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夕
學完了宮裏的規矩，那個討人厭的李嬤嬤終於不再出現在芷若面前了。將近年關，各宮各院都忙着準備過年，德妃也抽不出時間日日教訓芷若。芷若樂得清閑，胤禎依舊天天溜到芷蘭軒里坐坐，芷若懶得趕他走，也隨了他去。生活恢復到平靜的狀態，但芷若的情緒卻始終消沉着。她在想家，想母親，想兄嫂，想姐姐！第一次，不在家裏過年；第一次，沒有親人在身邊過年。
除夕夜，北京城裏又下了雪，鋪天蓋地的一片白色，給新年增加不少祥瑞之氣。康熙在養心殿舉辦闔家宴，太皇太后、各等級的嬪妃、未出宮的阿哥格格們都被招到殿上。已成婚的阿哥格格們也受命帶着自己的福晉額附進宮赴宴。芷若居然也被蒙招一同參加。
坐在大殿上的芷若很是不安，雖然她坐在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但總覺得無數雙眼睛在圍着自己打轉，害她除了低頭吃飯什麼事也不敢做。康熙一直在說著趣事逗太后一樂，各位阿哥額附們更是卯足了勁兒吟詩作詞，想獲得皇帝一贊。芷若糊裏糊塗的，也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只隱約明白太子、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受到了康熙的稱譽。
“皇阿瑪！”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芷若也抬起頭來，看到皇上最寵愛的七格格藍齊兒不知何時已悄悄換上了一身火紅的綢緞舞衣，綴滿了金片，在燭光中閃耀。藍齊兒立在大殿中央，撒嬌地對康熙說道：“皇阿瑪，皇祖奶奶，兒臣前陣子新學了一支舞蹈，今日願獻於聖前。”語畢，不待康熙示意，便緩緩舉起右手，左膝微曲，略一揚頭，擺了個姿勢。樂聲慢慢流入空氣中，跟隨着藍齊格格的舞步時緩時急、時快時慢。眾人瞧着她像一隻奪目的紅蝶起舞在殿內，賞心悅目般似飲了醇酒。藍齊兒感到了四周讚歎的目光，笑得燦爛，更加全情投入，伴着音樂的高漲開始在殿中央轉起圈來，衣袖、裙擺都跟着飛揚起來，到後來圈子越轉越快，竟如密不透風似的，已看不清藍齊兒的面容，只剩下一團烈火跳躍在大殿上，眾人也不覺隨之屏息。突然間，音樂嘎然而止，藍齊格格一揮雙袖，停在了最強音上，小臉興奮得通紅，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好！”康熙帶頭喝彩，眾人也即刻捧場的鼓起掌來。太皇太后不住地誇讚藍齊兒美麗聰穎，喜得她親娘榮妃眉梢帶笑，連連謝恩。
“賜藍齊格格緬玉一塊！”康熙的旨意令藍齊兒倍覺榮寵，興高采烈地感謝皇上賞賜，神色中帶着壓制不了的炫耀。
“芷若呀……”
“是！”芷若沒料到康熙在頃刻間便將目光轉向了自己，連忙出席跪在地上。
“今夜辭舊迎新，你該是第一次離家過節吧？”
“是，天家盛宴，非尋常人家所能比，芷若得以親臨，心中惶恐。”
“哈哈……你莫心慌。朕的兒女眾多，雖然平時對他們嚴厲些，也是愛之深，則之切啊！今日過節，自當盡興！”康熙興緻很高，說話也比平日隨和，但天威尚在，下頭不少阿哥格格仍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失禮。
“皇上，”皇太后開了玉口，“瞧這若丫頭，乖巧伶俐，與藍齊兒一般。魏家家教甚嚴，必精於琴棋書畫，何不令芷若一展所長？”
“皇額娘所言甚是，芷若你便演個節目，為大家助興吧！”
“奴婢遵旨！”皇上開了金口，芷若無法拒絕，“願於君前撫琴獻唱一曲！”言畢即刻有太監抬上一架古琴。芷若起身整理了下衣擺，在琴后落座，心中很是不安，一時半會竟想不出什麼能唱的。她略一抬頭，瞧見胤禟的目光如炬般直射自己，不敢接招，忙垂下眼帘，卻看見胤禎在衝著她擠眉弄眼的，不覺好笑，開始鎮定下來，心下一思索，雙手輕捻琴弦，錚錚數音已成曲調，但見她朱唇微啟，緩緩吐出一首清麗的歌曲：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變換到頭來輸蠃又何妨
日與夜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
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世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鳥飛去了縱然是千古風流浪里搖
風瀟瀟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愛恨的百般滋味隨風飄”
這首曲子明末時自西域傳入中原，風格新穎、曲調優美、詞意又雅，在民間流傳頗廣，但這深宮大院卻是頭一回有人唱響。諸人聽在耳里，覺得她聲音清麗、婉轉似黃鶯，不禁聽得有些痴迷。大殿裏靜靜的，只剩下餘音繞梁，尤令眾人回味不已。
芷若頭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唱奏，見到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心裏緊張，雙手也不覺微微發抖。一曲歌畢，她急忙跪在地上，雙眼下垂，連頭也不敢抬。
“好曲兒！”康熙輕聲讚歎，對太皇太后說道，“兒臣多次私訪江南，卻還未聽到過這般動聽的曲兒，今日得聞，真乃一幸事也……”
太后頻頻點頭。諸妃聽聞曲中有“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一句，想起自個兒的心事，原都有些哀傷，但此刻卻也不得不強做笑顏附和皇上。
芷若仍舊跪在地上，聽着眾人的稱讚，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緊張：“謝聖上誇獎，此曲源自西域，非江南小曲，奴婢也是在南京時偶然聽外蕃洋人唱過……”
“嗯……”康熙點點頭，“南京一地，洋人來往頻繁，常有些我中國沒有的新奇玩意兒。也賞芷若緬玉一塊！”
芷若見他興緻不錯，心下的石頭落地，忙謝恩領賞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周圍幾個小格格帶着讚賞、羨慕和妒忌的各色表情看着她，她只好裝作不知，抬頭欣賞起對面阿哥席上的風景來。
大阿哥、太子兩對夫婦，正爭着向皇上、太后示好；老三、老五各自溫柔地看着自己的福晉，一副恩愛的樣子；老四夫婦坐得端端正正的，真箇是相敬如賓；老八的福晉一邊用防賊似的表情瞄着芷若，一邊不知在老八耳邊嘀咕些什麼，老八端着酒杯，雙眉蹙起，顯是不愛聽；胤禟最是奇怪，獨自一人霸着一張桌子喝酒，已成家的阿哥里只有他一人沒帶福晉出席，一雙冷眸直直地勾着芷若；老十和他的福晉滿臉帶笑用充滿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芷若；胤祥和胤禎同坐一桌，但這兄弟倆顯然感情一般，自顧自端着杯子，歪着身子與旁邊的人說話；其餘一些小阿哥，不是開心地進食，便是找要好的兄弟偷偷玩耍。
終於等到康熙用膳完畢。太監宮女們忙着撤掉酒宴，開始安排着搭好戲台。宮中的嬪妃宮女太監們，平時鮮少有娛樂，都興奮得不得了，指指點點地評論着哪個戲子扮相好，誰的嗓音動聽，哪個動作做得漂亮。芷若對於看戲原本就沒什麼興趣，略微看了一小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趁着沒人留意，偷偷溜出了大殿。
殿外寒風戚戚，甚是清冷。悠悠曲音從養心殿裏傳來，越發顯得外頭格外得靜。芷若心思重重，信步走來，不覺拐到了一幽暗處。大殿內閃爍的燭光已經照不到此處，芷若眨了眨眼才看清已經有人佔據了此僻靜之地。
學完了宮裏的規矩，那個討人厭的李嬤嬤終於不再出現在芷若面前了。將近年關，各宮各院都忙着準備過年，德妃也抽不出時間日日教訓芷若。芷若樂得清閑，胤禎依舊天天溜到芷蘭軒里坐坐，芷若懶得趕他走，也隨了他去。生活恢復到平靜的狀態，但芷若的情緒卻始終消沉着。她在想家，想母親，想兄嫂，想姐姐！第一次，不在家裏過年；第一次，沒有親人在身邊過年。
除夕夜，北京城裏又下了雪，鋪天蓋地的一片白色，給新年增加不少祥瑞之氣。康熙在養心殿舉辦闔家宴，太皇太后、各等級的嬪妃、未出宮的阿哥格格們都被招到殿上。已成婚的阿哥格格們也受命帶着自己的福晉額附進宮赴宴。芷若居然也被蒙招一同參加。
坐在大殿上的芷若很是不安，雖然她坐在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但總覺得無數雙眼睛在圍着自己打轉，害她除了低頭吃飯什麼事也不敢做。康熙一直在說著趣事逗太后一樂，各位阿哥額附們更是卯足了勁兒吟詩作詞，想獲得皇帝一贊。芷若糊裏糊塗的，也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只隱約明白太子、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受到了康熙的稱譽。
“皇阿瑪！”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芷若也抬起頭來，看到皇上最寵愛的七格格藍齊兒不知何時已悄悄換上了一身火紅的綢緞舞衣，綴滿了金片，在燭光中閃耀。藍齊兒立在大殿中央，撒嬌地對康熙說道：“皇阿瑪，皇祖奶奶，兒臣前陣子新學了一支舞蹈，今日願獻於聖前。”語畢，不待康熙示意，便緩緩舉起右手，左膝微曲，略一揚頭，擺了個姿勢。樂聲慢慢流入空氣中，跟隨着藍齊格格的舞步時緩時急、時快時慢。眾人瞧着她像一隻奪目的紅蝶起舞在殿內，賞心悅目般似飲了醇酒。藍齊兒感到了四周讚歎的目光，笑得燦爛，更加全情投入，伴着音樂的高漲開始在殿中央轉起圈來，衣袖、裙擺都跟着飛揚起來，到後來圈子越轉越快，竟如密不透風似的，已看不清藍齊兒的面容，只剩下一團烈火跳躍在大殿上，眾人也不覺隨之屏息。突然間，音樂嘎然而止，藍齊格格一揮雙袖，停在了最強音上，小臉興奮得通紅，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好！”康熙帶頭喝彩，眾人也即刻捧場的鼓起掌來。太皇太后不住地誇讚藍齊兒美麗聰穎，喜得她親娘榮妃眉梢帶笑，連連謝恩。
“賜藍齊格格緬玉一塊！”康熙的旨意令藍齊兒倍覺榮寵，興高采烈地感謝皇上賞賜，神色中帶着壓制不了的炫耀。
“芷若呀……”
“是！”芷若沒料到康熙在頃刻間便將目光轉向了自己，連忙出席跪在地上。
“今夜辭舊迎新，你該是第一次離家過節吧？”
“是，天家盛宴，非尋常人家所能比，芷若得以親臨，心中惶恐。”
“哈哈……你莫心慌。朕的兒女眾多，雖然平時對他們嚴厲些，也是愛之深，則之切啊！今日過節，自當盡興！”康熙興緻很高，說話也比平日隨和，但天威尚在，下頭不少阿哥格格仍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失禮。
“皇上，”皇太后開了玉口，“瞧這若丫頭，乖巧伶俐，與藍齊兒一般。魏家家教甚嚴，必精於琴棋書畫，何不令芷若一展所長？”
“皇額娘所言甚是，芷若你便演個節目，為大家助興吧！”
“奴婢遵旨！”皇上開了金口，芷若無法拒絕，“願於君前撫琴獻唱一曲！”言畢即刻有太監抬上一架古琴。芷若起身整理了下衣擺，在琴后落座，心中很是不安，一時半會竟想不出什麼能唱的。她略一抬頭，瞧見胤禟的目光如炬般直射自己，不敢接招，忙垂下眼帘，卻看見胤禎在衝著她擠眉弄眼的，不覺好笑，開始鎮定下來，心下一思索，雙手輕捻琴弦，錚錚數音已成曲調，但見她朱唇微啟，緩緩吐出一首清麗的歌曲：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變換到頭來輸蠃又何妨
日與夜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
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世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鳥飛去了縱然是千古風流浪里搖
風瀟瀟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愛恨的百般滋味隨風飄”
這首曲子明末時自西域傳入中原，風格新穎、曲調優美、詞意又雅，在民間流傳頗廣，但這深宮大院卻是頭一回有人唱響。諸人聽在耳里，覺得她聲音清麗、婉轉似黃鶯，不禁聽得有些痴迷。大殿裏靜靜的，只剩下餘音繞梁，尤令眾人回味不已。
芷若頭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唱奏，見到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心裏緊張，雙手也不覺微微發抖。一曲歌畢，她急忙跪在地上，雙眼下垂，連頭也不敢抬。
“好曲兒！”康熙輕聲讚歎，對太皇太后說道，“兒臣多次私訪江南，卻還未聽到過這般動聽的曲兒，今日得聞，真乃一幸事也……”
太后頻頻點頭。諸妃聽聞曲中有“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一句，想起自個兒的心事，原都有些哀傷，但此刻卻也不得不強做笑顏附和皇上。
芷若仍舊跪在地上，聽着眾人的稱讚，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緊張：“謝聖上誇獎，此曲源自西域，非江南小曲，奴婢也是在南京時偶然聽外蕃洋人唱過……”
“嗯……”康熙點點頭，“南京一地，洋人來往頻繁，常有些我中國沒有的新奇玩意兒。也賞芷若緬玉一塊！”
芷若見他興緻不錯，心下的石頭落地，忙謝恩領賞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周圍幾個小格格帶着讚賞、羨慕和妒忌的各色表情看着她，她只好裝作不知，抬頭欣賞起對面阿哥席上的風景來。
大阿哥、太子兩對夫婦，正爭着向皇上、太后示好；老三、老五各自溫柔地看着自己的福晉，一副恩愛的樣子；老四夫婦坐得端端正正的，真箇是相敬如賓；老八的福晉一邊用防賊似的表情瞄着芷若，一邊不知在老八耳邊嘀咕些什麼，老八端着酒杯，雙眉蹙起，顯是不愛聽；胤禟最是奇怪，獨自一人霸着一張桌子喝酒，已成家的阿哥里只有他一人沒帶福晉出席，一雙冷眸直直地勾着芷若；老十和他的福晉滿臉帶笑用充滿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芷若；胤祥和胤禎同坐一桌，但這兄弟倆顯然感情一般，自顧自端着杯子，歪着身子與旁邊的人說話；其餘一些小阿哥，不是開心地進食，便是找要好的兄弟偷偷玩耍。
終於等到康熙用膳完畢。太監宮女們忙着撤掉酒宴，開始安排着搭好戲台。宮中的嬪妃宮女太監們，平時鮮少有娛樂，都興奮得不得了，指指點點地評論着哪個戲子扮相好，誰的嗓音動聽，哪個動作做得漂亮。芷若對於看戲原本就沒什麼興趣，略微看了一小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趁着沒人留意，偷偷溜出了大殿。
殿外寒風戚戚，甚是清冷。悠悠曲音從養心殿裏傳來，越發顯得外頭格外得靜。芷若心思重重，信步走來，不覺拐到了一幽暗處。大殿內閃爍的燭光已經照不到此處，芷若眨了眨眼才看清已經有人佔據了此僻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