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遙指辟寒金

梧桐遙指辟寒金

“我走時,蘭兒還特意囑咐,要好好對娘娘報恩呢!”

猶如晴天霹靂打在她心上,原來,原來……

她眼裏清冷一片,眼淚卻強忍住不往外流,最終硬着脖子抬頭看着沉寂的巨幕,也難為她費心費力討好自己了。

如今她流落在外,本不再對她造成威脅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或許她是想知道答案,再或許是她心裏恨意加深,所以拼了命想掙開鉗住她的力氣

嘲笑聲在夜空裏凄厲傳來,她發瘋一般紅了眼眶

眼看着太尉那骯髒的手快要觸到她的臉上。

霎時三隻勢如破竹的鐵箭劃破天際,發出鳥鳴一般的聲音

待她抬頭,便看到剛剛得意忘形的人此刻手上鮮血淋漓,一手捂着手臂,齜牙咧嘴的大叫

關兵頓時提高警惕,一陣慌亂

她看見一模黑色的身影,騎着駿馬飛馳而來,那塊沒有雕刻過的面具,讓她心下一動

身後是揚鞭而來的吵鬧聲和馬蹄急馳聲音,他一手操控韁繩,一手緊緊被她護在懷裏,他躬着寬大的背,想要將她完全包圍在懷裏,下巴隨着馬馳的顛簸,偶爾撞上她光潔的額頭

耳邊風聲呼呼直嘯,她緊緊抱着精壯的窄腰,鼻子裏充斥着莫名有些熟悉的味道

她投過身看到身後馬上的小魚才心下一沉。

等身後徹底沒了追趕,馬車拐進一旁的岔路行了許久,這才停下

他下馬將她抱了下來,月色下,面具上有光澤反射,晃了她的雙眼,她心跳漏了兩拍,穩住腳步

身後的小魚疾聲來問她怎樣?

她微微搖頭,無聲讓她安心,杳無人影的荒涼郊外沒了白日的浮華,漫漫長夜清冷褪色成深沉大海,於眼角隨風飄散,依稀辨得小路悠長,他們應該行了不少路

她心裏莫名有些焦灼,不敢回頭看那人,眼下的失敗窘迫,和他兩次神秘莫測的相救,讓她明白,他不是先生派來的人

身後破舊不堪的茅屋尚且還能棲身,那人先進去打探一番,黎清緊跟而去,頭上的燈罩擺動許是常年累月的殘蝕,再加上她莽撞衣角勾到,那燈罩雖沒什麼重量卻有高度。

“小心!”

她被人拉過懷裏鼻頭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大手一擋,燈罩被揮開掉落地上

她驚恐瞪大雙眼,抬頭一眨不眨看着他微微有些鬍鬚的下巴,心裏咚咚直響,久久說不出話

慌張推開他,倒退幾步,心下還是慌亂,背後的蜘蛛網也沒看到

再抬眼見他伸手在身後,讓她倒退不得。

毫不知情的人,抬起疑惑的大眼去看他,他似乎有些緊張楞着偏頭去整理床鋪。

灰塵被厚厚揚起,嗆得胸腔不停發作,咳嗽出聲

小魚把她拉出去,看着屋裏的人,心裏就是說不出什麼滋味……

夜裏隱約能聽見窗外的雨聲,直到過半夜剛過,爆竹煙火的轟隆聲音傳來,她根本沒睡,屋裏透着光亮依稀可見,那抹黑色的身影半靠在牆邊,她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沉沉得小魚,緩慢起身,生怕吵醒她,等到了門外,才敢放鬆緊繃的身體……

剛剛還聽了雨聲,此刻除了空氣中夾雜的青草和泥土香,早沒了落雨的身影,遠處廣陵城的煙火璀璨奪目,她抬着頭凝望天幕

她不知自己在人眼裏,是比煙火更美的風景

他看着欄杆下,抬頭凝望得清清身影,雙唇以不自知的力氣緊緊抿着……

醉倚人間的煙火,新歲天裏夢中笙歌,恰似哪家舊院落~

明日便是新歲,此時,廣陵城內該是熱鬧一片吧

小的時候每年新歲可以徹夜與夥伴玩耍,第二日一早穿新衣,放爆竹,待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她緩緩後頭,此前感受到的氣息,此刻空蕩蕩一片

第二日一早,小魚喚她醒來的時候,只感覺渾身的酸疼,擠在這勉強還算床榻的上面,能閉眼已經很不錯了。

她四處張望,想找到那人的身影,發現四處就像昨晚一樣空落落的,陽光透進來的光束里夾雜着灰塵翻飛,破舊桌上擺放着一張字條,她纖細手指捻起,飛龍化骨綿掌

“靜等佳音”

在上面靜靜的躺

她廢了力氣輾轉回到廣陵,路上追查的關兵來了又往,一路謹慎小心,可黎府萬萬不可回去

她見到先生的時候,他神情淡泊,略無矜色,說話的語氣亦還是往日的溫和。

她另留意到,他穿的衣服顏色沒了往日的白清,後面有些沾染血色,像是殺了人一般,讓人看了一驚。

她的計劃沒能成功,不過好在逃脫出來,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她知道了蘭妃的真實面目,這麼多人盼着她能死,可不盡人意,她依然活了下來,她從前不是這樣厚臉皮狡幸的人,可如今不一樣了,她想活的快活一些,洒脫一點,

恨她吧,反正她尚且心寬

先生把她忘記的葯遞給她,她咧嘴笑着接過來,不好意思笑笑,就像小時候犯錯一樣,她以為先生從來不會對她生氣,可她錯了

在客棧呆了幾日,待她臉上的傷疤漸漸開始變淡,黎玉庭回來的消息也傳來,銅鏡前她手上塗藥的動作一頓

驚喜萬分

本來是好消息,可先生這次真的生氣了,莫名其妙

她從來沒看見過他發那麼大的脾氣,嚇得不敢說話,只站在角落裏,雙手扶着身後的牆

她的先生,她最敬愛尊重的先生,捏着她的下巴,醺紅的臉頰,帶着酒氣撲面而來,熏得她緊閉了鼻子。

天移地轉,她被先生壓在身下

“熙兒,熙兒,我要你!”

她驚恐的雙眸,嚇得剎那收縮,發力推開他靠近的臉,推搡許久,抵不動他沉重的肩,最後惱羞成怒一掌過去

“啪”

得一聲

人終於打醒

他頓悟,晃蕩起身離開

自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先生的身影……

直到她回到黎府,費心打探后,還是未知,黎玉庭也說沒見過他,不過,蓮茭找回來的消息倒讓她大吃一驚。

回來就好

夜裏外祖設了洗塵宴,全家人都到了前廳

玉庭平安歸來,剛剛經歷生死,一時不敢造次,從前風流不羈的浪蕩有所收斂,安靜用了飯,門外就有管家來報信,說是有人送信過來。

是給玉庭的

信封啪得一聲被拍在桌上,他終於忍不住破口罵道“臭丫頭片子,害得老子差點丟了命,現在還好意思請我去,我躲還來不及呢!離國公主!我可不敢招惹了!”

外祖冷冷掃他擰巴的臉,看在死裏逃生的份上懶得說話,不理他

黎清拿過書信,低頭掃過

蓮茭在信里說請她和玉庭過去,她想表達歉意,希望能給她機會,句句懇切,黎清心下不忍,那姑娘,真是喜歡上了她的表弟呢!

可是,又如何呢,終究是殊途不同路,就算打破陳規,也不可能,身份這個東西不是誰都能決定的。

好在玉庭看的清,對她無意,不過確是她低估了一個掉進愛河中女子的堅韌不拔

蓮茭日日出現在黎府門口,一連兩日,直到初五過去,黎清看着銅鏡里淡淡的傷疤,問小魚蓮茭今日可有來,小魚搖了搖頭,撇嘴說不知道。

她們出門的時候,正好被蓮茭撞了個正着

“清姐姐!”她欣喜萬分拉着自己的手一陣親熱,黎清只能也裝作歡喜。

蓮茭問她為什麼不來見面,她也搪塞過去,說養身體。

一路到了杏花坊,蓮茭都說個不停,翻來覆去都是圍着黎玉庭

杏花坊是黎家的產業,遍佈全國,除了京都的店面,就屬廣陵的最大,其實這杏花坊不僅僅是售賣女兒家妝飾的一家店,暗地裏更是情報傳播的暗渠,黎家雖經商大家,但是這江湖消息也是暗中維持黎家百年興盛的原因之一。

有了暗地裏眾多江湖能人的支持,路會好走許多

杏花坊的坊主是一位女子,約莫婦人年紀,通身的氣質卻似二八佳人,隻眼角那浮起的皺紋訴說著歲月,在她熱情的介紹之下,蓮茭和她採購了不少。

“清姐姐,這東西好特別啊,我們離國從來沒見這麼精巧的!”

她微微一笑,接過蓮茭手裏拿着的辟寒金簪子,手下一頓。

這簪子雖與她當初在大內做皇后的那支有幾分相似,卻不及那個奪目,金子的色澤也不夠明亮。

見她搖頭,坊主也勾唇“姑娘一看就是行家,這簪子是前段時間工匠才做出來的,因為樣式第一次做,不敢用真金,便摻了銅進去,所以不是上品,姑娘若是喜歡,不如等等,純質的明日便出來了。”

蓮茭一聽,便將簪子放到她鬢角筆畫

“清姐姐,這簪子跟你很配,不如就讓蓮茭送給你”

她定不答應,這好歹也是黎家的產業,不能讓她一個客人花錢,但最後還是抵不住她的執拗,她才答應,

又拉着蓮茭去挑了好多,自己付了銀子。

出了杏花坊,一群高大威武的壯漢,便突然出現在門口,她神色一凌,等知道是來接蓮茭的人之後,才有所鬆懈。

與蓮茭道別之後,她回顧了一眼身後杏花坊的二樓,空蕩蕩一片,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的感覺才被打散

等人徹底消失在街角,那被花藤纏繞的窗戶後面有人才緩緩轉身而去……

第二日一早,杏花坊的坊主便登門來了

坊主親自拿了昨日定的簪子上門,言笑晏晏遞給她,黎清禮貌接過,與她道謝。

原來,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是明白人,她也不多說。

本以為她送了東西就會離開,沒想,寒暄幾句,還未有離開勢頭

“姑娘先看看東西吧,好不好姑娘看了,奴家也好知道結果……”

她意有所指,等她打開盒子

淡黃色的錦盒緩緩打開,她蔥白的纖指移開

一隻金色的鳳凰纏桐辟寒金簪子靜靜躺在裏面

她雙眼失神,手指有些顫抖

它……

她怎麼不會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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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熙亭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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