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百草堂(十八)

神農百草堂(十八)

結界內,山水風光相宜,庄清曉被三頭鳳帶至一片陡峭石壁前,山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聽得她心情煩亂。

三頭鳳對着山石便是兩爪子,那山石在它爪下好似麻袋,一抓就是一個窟窿,紅芒奔涌而出,所到之處草木成灰,萬年大樹片刻間被腐蝕殆盡。

她知道這就是毒靈,沾染一點,就能將體內靈力就會損壞,她的祖父祖母二叔父就死於此,而這種毒靈又與山林中生長的全不一樣,生靈沾染絲毫便噬骨焚肉,頃刻便飛灰湮滅。

庄清曉只覺身子一輕,束縛周身的靈力散去,不等她作何反應,已被扔進毒靈窟窿里。

落入大片紅芒中,周身變得灼熱刺痛,她感覺自己在不斷的墜落,只能將靈力不斷輸出抵消毒靈侵蝕。

抗爭持續了一會兒,她感覺體內靈力漸漸被消耗殆盡,毒靈似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她能做的除了等死,只剩下咬舌自盡。

生命終止時,庄清曉悲哀的發現,自己竟從未為了某人或某事奮不顧身。

她不夠勇敢甚至懦弱,她不夠瀟洒甚至畏首畏尾。

為了不必失望,從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她冷靜,從不熱血,就像一灘死水,活着與死去毫無分別。

到了這一刻她才突然發覺,原來從前在意的東西如此不值一提。承認自己錯了,承認遺憾源於自己軟弱,承認失敗只是過早放棄,甚至承認喜歡一個人。

回憶種種過往,她對自己失望透頂。

前塵往事煙消雲散,毫無防備的,她腦子裏跳出一個身影,一如初見時的頎長身姿,清俊面容。

曾以為此生都不會有那樣一個人,讓她心嚮往之。

看過世事滄桑,她自問心如磐石,卻不想……

她並不心驚,甚至不感到意外。今天之前,她從沒生過妄念,只是生命即將終止,他就這樣出現在她的腦海,妄念也罷,貪念也罷,她都坦然接受。

生前從沒無所顧忌的喜歡一個人,如今怎樣都好。

結界外,姜長風快步下了樓,眼淚已奪眶而出,她一把抹了淚水,走過狼藉的觀眾席,跨過被掀翻的座位,朝着場內看去,那裏桃花灼灼,在陽光下明艷燦爛,樹下躺着不少人,她一眼就瞧見了血跡斑斑的淺綠袍子。

兒女情長都被拋諸腦後,姜長風的心在狂跳,快步跑過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灘血水裏,南懷玉一臉青紫,端的行將就木的模樣。

她趕緊探了南懷玉的呼吸,這一探心就先涼了半截,再等一時就全涼了,姜長風只覺渾身拔涼拔涼,突然想起往事,想着想着便覺悲從中來,暗恨自己無用,她哪怕長進些,也不用他與清曉兩人硬抗。

“別哭,他還活着!”溫和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姜長風抬手去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她不相信的抬手去感知,許久手邊才感覺有輕微的呼吸,雖然那呼吸淺得幾乎沒有,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她看向來人,忽然想起什麼,說道:“飛雪哥哥,還請你幫忙送懷玉去藥房,我……我還要去找人,她如今只怕也不會好,我得趕緊找到她!”情急之下她絲毫沒有注意自己正拉着他的手:“還不知清曉在哪裏!”

不等他答應,她已經起身跑開了了,先是將躺在地上的百十來人挨個翻了一遍,又去等候區翻看屍體。

就在姜長風翻到最後一具屍體時,清冷的聲音響起:“她在結界中,已經無事了!”

姜長風聽見這聲音,一顆心才從嗓子眼裏落下去,方才她被南懷玉那副樣子刺激得不輕,都忘記哥哥來了,清曉又怎麼會出事。

就這會兒功夫,她心緒大起大落,只覺疲累得很,可是她沒看見庄清曉出來,便不肯覺得累,抓住姜長源的手,站起來道,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

姜長源面無表情道:“陶誼等在裏面,我手上有事,先回去了!”

聞言,姜長風頓覺一個頭兩個大,她甚至覺得就他哥這樣的,孤獨終老再正常不過,這種時候難道不該殷勤點嗎,忍不住問道:“哥,你不等清曉出來再走嗎?”

“不了!”

姜長源頓住的腳步又往前走了兩步,好似突然想起可以使用瞬移之術,方才身形一閃消失了。

“難道是我猜錯了嗎?可是之前哥哥對清曉是很親近的!”姜長風不明所以。

送走南懷玉的又回來的白飛雪立在她身後,說道:“他是喜歡的,只是不能……”

姜長風回頭看見來人,說道:“可是清曉此時應該很需要有人陪着。”

“沒有比不能陪着她熬過苦痛更讓人難受的事,可是他不能……”

“可是為什麼?”姜長風不明白。

白飛雪摸着她的揉了揉,溫柔道:“長風,時間會給你答案的!”

姜長風總覺得這樣的白飛雪有些陌生,可是她卻沒心力去想,既然庄清曉已經無事,又有風萬青守着,她就要趕去看南懷玉了。

……

庄清曉醒過來時,刺眼紅芒消失不見,毒靈帶來的灼熱刺痛也得到緩解,

她試着催動靈力,身體卻毫無反應。

不等她起身,已有陣陣風邪從四面八方湧來,此風吹不動風花雪月,吹不散雲煙雪雨,吹不過山川湖海,可此風如一根根細針扎入肌膚,穿過血肉,挑撥血肉與骨頭分離,刮入六腑,扎入骨髓。

她知道這是“贔風”,她正越過空靈之境第三層,開始渡劫。此番沒到歷劫時間,也不知為何降下劫難。上一次她強行歷劫,全靠姜長源施以“同心結”搭救,才能挺過去,此番被困在此處……

風邪一次比一次猛烈,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蝕骨之痛猛然襲來,她只覺身體被風邪吹散,骨肉被肢解。

庄清曉趴在地上咬牙忍受,任由痛苦在全身蔓延,已不知是活着還是死去,時間變得萬分漫長,一刻勝似萬年。

天光忽然大亮,庄清曉抬頭就看見

三頭鳳在上空盤旋,將靈力至百會穴渡給她,身體本能的將靈力吸入煉化,用以抵抗風邪的啃噬,她輸出多少靈力,便吸取多少靈力。

不知過了多久,風邪之苦完全消解,萬物之靈從四面八方流入體內,她的身體完全打開,任由各路生靈在體內穿梭遊盪,她好似一顆樹,一塊石頭,甚至一滴變換的水,與萬物交融相合。

她的身體好似經過千萬遍的錘鍊,吸納清靈入體,在周身循環,直到四肢百骸都被清靈充盈,她的打坐方才結束。

不及她多想,耳畔有兩個聲音響起,其中一個聲音大笑若顛,肆意狂放,有種心智失常的顛狂。

另一個卻只是低低的笑,清脆爽朗,庄清曉與她說了幾個月的話,很是熟悉。

她試探着問:“白羨,是你嗎?”

白羨看着旁邊奄奄一息的三頭鳳:“哎呦!我可是好久不見三三了,沒曾想竟是最後一面。”

三頭鳳周身鳳羽有瑩瑩光點,身體變得若隱若現。

白羨飄在三頭鳳身旁,左一趟,右一趟,想要抬手去摸三頭鳳,卻是一場空,神色惆悵。

庄清曉緩步走過去,低低問道:“方才三頭鳳為何要將靈力傳入我百會穴,助我熬過最後關卡?”

雖是問句,心中卻已經知道答案,她知三頭鳳是為了白羨,可終歸是她得救,以命換命她如何受得起。

白羨虛撫三頭鳳羽毛,待三頭鳳煙消雲散時,才說:“三三當年只差一步,便可修為人形,卻在最緊要的時刻被魔君帶入九幽地獄,煉為惡靈,之後再不能修鍊人形,此後魔性不改……你該知曉,修為、生靈屬性不同,魔性也就不同,三三是神靈,所以這魔性便是強橫霸道至極,兩股靈力在體內分庭抗禮,實在痛苦不堪,所以他此生最恨魔族,與你沒甚干係。”

她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飄至庄清曉跟前說道:“幽冥之靈已經將我壓制,無上神力又被消耗,只怕用不了多久,封印便壓制不住幽冥靈主……你可有何打算?”

庄清曉不理會她的問題,“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白雲么?說什麼同生共死,一點也不坦誠。”

白羨絲毫不覺慚愧:“這都是按姜長源的說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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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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