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百草堂(二十三)
過了許久,姜長風才又說:“這可是個秘密,你得保密啊!”
庄清曉:“……”
庄清曉有些懵,她還記得姜長源那麼一個寡言少語的人,竟然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她等他回來,要帶她去明鏡台,會想辦法取走她體內的封印,那些話猶言在耳啊!可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姜家與明鏡台相剋,去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庄清曉想起白羨之就前提過,鳳玄神君就是在明鏡台上受了傷,所以煉製的鎮靈石才會有破損,姜長源不可能不知道這些,那麼……?這是要去送死嗎?
想起他說在明鏡台時間不定,要將手上的事情交接。
難道他已經做好準備了,是在交接後事?
她訥訥的開口:“想不到先生還有這麼愛玩鬧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性情呢!”
姜長風擺了擺手,頗憂愁道:“嗯!是祖父去世,哥哥被召去天宮,回來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一邊學習,一邊跟隨父親處理大小事物,一千八百歲那年,被天帝親封太微星主,接管了仙界的安防與軍事,管着這麼大一攤事,性子也就越發深沉。”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道:“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原則,他對我可是‘關照’得很!”
都是親兄妹的分量。
庄清曉心裏冒出一個念頭,試探的問道:“我聽南懷星說你們的婚事由天帝做主,那他為什麼不給先生賜婚?”
聞言,姜長風抿唇笑起來,看向庄清曉的神情帶着探究。
庄清曉被她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頓覺自己失言了,無言無辜打聽先生的親事,這不是什麼好習慣。
卻聽姜長源已經有些迷糊的聲音,輕聲道:“……你知道嗎?桃繁真的很喜歡我哥,她修為上與我差不多,就是個半吊子,身手就更是不行。就這,居然敢偷偷帶着人去蠻荒之地,擒回一頭正在作亂的妖獸,跑到她父親跟前邀功,本來舅舅是很高興的,覺得女兒還是能幹的,就問桃繁想要什麼獎勵,桃繁就求着讓舅舅給她賜婚。”她似想起那時場景,笑道:“天帝留了哥哥談話,最後賜婚的事也就不了之了!至於我哥如何拒絕,他從不會說這些,我也不知曉,不過我猜測是用個什麼天大的功勞給抵消了,否則天帝怎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庄清曉在想她接到的秘令是三年取出封印,那麼姜長源是否也接到了秘令?他的秘令是什麼?取出封印?再次封印幽冥之靈?還是別的更重要的事情?
一想到姜長風說的話,庄清曉真是如坐針氈,可是她若挑明了去問,又能如何,她搖了搖頭。
庄清曉呆坐良久,看着自己的手,化出那柄刻着她名字的玄鐵劍,想到如果獨自去闖明鏡台,有幾分可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庄清曉先被嚇得不輕,姬微陽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連他都不能闖過明鏡台,她兩之間差着一百個南懷玉。
可是她摸上肩頭封印,想到自己體內本有無上神力,指不定去了有什麼際遇呢!如此想着,她握着玄鐵劍的手緊了緊,心想:“或可一試!”無論如何,總不能看着姜長源去送死。
畢竟這一年時間,他對自己照顧良多,況且他們抓幽冥之靈的大事已了,大可以將她封印了事,想來還是他幫了自己。
“庄大人,庄大人,有人找!”
突然響起的男聲,讓庄清曉心神歸位,才發現已近黃昏,姜長風不知去向,而她還坐在台階上,看着一臉笑意的小廝,庄清曉趕忙起身,問道:“找我的?”
小廝拿出一塊玉牌遞給庄清曉,說道:“這是那位小哥拿來的!”
庄清曉看向小廝手裏白玉牌,山河書院四個大字赫然在其上,她接過玉牌,翻過來那三個字正是虎騰騰。
“他如今在何處?”庄清曉往院外走時問道。
小廝快步跟在後面,回道:“在前廳。”
庄清曉朝着身後喊道:“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你忙去吧!”
小廝看着飛奔出去的水墨紋路的身影,嘀咕道:“不是說庄大人手段了得,最是會狐媚子那一套么!這般跳脫,沒有絲毫儀態,這倒是不像狐媚子,像小狐狸崽子。”
“老藤你真請假來了,夠兄弟啊?”庄清曉一路飛蹦進前廳,然後她就懵了。
但見姜長源一身淺紫流雲外袍端坐上首,側頭與下面的人說話,少見的神色平和。
虎騰騰坐在右邊上首的位子,他沒有帶那身口眼歪斜的皮囊,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一年不見瘦了很多,玄色外袍穿在他身上顯得很是單薄。
虎騰騰正同姜長源說起藏書樓的事,就聽見那咋咋呼呼的聲音,他回頭就見一水墨色畫身影跳進來,她與從前一樣,既沒有華麗衣衫,也沒梳時新髮髻,就連配飾也無。
可是終歸是不一樣了,從前的她就像一隻被拴着翅膀的籠中鳥,整個人被烏雲籠罩,沒精打採的,可是如今彷彿從春天裏走來,帶着明媚與朝氣。
“先生怎麼過來了?”庄清曉至姜長源跟前行了一禮,看見上面坐着的人,她就想起與姜長風說的話,霎時便從歡樂情緒中脫離出來,心中的焦慮悉數回籠,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姜長源沒甚情緒道:“方才在此會客。”
雖然只有一瞬,可是庄清曉還是注意到,姜長源那微蹙的眉頭,她立刻警惕起來,定是方才會面的客人惹到了他,她方才進來又有些聒噪,叫他心煩。如此想着,覺得還是同虎騰騰回院子去說話,免得做了炮灰。
她心中如此想着,臉上笑容更盛,笑道:“先生,虎騰騰是山河書院的學生,我兩相識多年,他特意來找我玩兒……”
姜長源不耐煩的朝着她揮了揮手,示意他這就要走了,嫌棄的情緒顯露無疑,看向虎騰騰時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起身走了,經過庄清曉跟前,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過去了。
庄清曉對自己的“明察秋毫”很是自得,想起他沒發作定然還是看在虎騰騰的面子上。
前廳只剩下他兩,庄清曉這才在虎騰騰旁邊的圈椅上坐下,問道:“你怎麼找到廣白院的?我聽了陸修庵的話,心想你會來找我,還想着怎麼聯繫你呢!”
“遇上了老陸,與他一道有位王公子說你在這!”虎騰騰喝着茶水回道。
庄清曉趴在茶几上問道:“你見着我阿爹阿娘了?我這麼久沒有消息,我阿娘定然要說我是個沒良心小兔崽子,指定給你抱怨了一籮筐的話!”
虎騰騰錯開她的眼神,笑道:“見着了……”
庄清曉還等着他往下說,聽他頓住話頭,見他一臉疲累,眼下已有烏青,若非還睜着眼睛,都要叫人以為他已神魂飛升,便道:“走走,去我的院子,你先睡一覺,晚點咱兩再說話!”
傍晚時分,房間裏已經裝上照明珠,房間內光線明亮。
庄清曉捧着白釉瓷盤從外面進來放在八仙桌上,盤中排骨色澤紅亮,呼吸間全是濃郁的醬汁香味。雪白湯汁里浸泡的魚丸圓潤,間或浮起綠油油的海草。幾隻青瓷盤裏是綠油油的小菜色澤油亮,紅瓷碟子中花生米油亮亮的點綴着晶瑩的顆粒。
庄清曉給自己白玉蘭瓷耳觴注滿,喝了一口,享受道:“這雪浮酒,是我托姜柚在莫桑城買的,你肯定喜歡。”
虎騰騰休息了一日,恢復了些精神氣,端了耳觴抿唇嘗了一口,點頭道:“酒香甘冽,很是美味。”
耳畔卻回想起那低沉寂寥的聲音:“她如今體內封印着惡靈,那傢伙慣會趁虛而入,一旦知道真相,只怕會承受不住,會出大亂子,還請公子幫忙隱瞞一段時日!”
虎騰騰搖了又灌了一杯酒,笑道:“外出一年,可有收穫?”
她這一年那是相當有收穫,長了天大的見識,可是這些都“說不得”,不由的笑道:“自然是有的,至少修為大大提升!”又灌下一杯酒,說道:“忘記同你說了,我如今已入清靈之境,可以修鍊瞬移之術,一旦成了,那可真是六界無處不可去,無論是給人看家護院,還是給人跑腿,都能是最高級的,說起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想了想才說:“你是知曉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個小院,一年半載不出門,一年半載不歸家,也沒人管我,如今習得這般本事,距離這個夢想已然不遠——大難不死,夢想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