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旅法師
熊熊燃燒的火把將整個黑色岩石築成的大廳照的光亮無比。
艾爾溫斯里慢條地撕下一塊熏豬肉，黑岩領主的宴會一如既往的平淡無奇。這些廚師難道一輩子就只會這些花樣了么？這讓他不免有些懷念山羊旅店，莫里斯的牛肉燴面和黃油啤酒。
不過他知道，這些廚師都是當年隨着領主軍隊征戰多年的戰士，他們在無數次的征戰中負責軍隊的料理，同時還要參與戰鬥。這麼些年危險的生涯中，能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已經有二十多年了。根據吟遊詩人的記載，在那場最危險的戰鬥中，領主在絕境中曾經對諸神許下誓言：只要他活着，這輩子就只吃他們做的飯菜——這也是黑岩城建立起那天的一條鐵律。
黑鐵的王座上，黑岩的領主——巨人屠殺者哈格爾懶散的咀嚼着一塊半生不熟的烤肉。
儘管深秋的灰境陰冷簌簌，但是他卻赤裸着上身，只披着一件有些破舊的灰色羊毛毯子。在他高聳的王座后蒼白的石柱上，掛着一顆被銅水澆灌的巨大頭顱。那是屬於巨人之王，殘暴的伯格瑞姆.碎骨的頭顱。這顆頭顱，也是作為哈格爾一生傳奇生涯的見證，與黑岩城無上榮耀。
米娜作為黑鐵衛的書記員並沒有參加這場宴會，米娜本以為她進入黑鐵衛后能靠着豐厚的薪水使得辛勤勞累的父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那個年幼頑皮的弟弟也可以受到教育，不再過上永無出頭之日的農夫生活。
但是一場綁架，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母親被吸幹了鮮血，父親被抓走。只剩下一個嚇得終日惶恐不安的弟弟……
城主對這次行動絲毫沒有任何在意，他略微表達了慶賀之後便懶洋洋地離去了。畢竟，相比於即將來到的領主之間的戰爭，這些都是小事。
王室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局勢的控制，也同時失去了民意的支持……
吱呀地一聲，警備室的大門被輕輕地推開。
黑鐵衛的警備室里，一個憔悴的栗色捲髮的女子緩緩從一疊檔案和文件中抬起頭，她隨即破涕為笑，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女孩不顧滑落的大衣，心急地跑着過去和他擁抱了一下，像是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一樣。
“艾爾溫，你沒事實在太好了。聽說你們擊敗了吸血鬼們，拯救了許多無辜的人。你們找到了我的父親么？”
一陣死寂的沉默。
艾爾溫感到一陣心悸，本想拍着她背脊的手愣愣地停在了空中，像是被凍僵了一樣。
“呵呵，我就知道遲早會這樣……這就是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命運。”米娜抬起頭，露出了絕望地笑容，淚水不斷地湧出，沿着她顫抖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早該明白的……從我們一家從奧蘭頓逃難到黑岩，一路上都是如此。超凡者站在這個世界的頂端，不管是人類的巫師也好，還是其他種族的什麼也好。他們都可以肆意的從我們身邊奪走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對不對？所以人們都對成為超凡者充滿了渴望……”
“男爵們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甚至勾結奴隸販子趁亂髮財，黑岩的領主想必也心知肚明。是啊，直到這一些威脅到了他的寶貝王座，他才下令去征伐吸血鬼們！哈哈哈，然而他們已經在這裏殺戮綁架凡人數月之久……”
“對不起……”艾爾溫虛弱的張開嘴唇，他忽然想到了年幼時的那場大火。那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憤恨和悲鳴。黑巫師的軍隊瘋狂地屠殺着每一個人，無數熟悉的人影在村莊裏熊熊的大火里嚎叫着，扭曲着，滾動着。耳邊永遠忘記不來敵人嗜血的狂笑聲和孩童悲慘的哭泣聲。
“不，不是你們的錯。你們和他們不一樣。從你第一天加入到這個隊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們的眼睛裏沒有其他人那種對權勢和力量的純粹渴望，沒有那種對凡人高高在上的傲慢與輕蔑。你們願意把我當做朋友，而不是像其他男人一樣，你知道么，他們看着我的那種眼神……呼，所以……是我們的錯，我們生來就是被奴役和殺戮的對象。如果我不是有個機靈的腦子，讀過些書，恐怕我現在的命運不是在奴隸販子手裏，就是在某個貴族的床榻上。很可笑是么？”
“很抱歉，我情緒有些激動，我這幾天沒法再處理這些檔案了，我要回去一趟……”米娜擦了擦紅腫着的眼睛，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哀傷而疲憊地說：“艾爾溫，戰爭很快就要來了。我不希望你變成領主的劊子手……你是這座城堡里為數不多的正常人……求求你了……”
接着，她彷彿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和壓抑。他始終無法忘記米娜那副空洞失落的眼神。這股壓力久久不能散去，他的胸口像是被重重地錘了一下，讓他難以呼吸。
要是，女王陛下和白夜老師還在就好了，如果是她的話，一定能結束這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吧？
……
又要開戰了么？他們擁有的還不夠多麼？
艾爾溫沒有參加城堡里的舞會和狂歡，他換下黑鐵衛的盔甲和制服后，便在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來到訓練場上。
揮劍，突刺，劈砍，格擋
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整個人像是機器一般，不斷地重複着，像是一頭髮狂地野獸一般。
“真是糟糕的劍術，你這麼練只會越來亂。”身後，傳來了銀狼調侃地聲音。
“呼，老大？”艾爾溫將手中的長劍插入泥土，劇烈地呼吸着。
“你一點也不像帝國斗劍之王的弟子。”銀狼拿出煙斗，聳了聳肩。
“領主也是這麼說的，也許我沒有天賦吧……”
“開個玩笑，別當真。在你這個年紀就能當上黑鐵衛的士官，整個黑岩又有幾人。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經歷的戰鬥太少，出手花里胡哨的動作太多。我說的是那種真正的戰鬥。不是像這種行動，只用跟在我們身後撿漏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殺人的時候總會猶豫一下，哪怕殺死吸血鬼也是。這個問題會導致你的劍總會比別人慢上一拍。按道理這麼一個月的行動，你應該已經適應了才對。如果你一直這麼下去，無法突破這一步，你遲早會喪命的。”
銀狼叼着煙斗走了過來，拔出了艾爾溫的長劍。
刷，快如閃電的一劍，劃過艾爾溫的臉龐。兇狠冰冷的殺意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一道寒意在他的身體裏蔓延開來。
好快……直截了當的殺人劍術，沒有任何多於的動作。
“呵呵，殺人殺多了，自然就會了。”
“獻醜了，不過你的老師肯定比我厲害的多，他這麼教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晚年對劍術的領悟已經登峰造極，不是凡人能夠輕易理解的。但是在你領悟所學的劍術之前，你得保證你得活到那一天。”銀狼吧劍還給艾爾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放鬆一下，去喝杯酒或者去紅磨坊找個姑涼談談心什麼的。”
看着銀狼離去，艾爾溫感覺自己現在確實再也無法靜下心來，索性就這麼吹着風，順便看看久違的夜色。儘管呼吸着清爽的空氣，但是總感覺自己的臉上總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那股血液和不知名的污穢彷彿怎麼也洗不幹凈一樣。
……沙沙沙，遠處，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艾爾溫？”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夜色下，一個披着天藍色羊絨長袍的女子緩緩走了過來。她懷裏抱着一隻機警的黑貓。
纖細的眉毛下，一雙淡淡地褐色眼睛顯得靈動而充滿好奇。烏黑柔順的頭髮灑落在身後，隨風飄散着。
“奧露菲娜？你怎麼會在這裏？”艾爾溫突然感到這個人類女孩的面容有些熟悉，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難忘的身影。
“咦，話說，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女孩愣了下，略帶驚訝着問道：“我帶了老師的變形術面具，難道還有什麼地方不對么？”
“我確實沒有看出來，但是我記得這隻黑貓。”艾爾溫指了指女孩懷裏的黑貓，忍不住笑了笑。
黑貓抬起頭，對着女孩翻了個白眼。
奧露菲娜懊惱地伸出潔白的手指，在它的腦袋上彈了一下：“哎，我果然不該帶着你的。”
黑貓一時吃疼，便喵的叫了一聲，從女孩的懷裏跳出來，漆黑靈敏的躍入夜色中，消失了蹤影。
“塞麗娜老師要找領主有些事情，我就在這裏隨處逛逛，你這麼晚了還在這裏？我還以為你們都去參加城裏的狂歡了。”
“那裏人太多了。對了，奧露菲娜，我沒有看見你跟着隊伍一起回來啊。我還以為你和精靈們一起回夏爾了呢。”
“夏爾……”奧露菲娜聽到這個詞，神情卻是浮現出一抹寂寞與失落，她抬頭望了望彎彎的月牙，緩緩說道：“我從沒去過夏爾。精靈的國度並不喜歡高等精靈和人類，更不喜歡他們的混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