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三)
河晏出去后,廣角先是查看了庄清曉手上的傷勢,最後將靈力注入她眉心查看。
一刻鐘后,廣角收了靈力,想了想才道:“姑娘待會兒可以先去泡一個時辰葯浴,那些藥材主要作用是拔出體內怨靈,每天堅持泡一個時辰,七天後我會再來看診!”
自打幽冥之靈現身,庄清曉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完全不知情,現在心裏很是沒底,便問道:“廣角大夫,不知我可否使用靈力?”
廣角搖頭,面色看不出絲毫情緒道:“建議不要使用,尤其切記不可與人交手,直到體內怨靈徹底被拔除為止。”
河晏回來的時候,廣角已基本診斷結束。
臨走時留下兩大布袋藥草,一袋用來泡澡,一袋用來煎服,最後取出一塊雪白的膏狀物什,遞給河晏,交代道:“此物乃是留仙草製成,用靈力將這二物煉製成露,一半外敷,一半內服,泡了葯浴,喝了葯之後服用。”想了想,又道:“近來會有咳血的癥狀,日常多備些手帕。”
近兩日,庄清曉按照廣角大夫所交代的服藥,泡葯浴,鞭傷結痂后自然脫落,鞭傷下面的血肉,雖然依舊有蠱蟲在其中流竄的感覺,可不像最初會感覺還似被割裂的痛楚。
並且她在榻旁擺了個痰盂,手帕也備了很多,以備咳血時用。
……
這天傍晚時分,河晏將小几架在庄清曉腿上,提了桌子上的食盒過來,取出一碟土豆絲,一碟玉米粒放在小几上,又端出一碗青菜粥,將碗筷擺好,道:“先吃飯吧!”
安置好飯菜,將痰盂端出去清洗乾淨放回來,才把食盒裏的幾包點心拿出來,又捧出一個湯盅,笑道:“庄姑娘,這是用仙靈草熬的清露,你夜裏多喝一點,會睡得舒服一點。”
庄清曉本想說他已經做了很多,實在不必如此,可是這話她說得實在太多,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煩,只能端着粥連連點頭稱謝。
“你還沒用飯吧!也快些回去,天黑了,水下的路不好走!”
河晏將房間前後的窗戶關上,聽了這話笑問道:“庄姑娘晚上走過海路?”
庄清曉夾菜的手一頓,心臟的位置空得厲害,直到那種無處着落之感緩緩過去,她才點了點頭,反應過來他看不見,才說道:“有個朋友從前住在海里,我去他家送東西,回來時天已經黑了,差點迷路。”
河晏答應一聲,出了房間,將院子前後左右四下的結界再三檢查,這才放心回了房間,坐在榻旁說道:“現在還早着,你慢些吃,不急。”
庄清曉還是很快喝完了粥,放了碗筷。
河晏將小几上碗碟收拾乾淨放回食盒,又出去打了一盆熱水端進來讓庄清曉洗漱一番。
河晏端了水潑出去,拿了木盆回來,依舊放在木架上,這才提了食盒,說道:“庄姑娘,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
“路上小心些!”
庄清曉目送他走了出去,直到聽見外面院門關上的聲音,她才緩緩躺下,看着窗外還沒完全暗下去的天色。
她從前喜歡這樣,沒事可做,躺着發獃,可是如今她怕這樣,她害怕夜晚,那種無論睜眼,還是閉眼,都是一片漆黑,有時白布蓋在木板上,那白布晃眼得厲害,有時又覺眼前一片猩紅,她恍惚覺得面頰一片溫熱,鼻尖血腥揮之不去。
無論是哪一個,庄清曉至今不敢回想,那一匣子羽毛她至今沒有打開。
庄清曉腦海里思緒萬千,常常是斷了線的風箏接不上頭。
“咳咳!”
睡前一咳又開始了。
庄清曉拽着手帕,咳個不停,偏偏還不敢使用靈力壓制,着實難受。
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這間隙中,庄清曉察覺到院外結界極輕微的波動了一下,雖然只是細微的動蕩,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一絲氣息正在靠近。
她算了算時間,廣角大夫如果告密,整整兩天兩夜,時間很是充裕,她緩緩拔下頭上的白玉簪,打算人一進來,就當做暗器扔出去。
沒辦法,她從來就沒有過趁手的兵刃。
更讓她無措的是,白羨的能力一夕之間全部消失,她最大的利器,讓她即便在得知體內封印着幽冥之靈時,也不至於太過慌張的底氣沒有了。
她在腦中盤算當下局勢,可是無論怎麼想,再不會有靈機一動,再不會有福至心靈,那些融在血液中的經驗完全消失了,就像那時候備戰山河書院的考試,背不了的書,寫不出的陣法,想破頭也不會記起。
可那時候她沒有天賦,也不用一往無前,有很多時間可以揮霍。可如今對手就在外面,而她沒有救星。
庄清曉感受着一身的傷勢,苦中找樂的以為雖然沒了白羨的天賦,抗揍能力倒是有增無減。
想到這裏,她咽喉間傳來一陣甘甜,一口血直接吐在了痰盂里。
對方很沒有做賊的自覺,也沒有暗算的心虛,就她吐口血的功夫,那氣息已經行至門外,下一瞬已大剌剌的推開房門。
作為被偷襲者,庄清曉感覺自己被羞辱了,她催動靈力,注入白玉簪中,扔了出去,這樣的力道,熊也能一擊斃命。
房門被人推開,來人側身,不費吹灰之力夾住了白玉簪,便見榻上的人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蓋着一床墨綠的被子,趴着咳血,手裏保持着扔暗器的姿勢,抬頭看着門口,她嘴唇被鮮血染得嫣紅,氣色卻是灰敗。
庄清曉這兩日泡葯浴,喝湯藥,身體內怨靈少了很多,已經能自如的走路,是以她迅速套上外袍下了榻。
來人一身紅袍上幾隻凶神惡煞的老虎,白白凈凈的臉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四下打量,見庄清曉起身,才拱手見禮,笑道:“在下白飛霜,未經應許,擅闖姑娘閨房,給姑娘賠禮了!”
庄清曉心說,你是想看我是不是快死了吧?不過面上不顯,只冷冷道:“闖都闖了,多說無益。”
白飛霜彷彿絲毫未曾察覺她語氣不善,又道:“敢問姑娘可是庄清曉?”
“咳咳”庄清曉又是一陣咳,然後才說:“如果我沒記錯,在桃花鎮和藍田花園,咱們已經見過,飛霜公子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白飛霜聽了也不反駁,笑道:“庄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庄清曉笑道:“白羨醒來,我就曉得兩次都是你們動的手腳,想要知道剩下的並不難!”
白飛霜笑道:“庄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庄清曉打量眼前的人,覺得此人空有一張天真無邪的臉,性情難測,又是一個相處起來心累的,在心裏給自己敲了警鐘,說道:“《白澤圖》丟失一事,應該只有繼任妖君知曉,而清靈珠被取出,白羨蘇醒,你們得知答案,妖君不能親自出面,所以只能派體內長着傀儡靈的皇族子弟出面,而進入白澤殿的王族子弟只有你,白思益,我不想見到白思益,剩下的只有你。”
白飛霜雙手背在身後,笑道:“聽聞庄姑娘與太微星主關係匪淺,姑娘怎麼不去尋求太微星主的幫助,而是與妖族合作。”
庄清曉自然不能把姜長源不能上明鏡台的事泄露出去,只笑道:“這是我的私事,不便與公子名言,我在結界留下的話很清楚,你們派人與我一起上明鏡台,只要我能活着回來,《白澤圖》就是你們的!”
白飛霜搖頭:“這可不是私事,姜大星主是如何心機手腕,你我心中清楚,你體內的封印事關重大,我不想日後被他惦記。我帶着誠意而來,還請庄姑娘如實相告?”
庄清曉點頭道:“白羨被三清劍靈力損害,幽冥靈主雖然被無上神力壓制,卻已經能控制幽冥之靈自由進出封印,天宮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知道,說不定已經下令將我封印,天帝首先就會派太微星主出面,所以你們是我的最佳選擇。”
白飛霜卻道:“因為巫狄殺了你的朋友,所以你不敢相信太微星主?”
庄清曉看向白飛霜,眼眸微張,靈力縈繞周身,厲聲質問:“你不是白飛霜?”
白飛霜不動聲色,只道:“為什麼這麼說!”
庄清曉退後一步,質問:“你是魔族的人?還是巫狄身後的人?”那日只有姬微陽和巫狄背後的人知道這些。
皮囊在一瞬間化為灰飛,露出那張青俊絕倫的好看面容。
“先生!”
庄清曉在一瞬間已經想到,他應該已經知道三清劍收了幽冥之靈,自然就能猜到幽冥靈主已經蘇醒,而她如今成了正越那個角色,不同的是她與幽冥靈主之間隔着無上神力,這就是天宮封印幽冥的最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