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四)
姜長源打量庄清曉,她今日一身白色窄袖長袍,袍子上是一幅夕陽西下的好風景,頭上只一根玉簪束髮,過有一時才說:“你今日隨我出門。”
“先生的意思是?”庄清曉有些沒明白。
“惡靈綁了長風,又是滅門案……”姜長源說道這裏,看向庄清曉,示意她往下猜!
“惡靈就是為了吸引我們……哦!不對,是為了吸引先生的目光,好讓先生關注這樁案件,所以先生出門,正中對方下懷!”庄清曉說話時,一直在觀察姜長源的面部表情,對方神色自若,顯見得她是猜對了。
“再說說。”
“從目前死的人來看,惡靈要報復的這人身份不低,否則也沒必要吸引先生注意!”庄清曉猜測道。
“那你可明白了?”
“若是報復,想必對方看着死了這麼多人,早就慌了。”恍然大悟道:“弟子這就去安排車子。”庄清曉出門去吩咐了門口守衛安排車架,叮囑道:“星主微服出巡,車子要最普通的就可以了。”
守衛恭敬道:“大人放心,小的明白,星主需要低調。”
果然很明白,這位小哥安排了小鹿拉車,這也確實是出行一般配置,不過這車廂明眼人一看便明白,尤其金絲繡的帷幔,就是個偽裝失敗的二傻子。
姜長源就在這時出門,庄清曉上前一步說:“先生稍等,弟子重新去安排。”
“不用太過刻意,就它了。”姜長源跨步上了車。
庄清曉忙跟了上去,這車顯然是為主人出行準備,只有一張座椅,她很慶幸裏面還放了一張小几,否着蹲着等吩咐,那該是個多麼煎熬。
庄清曉自覺在矮凳上坐下,問道:“先生出門,惟明先生可有安排人隨行。”
“你都曉得安排最普通的車。”這話的意思一目了然。
“這怎麼行,鏡花城中如此混亂,就弟子這點手腳,萬一先生出點什麼事,弟子萬死難辭其罪!”庄清曉坐立難安。
“我還要你保護?”姜長源反問。
“先生修為高深,弟子自然不能相較,可是先生有傷在身,怎好與人動手!”萬分擔憂萬一出個什麼么蛾子,一百個她也賠不起,苦不堪言道:“有句話,弟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姜長源斜睨她,語氣不善:“知道不當講就別講。”
她從前也曉得這人不大好伺候,不過那時候雖日日要到他跟前報道,學習修為,聽他指導,可是大多時候還是在裏間打坐,交集其實很少。
今天隨行左右,才覺得此人喜怒無常,極難相處,只得硬着頭皮說:“就算不當講,弟子為了先生身體安康,也是要講的,先生傷及元神,至少得休息個半年,最是穩妥,如今惡靈橫行,這若是再遇上點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庄清曉自認這番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絕對能說得姜長源無言以對,立刻打道回府。
“你是怕我出了事,你被追究吧!”姜長源一語道破。
庄清曉無言以對,想要打道回府。
這時車夫在外詢問:“庄大人,咱們這是要去哪?”
庄大人上前撩開帘子,輕聲吩咐:“先將城中所有酒樓茶肆,歌舞樂館這些地走一遍,且看哪一家最安全,便去哪家。”
如果是仇殺,那麼下一個人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是目標,所以最是看中安全。
車夫說道:“說到安全等問題,自然是醉香樓做得最好,自打凶獸傷人事件出來,他們家便請來了趙家鏢行,整個房屋四周被保護得水泄不通,生意也是爆好。”
庄清曉坐在小几前面的矮凳上,望着姜長源,萬分憂慮:“先生,這真是太危險了,不若等惟明大人回來,咱們再來。”
姜長源伸手在庄清曉跟前,露出手上一串木刻蓮花手串:“此物出自崑崙宮,與其妙華蓮華台功效一脈相承,我的傷如今已無大礙。”
庄清曉撫上蓮花手串,問:“這是崑崙神木所制的蓮花手釧!”因光線太暗,她恨不能趴在他手上去看,許久才確認清楚,轉而笑道:“這麼說來,先生的傷已痊癒。”
面上萬分愁苦轉瞬已化作笑顏展開,望着他的眼神清澈靈動,似山澗清泉流淌在他的心上。
見姜長源點頭,又問:“也就是說那頭凶獸即便真的出現,也不用怕了?”
姜長源好整以暇看着她,昏暗光線模糊了她的輪廓,不自覺上揚的嘴角,讓臉頰輪廓變得柔軟。
見他正凝望自己,那眼神太過深邃,一眼就能堪破人心,她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恰好,車子在這時停下,車夫在外面說道:“姑娘,醉香樓到了!”
庄清曉走出車廂,車夫在一旁低聲同她說:“大人放心,如今這醉香樓是整個鏡花城最安全的休閑場合。”
姜長源已在此時從後面下了車,立在旁邊等她。
她扶着車廂跳下去,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乾淨利索且正看向駕車小哥,微笑着從工費荷包里掏出四顆珍珠說:“那小哥你先自己找個地喝點吃點,差不多再回來接我們。”說話時,全然沒留意姜長源伸過來相扶的手,在冷風中僵了一僵收了回去。
醉香樓可是下來血本,安裝了一套出自太微星宮的結界,除了進門的位置,其他地方連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走進大堂,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喜氣洋洋的說:“二位客官好,不知二位是要觀賞歌舞,還是看看戲曲,亦或影壁戲,咱們醉香樓應有盡有。”
庄清曉看着小二哥一臉喜慶,不覺笑道:“這位小哥,有沒有那種既安全又熱鬧的地方?”
小哥頓時明白,這來的又是怕死的有錢人,趕忙笑道:“咱們醉香樓從前面這座兩層小樓,到後邊春花秋月四個院子,加上中間的歌舞館落玉樓,都是我們老闆花了血本,安裝了那個什麼結界的,好像……反正聽說是太微星宮設計的,再安全不過了,不過這些小院中歌舞館因為是結界中心,所以最安全自然是落玉樓,不若二位就到樓中去歇歇。”
庄清曉並不拆穿小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只回頭去看姜長源,見他點頭,方同小哥道:“勞煩小哥帶路。”
小二哥看兩人穿衣便知是富家子弟,自是殷勤得很,一路穿過大堂,行至後面花園,經過花草掩映下的幽靜小路,介紹道:“姑娘與公子放心,二樓全是雅間,保管能安安靜靜的觀看歌舞,不受打擾。”
才進落玉樓,已聞絲竹之聲,樓下觀賞歌舞者三五成群,身邊皆有美人作陪,一眼望去這客人非富即貴,可見確然是鏡花城最好的休閑之地。
一路行至二樓,花燈上也是些風流韻事,小哥帶二人行至名為流水的雅間,裏面已燃着上好白檀香,庄清曉知曉姜長源不喜香薰,趕忙讓人撤了,從工費荷包里拿兩顆千錢珍珠交給小哥,點了些尋常瓜果。
小哥接過珍珠,臉上更是綻放出春日般的笑臉,拉着庄清曉行至一旁,有些不好意道:“姑娘你這給的太多了。”
庄清曉也覺心痛,可是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笑道:“剩下的就當做是小哥的辛苦費了。”
因要求撤了熏香,小丫頭趕忙將窗戶打開散氣,就看見正對面的雅間,還布着一道結界。
庄清曉狀似無意的問:“小哥,對面那也是你家的服務,大結界下還設置了小的,這可保護的夠好的。”
小哥因在庄清曉這裏得了天大的好處,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面是錢家的小公子,他家也請了趙家鏢行,將府邸,出門車架都圍得嚴嚴實實,那結界就是鏢行專為錢小公子所設。”
庄清曉看向對面,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死了萌寵小蘭蘭的公子哥,他也看到了庄清曉,正抱着一隻雪白的貓咪,笑嘻嘻的同她打招呼,他旁邊一位公子正摟着美姬,已然有些放浪形骸,不宜觀看。
庄清曉感興趣道:“向小哥打聽一下,這趙家鏢行好請嗎?我們家公子初來乍到,也想請幾位身手好的隨侍。”
“若是從前自然是沒問題,不過最近出了妖獸的事,整個鏡花城就數這鏢行最搶手,從前那錢公子,”小二哥突然壓低了聲音:“錢公子往日多橫一個人,從來不用護衛,都沒人敢招惹他。”
“多謝小哥了,我再派人去別處打聽一下,沒個護衛,我家公子外出談事情多危險啊!”
小二哥看了要端坐在護手椅上的白衣公子,應和道:“是了,公子身份貴重,可不能讓那妖獸給盯上了,動輒便是滅頂之災。”
落玉樓突然安靜下來,庄清曉望向圓台,其上無人,反倒是四周燈光暗下來,兩旁樂師開始演奏,《月下對影》的前奏響起,笛聲悠揚,有一絲淡淡憂愁,不似舞曲,更似獨奏。
這時圓台上方一隻芙蓉花燈亮起來,一位姿容艷麗無雙的舞姬,從觀眾席飛身躍上圓台,曲聲逐漸走向高亢,舞姬身姿翩躚柔婉,落在圓台之上輕盈如碟,芙蓉花燈旋轉,紅色光暈流轉在舞姬雪白飛揚的舞裙上,舞姿越發熱烈明快。
“這是咱們這排名第二的落霞姑娘。”小二哥候在旁邊殷勤的介紹。
如此言語,庄清曉自然要搭話:“這般美人也只能屈居第二,那這第一該如何美麗無雙。”
小哥在一旁呵呵笑道:“這一曲跳完,便到朝雲姑娘出場。”這時瓜果點心上齊,小哥才道:“二位有事招呼一聲,小的就在外面侯着。”
歌舞於庄清曉而言,真是催眠一大利器,不多時便昏昏欲睡,直到房門在這時被敲響,小哥從外面進來:“姑娘,有一位小蘭蘭公子說想要見你。”
庄清曉看了姜長源一眼,見他點頭示意,這才起身走出去。
外面陽光正好,公子哥就站在走廊,陽光下,他懷裏雪白的貓咪幾近透明,貓咪冷艷,全然不似主人笑的那麼燦爛,他一手摟着貓咪,一手大幅度同她打招呼:“你的傷可是好了。”
庄清曉走過去笑道:“已經無礙,不知公子所來為何事。”
公子哥這時說道:“我叫趙浮,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在下庄清曉,趙公子就是趙家鏢局的主人。”
趙浮不甚在意的說:“鏢行是我大哥開的,他聽說你僅憑一己之力便能抵抗凶獸,讓我一定要介紹你給他認識。”說著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說:“姑娘有所不知,我大哥是個痴人,對修為高深者是極為尊敬的,聽說了姑娘的本領很是欣賞,非要見姑娘一面。”
卻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庄清曉聽裏面傳來呼喊之聲,她飛身掠過進了房間,耳邊傳來趙浮的聲音:“不會吧!這種地方也能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