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號(三)

揚帆號(三)

明月樓內正在上演影壁戲——這是個最近一千年才出現的新鮮消遣,同皮影戲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從仙靈幻陣中衍生而來的一種娛樂消遣。

影壁是用櫃山白玉打造,由說書人編寫故事,畫師沾上靈力潑墨揮毫,最後由陣法師注入影壁石中,呈現出一幕幕活靈活現的場景,由於與影壁形狀似,故而名為——影壁戲。

此番看的是個故事新編,寫的是神河水域之戰後,妖族女帝白羨與神河宮少族鳳玄身死而魂不滅,兩人穿越時間,到了萬年後,白頭偕老的故事。

戲中的女子算得上漂亮,卻不足以叫人驚艷,有違史書記載的白羨:絕代佳人,傾國之姿,故而觀眾看得不甚走心,反倒談論起了當年那場戰役。

神河水域之戰到來之前,已經經歷過百年亂世。

魔族好戰,自古便霸道蠻橫,後來魔君幽冥煉製出一道惡靈,喚做“幽冥之靈”,此一靈能抵得千軍萬馬,正是如虎添翼。

白羨與神河宮少主鳳玄已經定親,仙族與妖族的結盟,也就順理成章。

雙方打成平手,戰況一直處於膠着狀態,直到鳳玄寵幸了一位美人,被白羨發現,雙方約定作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妖魔兩族自此心心相惜。

大戰很快爆發,雙方軍隊在神河水域擺開陣勢,魔君與鳳玄在神河大戰三天三夜,白羨在關鍵時刻,匯聚自己嗯能力設下結界,將幽冥拉入神河。

鳳玄以己身為牢,困住幽冥之靈,以明鏡台的無上神力將其封印,關入鎮靈石。

背叛只是幌子,真相是鳳玄找到了封印幽冥之靈的法子,與白羨演了這齣戲,將魔君拉入早就設置好的陷阱中。

但幽冥好歹也是個大魔君,在詭計多端上深謀遠慮,運籌帷幄。他從始至終誰也不信,所以防備偷襲,已練就為本能,被結界罩上的同時,將白羨打得傷重不治,沒幾月便身亡。

故事還在繼續,姜長風卻道:“你們知道這故事最大的漏洞在那嗎?”

南懷玉:“幽冥體內惡靈強悍,怎麼可能沒察覺無上神力就埋在水下。”

姜長風搖了搖食指,說道:“大戰在即,幽冥怎麼會蠢到相信那個騙局?”

庄清曉正剝桔子,猜測道:“會不會那位美人是魔族的棋子,鳳玄與白羨只是將計就計。”

姜長風贊同的點了點頭,卻道:“神河水域之戰爭議多得很,我就聽了不下十種。”

“說來聽聽。”庄清曉最愛聽野史。

“還有一種最是圓滿,說白羨被幽冥打中后當場身亡……”

庄清曉:“……很圓滿?”

“你聽我說完,鳳玄神君的身體不是做成了封印幽冥殼子么!白羨當時死在裏面,兩人魂靈融合,真就是生生死死在一起了!”

南懷玉問道:“我聽說你們這一脈與鳳玄有些淵源?”

姜長風搖頭:“誰曉得,都是老黃曆了——這故事是誰選的,白羨畫的忒次了,還不如我漂亮!”

“噗!”南懷玉一口險些噴在姜柚身上,看向姜長風,不可思議道:“我的天,你是認真的?”

影壁戲結束,四周突然暗下來,只有夜明珠發出的微弱光芒。

照明珠發出明亮的光,案几上瓜果菜食樣樣齊全,碼了十來壇酒。

姜長風給幾人酒杯注滿,舉杯道:“今晚咱們可得好好放鬆放鬆。”

“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喝一杯。”南懷玉舉杯,笑容張揚明亮。

庄清曉不禁在想,擁有這樣笑容的人,該活的多麼肆意張狂。

酒香甘冽,口齒留香,庄清曉突然想起阿爹,這麼好的酒,阿爹一定會喜歡。

影壁亮起來,整個明月樓有雪花緩緩飄落,庄清曉伸手去接,雪花卻化作星光點點,讓她不禁在心理感嘆:“這錢燒得好看!”

畫面中,尚在襁褓中的嬰孩,雪團似的可愛,嬰孩漸漸長大。除了女孩,一家三口的畫面多起來,父親陪着小女孩蹴鞠,練劍,母親教她作畫,撫琴。

幸福的三口之家走上雲台,小女孩已是端莊矜持的模樣。

南懷玉趴在圍欄前喊道:“笑笑,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南懷月原身是鳳凰,陳衍原身是狐狸,陳笑笑這個跨界物種,修為沒達到一定程度,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尾巴。

小女孩趕忙去摸屁股,聽得周圍的大笑聲,隨即明白自己上了當,提着劍就要上來砍死這個倒霉舅舅,矜持模樣蕩然無存。

陳衍一把撈過火冒三丈的女兒,看向趴在欄杆上的南懷玉,笑罵道:“南懷玉,等你成親時,姐夫一定多多關照小舅子。”

“姐夫,哪有你這樣護短的。”

南懷月看着弟弟,說道:“凈搗亂。”

“陳笑笑快到舅舅這裏來,別耽誤你爹娘秀恩愛。”

陳衍竟真將女兒拋給南懷玉,大大方方的摟過旁邊貌美如花的夫人,一臉得意道:“我倒是想看你秀,小舅子什麼時候給個機會!”

小女孩張開鳳翼撲向舅舅,顯然是這種事經歷得不要太多。

南懷玉一把接過,笑道:“還是舅舅最好吧!”

陳笑笑摟過南懷玉的脖子,說道:“舅舅若是給我生個妹妹玩兒,就更好了。”

眾人聞言又是大笑,南懷玉大呼:“真是要命!”

南懷玉抱着小侄女在位置上坐下。

姜長風打趣道:“南懷玉同學,你家有這麼好一對典範,是不是壓力山大,你與白姑娘什麼時候成親啊?”

南懷玉獨自喝了杯酒,岔開話題:“唉!我大姐又被感動哭了,不就是背了首酸詩么!你們女人就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看來對大姐夫最不滿意的,就是這位南家小公子了。

明月樓傳來機栝轉動的響聲,樓頂緩緩打開,一輪明月當空灑下,似一層薄薄紗幔覆下來,溫柔了每一位賓客。

九月的晚上,輕風微涼,飄蕩在明月樓的熒光點點,匯聚成細細河流,在半空形成一彎月牙,四周變化出玉樹瓊花,精靈揮動翅膀在其中穿梭。

鶴鳴聲起,一隻泛着熒光的仙鶴翩躚而來,立在月下對影舞動,舞的是一曲《月下成雙》

陳笑笑突然跳起來喊道:“哇,是阿耀,爹爹真的把它馴服了?”

仙鶴,月色,精靈,玉樹瓊花,庄清看着這些場景,只覺巧了,這等華美的場景,她當年在一本愛情話本子就看過,還記得那位作者名叫黃粱一夢,她當時還調侃過這等場景自然在夢裏才能有緣相見。

一曲舞畢,仙鶴飛起,張口銜住溪流,但見月牙被熒光色溪流牽動,化作一塊月牙吊墜。

一女聲突然驚呼:“是‘月之影’,良玉閣旻大師親手打造的‘月之影’!”

“天啊!旻大師已隱退多年,陳大人竟然能請得旻大師出手。”

此驚呼一出,整個明月樓一片喧嘩,滿是艷羨之聲。

仙鶴翩然飛在南懷月身前,她已感動得不行,側頭看向陳衍,眼眶泛紅。

陳衍抬手,接過“月之影”他將替她帶上:“一千年前你將亭月帶來人世,是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所以每一年的今天,陳衍最想感謝的還是夫人。”

“阿爹,我想跟阿耀出去玩。”

南懷月眼淚還在眼眶打轉,聽見這話卻又道:“笑笑,大家是來給你慶生,你是不是該留下來陪大家玩?”

陳衍卻摟過南懷月腰身,道:“讓她去吧!”

南懷月瞪了眼旁邊的人,嗔怪道:“你就慣着她吧!”

陳衍揮了揮手,說道:“讓舅舅陪你去,否則就不許去!”

陳笑笑飛身坐在仙鶴後背,喊道:“舅舅,你陪我去南海玩兒吧!”

南懷玉提着酒壺飛身坐在後面,笑道:“姐夫,我把笑笑給你帶走,怎麼感謝我?”

“絕惡劍已經送去你房間了!”

南懷玉大喜:“謝謝姐夫,我保證近來你都不會見到笑笑。”言罷,也不再管南懷月的絮叨,駕鶴而去。

宴會結束后,庄清曉同姜長風出了明月樓,才走出門,庄清曉就看見,不遠處姜長源與陳衍站在一處說話,他今日一身縹緲煙霞的雲錦,消減了大半清冷氣質,多出幾分富貴閑人的氣韻。

“清曉,我先閃了,你陪我哥回去吧!”話音剛落,人已腳底抹油,不見蹤影。

那晚,庄清曉就明白過來,姜柚那句她遲早得理解的話。

“少微大人,奴家對姜大人傾慕已久,不知大人可否為奴家介紹!”

“少微大人,奴家對姜大人情有獨鍾,還望大人介紹,奴家不會讓大人白忙活,只要能同姜大人說上話,奴家定當重金酬謝!”

庄清曉被圍得寸步難行,喋喋不休的聲音吵得她頭疼。

姜長風腳底抹油,實乃身經百戰總結的真諦。

“各位小姐姐,在下只是小小仙官,人微言輕,實在幫不上各位的忙,抱歉。”庄清曉維持着表面的客氣。

旁邊一位女子卻對身旁的丫鬟說:“找一個漂亮女人幫忙,真是愚不可及。”

少女走了過去,笑道:“長源哥哥好久不見!”

姜長源客氣有禮道:“南二姑娘好久不見!”

陳衍見狀卻是笑道:“你兩青梅竹馬,怎的這般客氣……長源,讓懷星先陪你說說話,我去送送李仙君!”

陳衍這一走,間接的救庄清曉於水深火熱之中。

諸位小姐礙於兩位星主說話,這才求上庄清曉,可天市星主一走,眾人自然沒有顧及。

庄清曉手撐着廊柱喘氣,卻聽身後一道女聲說道:“庄姑娘陪先生來的?”

庄清曉回身就見白思益正笑意盈盈看着她,她搖頭說道:“先生太忙了,這時才趕來,我是來幫忙送禮的。”

“庄姑娘不過是普通生靈,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得到太微星主的青睞?”

庄清曉雖然心虛,面上卻得鎮定,否則白思益為此三天兩頭來挑釁,那她就真要煩死了。

“這問題姑娘應該去問太微星主,不是嗎?”說罷,側頭就見姜長源被花團錦簇包圍,雖面帶微笑應付,朝她射過來的眼神如刀。

庄清曉腹誹:“明明是向我求救,搞得好像我欠你八百萬似的。”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白姑娘,先生找在下有些事情,失陪了!”走上前,以靈力將聲音擴散:“先生,惟明大人來信,說是前面的莫桑城出了意外,請你過去一趟。”

庄清曉順利的鑽進了堅實的壁壘,朝着各位少女又是點頭哈腰,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賠禮道歉:“各位姑娘真是抱歉,打擾了你們與星主的談話,奈何惟明大人傳信。”她將一閃一閃腰牌舉起來給各位看:“隔壁莫桑城出了些事,需要星主儘快趕去處理。”看向姜長源,一臉焦急之色道:“先生,我們快走吧!”

姜長源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從容不迫的走出包圍圈。

庄清曉走在後面,還在一個勁的賠禮道歉,感覺身後步伐就要遠去,她深怕自己再次被圍攻,這才連奔帶跑的追上了姜長源,出了瞬移之門。

姜長源行在前面,淡淡道:“反應不錯!”

庄清曉笑道:“弟子有一位朋友,也深受其困,弟子沒少為他分憂,故而有些熟練!”

翌日清晨,

庄清曉出門,對面的房門同時打開,姜長風打着哈欠走出來,兩人頂着熊貓眼對望一眼,不禁笑起來,

打過招呼,姜長風道:“庄姑娘修到什麼境界了?”

庄清曉將《修靈之境》遞給姜長風,說道:“才開始學習。”

姜長風翻開,嶄新的書冊上,字裏行間都是筆記,那字體她再熟悉不過,不由在心中道:“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從前桃繁和南懷星那般撒嬌,他都沒同意,如今反倒對這沒有修為底子的姑娘如此上心。”

打量庄清曉,之前她倒沒注意,這姑娘雖打扮樸素,可眉眼生得極好,眼神透亮透亮的,給人親近之感,同她寡言的性子倒是不符合。

庄清曉笑道:“姜姑娘有先生指點,修為定然不俗?”

姜長風笑得尷尬:“我如今修至空靈之境第二層,已卡在這五百來年,實在慚愧。”

庄清曉真誠道:“姜姑娘如此年輕已修至空靈之境第二層,已經很厲害了。”

若是旁人如此說,姜長風定然要懟此人兩句,不過想到庄清曉如此年紀卻沒有修為,又見她一臉真誠,便也不作計較。

走進書房,姜長源正在書案前批閱奏章,兩人恭恭敬敬上交了筆記。

姜長源面無表情的翻了幾頁,未有什麼評價。

直到翻到姜長風的,言道:“回去把這書看十遍再過來。”

姜長風哭喪着一張臉:“哥,這可是我一夜沒睡寫的。”

姜長源沉下臉來:“你是認真的……回去看二十遍再寫。”

姜長風深受打擊,抱着書冊往回走。

“星主,結果出來了。”陶誼喜氣洋洋的跑進來,迎頭撞上怒氣沖沖的姜長風,若非二人都有些功夫底子,立時側身讓過,只怕要撞個鑼對鑼鼓對鼓。

姜長風一巴掌拍在陶誼腦門上,用力一推,罵道:“跑這麼快乾什麼?”看着陶誼還咧嘴樂得不行:“笑什麼笑,再笑扣你俸祿。”言罷不等陶誼反應過來,大踏步出去了。

陶誼看着姜長風的背影,一臉蒙圈疑惑道:“姜長風今天吃□□了。”突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又興高采烈的報告起聚靈石的事。

之後,庄清曉每日都在書房裏間打坐,這才發現太微星主真是忙亂,既要管理仙界的天兵天將,各地駐紮仙兵,張羅各地安防,還要負責各種陣法改良,創新。

她課業已經安排得很滿,可是每天她去書房,他早就在,她打坐完,他還沒休息。

近來她已能將身體拋開,融入各種靈力之中,雖時間有限,可也是莫大的進步,一旦忘乎所以,五六個時辰便不再是問題。

身體越發輕柔,似被什麼物什卷在空中,卻在這時傳來嬉笑怒罵聲,南懷玉扯着嗓子喊道:“買定離手,可不能反悔。”

一個小子說道:“還是買大,我不信今日三哥哥運道這般好!”

姜長源書房四周,都是辦事的仙官,真是從沒見過有人敢在這附近擺賭局。

南懷玉還在說:“給錢,給錢。”

聽有一時,庄清曉只覺一股失重感傳來,她猛然睜開眼睛,嘈雜聲即刻消散,夜色正濃,屋頂點綴的夜明珠,光影柔和。

看了看窗外月色,子時已過,她竟然已經打坐十個時辰,四周一片寂靜,外面海水翻滾聲清晰可聞,她走出隔間,書房照明珠的光明亮柔和,屏風後面有書冊翻動的聲音,輕聲喚道:“先生。”

姜長源只輕輕“嗯!”了一聲。

庄清曉活動一番筋骨走了過去。

姜長源立在照明珠旁翻書,柔和的光線流淌在他周身,如有皓月清輝相隨,庄清曉可以肯定自己餓得不行了,否則那雙清冽眼眸中怎會含有笑意。

這時姜柚領着幾個小丫頭端着各色美食進來,在長几上鋪開。

庄清曉打量菜色,與她每日吃的沒什麼不同。

姜長源在錦墊上坐下,庄清曉這才在旁邊坐下。

姜長源率先開口:“近來感覺如何?”

庄清曉便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姜長源放下筷子起身,在書架前挑挑選選,看向庄清曉問道:“說說修靈之境?”

被這麼一問,庄清曉也趕忙起身,試探的回道:“融萬物,取萬靈,洞悉萬物之靈。”

姜長源將書本往庄清曉頭上一蓋,說道:“近來身體感覺如何?”

庄清曉拿點頭上書冊,實話實說:“比從前精神許多,連走路都覺身輕如燕!”

“白雲,出現的次數多年嗎?”

“總共也就見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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