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行
第二天,二郎依舊夢醒,習慣地到院子散步,心裏頭想着亂七八糟的事。鮑伯見二郎心事重重,跟他閑聊一上午,吃完中飯即出去辦事了。
二郎悶在家中百無聊賴,外面馬克興沖沖跑進小院,拉起二郎就走。二郎正尋思翹開他腦袋問些話,就一路隨他而去。
兩人來到海灘,找了塊礁石,坐下。馬克就急急的要和二郎分享妹妹的點點滴滴。
“你知道這個地方是什麼地方嗎?”
“一看就知道了,這麼騷包,不就是你約會小情人的地方么?”
“你……”馬克被噎的說不出話。
“這是我第一次和你妹妹單獨相會的地方,那個時候我八歲。”
果然騷包!二郎戲虐的看向馬克。馬克的大臉意外的泛起一絲紅潮。這丫的竟然還能害羞?二郎覺得不可思意。
突然,二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從小認識我妹妹,小漁村長大。不對,完了。
二郎忽然覺得天塌了,整個人都不好了。馬克喋喋不休的嘮叨,海潮此起彼伏的喧囂,如同在耳畔轟鳴,卻又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這是怎麼了?一定是我想錯了。二郎猛甩頭,想要把某個念頭從腦子裏趕走,可是頭痛欲裂,二郎掩起耳朵,把腦袋深深埋進胸口。
外面天旋地轉,二郎努力的在內心嘶喊:“堅強,不能跌倒,不能被打倒。”
二郎的異狀豬都看得到,粗線條的馬克卻依舊幽幽的講着妹妹的故事。時而興奮時而幽怨,很難想像如此男兒竟然有如斯細膩的情感?
兩個不同維度的男人坐得如此近,卻不知道隔了多少距離。時光分分秒秒從身邊劃過,怎麼會有如此不真實和不和諧的感覺。
突然遠處跑來兩人。兩人單獨一個不覺得好笑,可兩人在一起卻着實可笑。一個矮個子,又圓又胖,一個高個子,又細又長。高的像根竹桿,矮的像個皮球。
矮個子跑到近前,拍了拍馬克:“嗨,老大,你那麼牛,怎麼我們兄弟才知道!”
馬克不為所動,依舊半是敘述半是懷念的念叨。
矮子見狀,問旁邊的瘦子:“猴子,老大怎麼了?”
瘦子靠着胖子耳邊說了句:“花痴病又犯了。”兩人繞到馬克背後,瘦子說道:“老規矩,一二三,一起叫醒。一……二……三……”
兩人一起抬腿,往馬克屁股上踹去,瘦子踹到一半,腳即將碰到屁股,突然一收腿。一閃身,跑到馬克面前,胖子一腿踹上屁股,馬克蹬蹬往前搶了兩步,得瘦子一把扶住。
馬克一臉黑線,轉過身,對着胖子就是一頓拳腳,打得胖子連聲求饒。
打鬧了一陣,胖子對馬克說:“老大,你昨天打虎的事情,鎮上的神牧老爺知道了。聽說他為了嘉獎你的英勇事迹,準備推薦和資助你去天辰學院報名!老大,這下你發達啦!”
胖子唾沫橫飛的說著,好似發達的是自己。馬克想了兩分鐘,明白過來,去學院就可以見到娜娜。猛的他一把抱起胖子,在胖子臉上啃了一口,大叫:“我要去追求我的理想啦!”
胖子下來,抹了抹臉上唾沫,背地裏豎起了中指,花痴老大,重口!
三人轉身要跑,背後二郎聲音傳來:“馬克,站住!”
三人一楞,回頭。二郎整個人變了,滿臉慘白,他雙眼血紅的盯着馬克:“馬克……”說了兩個字,平復了下心情:“我妹叫什麼?”
“安娜啊!”
“我爺爺叫什麼?”
“鮑伯·李!”
“老大,叫鮑伯·楊,不姓李!”瘦子插嘴。
“多嘴!”馬克看也沒看,甩了他一巴掌。
“哈哈,哈哈……”二郎仰天長笑,笑得三人莫名其妙。
笑畢,二郎指着馬克:“你滾吧,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馬克吧嗒吧嗒滋味,這叫什麼事?
胖子怒了,跑到二郎跟前呸了一口:“臭小子,跟我們老大這麼說話,不想在這呆了?信不信我打得你連你媽都不認識?”
瘦子在一旁幫腔:“靠你妹的,這麼囂張,肥豬,揍他丫的!”
話音剛落,瘦子突然發現一隻蒲扇大的手掌削過來,正中臉上,把瘦子打得原地轉了三圈。胖子看到,傻眼了。
瘦子捂臉,帶着哭腔:“老大,您這是?”
“你妹,你靠誰妹?你是什麼東西?靠你妹?你敢?看我不把你打回娘胎!”
“老大,我錯了!”瘦子撒腿往遠處跑,馬克指了指胖子:“你也可以滾了!”胖子嚇得一縮脖子,灰溜溜跟着瘦子跑了。馬克指指二郎,張嘴想說點啥,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甩手,也跑了。
二郎重新蹲下來,心裏不斷的安慰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就是失憶了而已。鎮定,好好回家,跟爺爺過日子。”
有半個時辰,二郎起身,往家走。海風蕭瑟,潮水喧囂,二郎走在海邊,不自覺的雙眼模糊,他使勁擦着雙眼,越擦越糊。心裏卻越走越沉……
第二天醒,二郎環顧身周,在熟悉的床上,鮑老在跟前,擔憂寫在臉上。二郎說了聲:“爺爺,沒事。”
鮑老罕見的沉着,雖然一雙粗糙的老手扣在一起,感覺是想扣下塊肉的意思。
“二郎,怎麼回事?”
“昨天上午沒事,跟馬克出去兜兜風。”
說到這,二郎感覺床有些發抖,看了看鮑老。老頭子臉綠了,整個人都抖成一塊。
“馬克!”老頭咬牙切齒的從縫裏蹦出兩個字。
“不怪他。”二郎風清雲淡的說。
“那怪老頭子我咯?老頭子今年八十歲,撿了個大孫子。花了大半夜找遍天辰島,在水裏把你抱回家。我!”老頭子說著說著,淚水打濕了臉頰。老人在屋裏踱了幾步,快步出屋,一甩門,揚長而去……
二郎知道,這某人可能要倒霉了,他認為這理所當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二郎不明白,他的心中堵得慌,好像被什麼東西在撕扯。這就是感情嗎?
這一天,二郎睡了一整天,後來爺爺回來過,但是兩個人都很悶,爺爺喂二郎吃東西,可二郎吃不下,中飯晚飯,滴水未進。
爺爺每天有規律的進出,二郎依舊躺在床上,他覺得了無生氣。爺爺知道,那個二郎回不來了,他的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那是對家人的思念,當馬克陰差陽錯的故事撥亂了二郎原先的心境,二郎還能夠對渴望親情的情感熟視無睹嗎?
二郎說,他是個堅強的孩子,他會找到親人,他的家裏一定還有一個如鮑伯一樣在乎他思念他的親人在等他,所以他要堅強。他每天在心裏呼喊上百遍,為了讓自己堅強,但是那一天起,他睡了三天。
三天後,他起床,去小院散步,找爺爺聊天,只是,祖孫兩面對面獃著,卻是相顧無言。
“鮑爺爺!鮑爺爺!”外面有人喊。二郎聽得聲音,轉身就往屋裏走。
背後鮑老一把抓住了二郎的手,二郎一頓,便留了下來。
院門一開,馬克打外面進來,看到兩人,剛張開大嘴要說話。鮑老沖他擺了擺手。馬克把到嘴邊的話硬是咽了下去。
鮑老問二郎:“馬克錯了嗎?”
“沒錯。爺爺,我懂您的意思。”
“二郎,你很乖。但請不要一個人承受痛苦。”
“我沒有,痛苦。”
“那你原諒馬克好嗎?”
“既然無錯,談何原諒?”
“如此甚好,馬克,你來何事,說吧!”一轉身,老頭進屋,留給兩個年輕人一個孤獨的背影。
二郎呆了一呆,轉頭望馬克投去一瞥,那眼神卻不知道聚焦於何處。
馬克訕訕的笑:“二哥,前兩天怪我多嘴,被我們家大小酒鬼一頓好揍,多虧鮑爺爺求情。這次來,是說神牧大人要送我去天辰學院,還有,大人說,要二哥與我同去。”
“不去!”
馬克想不通了,不是全都說好了的嗎?二郎竟然說不去。這真的不可原諒啊!
“二哥,去那邊可以找你妹妹,你不是一直要找她的嗎?”
突然,馬克發現二郎的眼神似乎要吃人的樣子,馬克心裏頭有些發虛,不過馬克也生氣了,為了學院一途能夠成行,豁出去了。
“二哥,你要知道,天辰學院代表了什麼?你妹在那有沒有被人欺負?鮑老為了你能夠去學院,那是跪下給神牧大人磕頭換來的,這死頑固我可聽說當年為了面子看着自己苦戀多年的老情人死在眼前的。你這是要氣死我。”
末了心裏又加上一句:“你要是不肯去,那該死的老酒鬼也不讓我去,說道要把老子抽筋扒皮呢。我特么就是硬來也得把你給弄去。”
二郎沉默了,馬克不敢打擾他,足足幾分鐘,二郎抬頭:“我去!”馬克一聽,高興壞了,一跳多高,一拳擂到二郎胸口,“你這臭小子,消遣我!”二郎忍着疼,不去看他。
“走,現在就走,大人的船早就到了,你什麼時候到就什麼時候走!”
“我回屋拿東西!”
“不用,都在這裏。”鮑老轉身從門后出來,遞給二郎一個包裹。說完一轉身,嘭,門關上了。
二郎對着門,突然感到一陣恍惚。馬克在邊上要拉二郎快走,二郎大怒,喊了聲“閉嘴!”
二郎對着門,恭恭敬敬的一拱到地:“爺爺,二郎就此一別,您多保重。他日重回天辰島,再行孝道。”
言訖,與馬克連訣而去。
“吧嗒”一聲,柴門輕開,鮑老站在門內,早已經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