息吧！”
“那你陪我，嗯？”他不肯放手，拉起她就朝卧房的方向走去。芷若跟在後頭，順着他的步子走着。他最近經常會皺眉，老是臉色不佳，有時候一個人呆在書房裏練字，一個晚上不回屋，誰勸也沒用。胤祥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已經留意到了。他不願說出來讓她困擾，可她不能置之不理。也許順從他，讓他不再那麼憂慮，可以讓他心情舒暢，過得快樂些！可是那裏——她悄悄地回頭瞥向那扇門：對不起了胤唐，我不能夠再見你，你該去找尋屬於你的幸福！
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一個人去過後花園。她有意讓自己忘卻那扇可以為她開啟的小門，她的全部生活都在這宅院內，在這個男人的周圍。漸漸的，她感覺到了內務府送來的日常用品不再如以前那麼準時了，品質也差了很多。其他幾人口裏都多有抱怨的，她看在眼裏卻什麼也沒說。對這一切她心知肚明，只是微笑着安慰其他人。雖然生活比往日更加艱苦，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失去信心。
胤祥的情緒卻是越來越低落，他更加不愛說話，指導孩子們的時候也總是神情嚴肅。更讓芷若奇怪擔心的是，胤祥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寢在書房裏，他不再與她同床，也不再上其他人的房間，他甚至更衣沐浴的時候都拒絕別人的服侍。
阿蘭幾個都察覺到胤祥的怪異，又不敢隨便詢問，只得私底下偷偷與芷若說。芷若怕傷了胤祥的自尊，只好讓大家先別再他面前表露出來。而她自己，開始不着痕迹地尋找接近他的機會。可是每次，當她試圖要侍侯他的時候，他總是找借口讓她離開，他笑說：“有那兩個小鬼就夠你累的了，別再替我操心了，現在不比從前，我會照顧自己的，乖……”他的體貼讓她不能拒絕，她只好挫敗地再動腦子想其他的方法。
窗外，冰雪已消融，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湖邊的垂柳已悄悄抽出了第一支嫩芽。
“為什麼不怪我？”芷若靠在胤祥懷裏，輕輕地問着。三年多了，胤祥一直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情。這個問題悶在她心裏，讓她始終心懷內疚。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他的雙手從身後環住她，將輕柔的吻一個不落地印在她白嫩的頸上。她垂着頭，任由他動作，心裏仍舊想着那時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個家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當日，她二人一回到府上，胤祥便將所有下人都遣散了。知道大禍臨頭，多數人拿了分到手的銀兩立馬走人。少數有像采晴這般不願離開的，芷若都好言相勸。最後，采晴含淚答應先回老家南京。幾個妾室，原是沒有被錄入玉牒的，有想走的，胤祥也未加阻攔。於是，偌大的宅子裏只留下了那麼幾顆人。現在，出入的大門被砌上了石磚，長滿了青苔。
“只要有你在，什麼都無所謂了……”胤祥把頭悶在她發間，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可是，你總是心事重重，我知道其實你心裏難受得很……”她忘不了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裏，胤祥每日都心浮氣躁，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是在後院裏耍刀練拳，亂砸東西。
“我……我只是開始的時候，還不適應這種生活罷了！”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胤祥解釋道，“你看這出入口都被封得死死的，咱們能活動的地方也就這麼一小塊！想我以前可以跟隨皇阿瑪狩獵草原，巡遊江南，現在卻要每天守着這四方天跨不出半步，我……”他嘆氣，“看看我的馬……都已經長肥膘了……我想出去，那個時候我瘋狂地想出去，我害怕待在屋子裏。我一個大男人，只能過這種生活，能不膩味嗎？後來，三個月，還是多久，我才慢慢接受現實，知道皇阿瑪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放我出去。不過，這樣也很好，至少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不怕會分離……”他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來，溫柔地看着她：“也許可以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
芷若看見胤祥的眼裏閃爍着的柔和光亮，淡淡地、順從地笑着。她垂下頭，輕輕地靠在胤祥胸前，暗自思忖，也許這才是她的命，畢竟胤祥是她的夫婿，而她能為胤唐所做的，也就只有那麼多了……
“難為你了……”她想要說些什麼安慰胤祥，“我知道你心裏有苦，有痛，有委屈……我……”
“我不委屈……”胤祥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不再讓她說下去，“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再鬧大，那會牽扯到更多的人……”
“如果沒有那件事，昌兒和暾兒本該到了進南書房念書的年紀……”想到兩個兒子，她便止不住的心酸。因為她的緣故，讓孩子們的童年失去了快樂！
“沒事……”他笑着用額頭抵住她，“你忘了他們有個文武雙全的阿瑪了嗎？這兩個孩子資質都不錯，有我親自來教他們，你不用擔心他們會遜於其他小阿哥！”鬆開手，胤祥讓她起來，自己也跟着立起身子。
“時候不早了，我去喚昌兒練拳，你先歇歇，晚飯的時候再見！”他最後在她唇邊輕啄了一下，微笑着轉身離去。
芷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胤祥的背影。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次右腳似乎都踩得更深一些，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明顯，但彷彿已經不如以前那般健步如飛了。她忽然想起早晨替他梳頭的時候，在他鬢角發現的幾縷白髮——歲月不饒人啊，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
她深吸一口氣，又到了沒什麼事兒可做的閑暇時間了。與往常一樣，她一個人在後院裏漫無目的地走着，不停地走着。這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有些事可以做，不會隨便地胡思亂想。
春天正在悄悄光臨，極目所見，綠色正帶着張揚的姿態一點點佔領着屬於自己的地方。她信步走着，隨手觸摸着身邊的綠意，這裏曾經是一扇可供出入的小木門。長時間沒有開啟，它已經被一片爬山虎所覆蓋，與邊上的石牆融為了一體。她輕輕撥開那些鮮綠的葉子，露出了門閂。潮濕的木頭上長滿了苔蘚，那門是從外面被鎖上的，她想像着外頭衚衕里的光景，右手無意識地抓着門閂。
片刻，她啞然失笑。自己這是在做什麼，還指望着能邁出那大門一步嗎？如果她能出去，可是要去哪兒呢？但是如果她不奢盼着走出去，何必日日徘徊在這附近？
轉身想要離去，手卻一時沒有鬆開。“吱咯”一聲輕響，留住了她的腳步。那聲音極輕，輕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緩緩地伸出雙手，遲疑地握住門閂，微微地用力向里拉。糾纏在一起的植物成了阻礙，可是她仍然感覺到那門隨着她的力道在移動。驚訝中，她用力拉扯下那些枝葉，胡亂地扔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在心裏疑問着，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將那扇木門一點點地拉開。天啊！為什麼門會沒有被鎖上，是誰打開了這扇門？望着眼前的景象，她並沒有立即跨出那道門。是又有人想危害他們的陷阱嗎？還是皇阿瑪故意用這樣隱諱的方式來寬慰他們？
大門敞開着，但她看到的似乎卻不是希望，而是危險的誘惑。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卻終究敵不過那份好奇心。心裏還在猶豫，腳下已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穿過那道門，外頭一片安靜。彷彿是越過了生死的邊界，她繃緊的神經一松，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你終於出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透着不意覺察的激動。芷若一呆，驚得立在原地僵直了背部不敢稍做動彈。
修長的手臂從她腋下穿過，顫抖地、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他用火熱的唇貼住她的耳垂，熱切地輕吮着，“一年多了，你終於出現了……”
“不，不要，胤唐……”芷若恐懼地發現那人對她竟還有如此大的影響，他的擁抱他的吻仍然讓她心醉，只要一靠近他，她依舊意亂情迷。這是不對的！她用盡全力掙脫他，轉過身後退出他可控制的範圍。
“為什麼……這扇門……”她有些慌亂，“為什麼……它……”
“為什麼這門會開着？”胤唐接下她的話，一步步向她走近，很不滿地看着自己的靠近令她退卻。他長臂一伸，在她的驚呼中，將她撈回到自己懷裏：“一年多了，我每天這個時辰等在這裏，可是你這個笨女人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個秘密！”他嘴裏輕聲地責備着，但那語調里卻透着重逢的喜悅。
每天……
“為什麼？你不怕萬一被其他人找到這扇門……”她在他懷裏掙扎着，不知道是該責備他的大膽妄為，還是高興他對她未變的情意。
“我知道這個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會出現在花園裏……”他在她眼裏看到了掙扎。他低下頭，找到那兩片他思念已久的柔唇，深深地吻着，在上面輾轉親吮，揮灑着自己的思念。
“不……”她微啟雙唇想要拒絕，他卻趁機將舌頭伸進她口中與她糾纏。她還是那麼甜蜜，那麼誘人，總教他舍不到放開。慢慢地，他鬆開她，伸手輕撫着她柔嫩的臉龐。
“你一直在監視我？”她看進他深邃的眼心裏。
“那是關心！”他憐惜地愛撫着，“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讓采晴來找我，警告我危險，我才得以無恙。我都還沒有機會向你道謝！可是當時，我沒有其他的辦法，這件事影響太大了，不可能埋得過皇阿瑪，所以我才……我……我們不相信四哥沒有閑扯在內，可是，可是老十三卻扛下了所有的罪過！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我本以為我可以……”
“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她低下頭，不願再去想那些往事。
“若兒，乖！告訴我，那事有沒有四哥的份兒？”胤唐在她耳邊呵着熱氣，問道。
“你！”芷若突然抬起頭，奮力睜開他的束縛，“到現在你還在想着利用這件事嗎？你別忘了，你也曾經想過要謀害胤祥！”她沖他嚷着，轉身往門裏走去。
“別走！”胤唐拉住她的手，“不要離開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他攔住她的去路，轉身將她壓向牆壁，用雙手圈住她：“三年多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們分開了那麼久才得意見面，你就那麼不願再與我多處一會兒嗎？我是那麼地想要你的唇、你的眼、你的微笑，還有你在我身下吟哦時的嬌喘……”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顫抖着，聲音裏帶着淡淡的哭腔，“你讓我走吧！如果被人發現……”
“沒人會來這裏……”他不想放她走。
“可是……”她有些着急地看着天邊，“快要吃晚飯了，會有人來找我的！”這話讓胤唐清醒起來，他亦抬頭看了看漸漸暗下去的天際，然後垂頭微笑道：“那就來個告別吻吧！這樣，至少我還能有心情安睡一個晚上……”他向她壓過去，狠狠地吻着她，深深地探索着，彷彿要宣洩長期壓抑的想念，又彷彿是要索取離開她后的補償。
直到真得沒有時間了，他才鬆開了手。她面紅心跳，不敢抬頭再看他一眼，低着頭急急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要跑回去。
“芷若……“胤唐在她跑進那扇門之前喚住她，“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她將門在身後關上，她知道他還立在外頭沒有走，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哦，天……她用帕子捂住嘴，怎麼會這樣，她好不容易才開始接受現在的生活，才學會慢慢遺忘過去，他怎麼可以這樣霸道地又出現？可是，一思及這些年來他每天都這樣痴痴地等待着，想念着，她的心裏又無法不湧起一絲感動。
她神色不定地回到餐廳里，其餘人都已經等在了那裏。“今兒你晚了，去了哪裏，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胤祥一見她，便要起來迎她。哪知才剛一動，便覺得右腿上一陣疼痛，身子一斜，又坐了回去。
“爺……”
“阿瑪……”
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涌到胤祥身邊，芷若也跟着圍過來。“怎麼了？”她問，胤祥的臉色有些蒼白，這讓她擔心。
“我沒事……”胤祥看着圍在身邊的人笑道，“只不過是使力不當，一下子沒站穩而已，瞧把你們緊張的！來，都坐下，吃飯吧，不早了已經。”這一打岔讓他忘了追問芷若，其餘人見胤祥沒事，也都安安靜靜地坐回到位子上開始吃飯。
明天這時候我還在這兒等你，明天、後天，每天都會，你不來，我不走……
胤唐的話清清楚楚地在她耳邊迴響着，一字一句她都還記得。說不想見他是假的，她想他，每天都想，如今見了面更是遏制不住那蜂擁而來的愛意。但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她不能，再去見他！
整整三天，她都要苦苦抑制自己不走到後花園去。一種無望的揪心感覺纏繞在她周圍，啃噬着她的心智，催促着她去見他。第四天，她再也忍不住了！彷彿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扯着她向後院走去。她立在門邊上，定定地看着上頭新長出的綠葉。她似乎看到了胤唐的臉就在外頭。她慢慢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抓住那門閂……
“芷若……”剛剛走進花園的胤祥喚住了她，她立刻縮回了手，轉身向他走過去。
胤祥見到她，小跑着奔到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身後的木門：“還以為你跑到哪兒去了呢！想是太無聊了吧，你現在對這些爬山虎也有興趣了！”他說著就要走過去替她摘那葉子，芷若連忙拉住了他。
“別！”她有些心慌，生恐他發現那秘密，“不，我，我是說，不用了！我也不過是隨便走走，散散心，疏動筋骨罷了！老是在屋裏坐着有些氣悶……”
“疏動筋骨……”胤祥笑着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一下子將她攬進懷裏，“要不要我幫你，嗯？”他語氣曖昧，低下頭用唇輕輕掃着她的臉。
“別……”她微微抗拒着，“你教昌兒暾兒習文練武的，也累了。咱們還是先進屋休息休息吧！”
“那你陪我，嗯？”他不肯放手，拉起她就朝卧房的方向走去。芷若跟在後頭，順着他的步子走着。他最近經常會皺眉，老是臉色不佳，有時候一個人呆在書房裏練字，一個晚上不回屋，誰勸也沒用。胤祥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已經留意到了。他不願說出來讓她困擾，可她不能置之不理。也許順從他，讓他不再那麼憂慮，可以讓他心情舒暢，過得快樂些！可是那裏——她悄悄地回頭瞥向那扇門：對不起了胤唐，我不能夠再見你，你該去找尋屬於你的幸福！
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一個人去過後花園。她有意讓自己忘卻那扇可以為她開啟的小門，她的全部生活都在這宅院內，在這個男人的周圍。漸漸的，她感覺到了內務府送來的日常用品不再如以前那麼準時了，品質也差了很多。其他幾人口裏都多有抱怨的，她看在眼裏卻什麼也沒說。對這一切她心知肚明，只是微笑着安慰其他人。雖然生活比往日更加艱苦，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失去信心。
胤祥的情緒卻是越來越低落，他更加不愛說話，指導孩子們的時候也總是神情嚴肅。更讓芷若奇怪擔心的是，胤祥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寢在書房裏，他不再與她同床，也不再上其他人的房間，他甚至更衣沐浴的時候都拒絕別人的服侍。
阿蘭幾個都察覺到胤祥的怪異，又不敢隨便詢問，只得私底下偷偷與芷若說。芷若怕傷了胤祥的自尊，只好讓大家先別再他面前表露出來。而她自己，開始不着痕迹地尋找接近他的機會。可是每次，當她試圖要侍侯他的時候，他總是找借口讓她離開，他笑說：“有那兩個小鬼就夠你累的了，別再替我操心了，現在不比從前，我會照顧自己的，乖……”他的體貼讓她不能拒絕，她只好挫敗地再動腦子想其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