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樓上的“深井冰”
顧一樣只懵了一瞬。
只有一瞬。
想明白以前,她的本能已經讓她搶先做出了反應。
撲上去一把揪住余木戎的時候,一個分外跳脫的念頭從她腦袋裏鑽出來:
隔壁左右的鄰居怎麼都這麼心大。鬧得這麼吵,竟然沒一個人出來管管。哪怕給物業打電話投個訴呢。竟然就這麼讓這個人在這兒砸門亂嚷嚷。
但她很快就醒過神來。
這會兒哪還有閑功夫管鄰居。
“余木戎你幹什麼?我報警了!”
她一手舉着手機,做出隨時要按下緊急呼叫的模樣,另一手死死拽住余木戎的小臂,想把人先從自家大門口拽開。
但余木戎是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五十斤的“壯男”,一條胳膊連衣服袖子能頂顧一樣兩條粗,就徒手拽,顧一樣絕對是拽不動的。倒是余木戎一會胳膊,險些把她甩出去。
狹窄的單元樓道轉不開身,顧一樣被甩得一個踉蹌,腦袋險些撞在牆上。
好在周文淵緊跟着她,伸手一撈就把她給扶住了。
“你誰?幹什麼的?”周文淵順勢把顧一樣擋在身後,就上前攔住余木戎問了兩句。
他身高不及余木戎,肌肉也不如余木戎發達,整個人看起來明顯比余木戎瘦弱許多,但氣勢卻很強悍,無論嗓音還是語氣都很嚴厲。
一瞬間,顧一樣腦海中閃過了《侏羅紀世界》裏迅猛龍對決變種霸王龍的畫面。
倒不是說體積差距真的有那麼大。
“我室友的前男友。他劈腿。”她飛快地用最簡短的語言向周文淵傳達了重點。
周文淵點了點頭。
“有話白天好好說。大晚上跑到女孩子家門口砸門想幹什麼?”他皺着眉冷冷對余木戎這樣說。
約摸是因為顧一樣屢次態度強硬地提到了“找律師”、“報警”這樣的關鍵字眼,在一定程度上震懾了余木戎,外加上周文淵表現得特彆強勢,使得余木戎一時之間無法準確判斷周文淵的身份。
周文淵雖然只有一米七出頭,但穿戴十分昂貴。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昂貴。
藏藍色的休閑西裝和黑色的西褲都是阿瑪尼的。
雖然顧一樣個人覺得這個顏色搭配依然相當暴露色感和審美……但至少“我很有錢”這一點,這一身行頭還是充分體現出來了。
且他要年長几歲,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就有種前輩的威嚴感。
余木戎眯着眼把周文淵上上下下打量了兩三圈,沉着嗓子反問:“你誰啊?我來找我老婆,關你什麼事兒啊?管得着么你?”
余木戎是土生土長的P市人,年幼時父母還沒有發達,住在內城的小衚衕里,頗沾染了些衚衕串子的習氣,開口一股蠻橫勁兒,說起話來含在喉嚨里一樣。
“這是我家。你憑什麼來砸門?”顧一樣不甘示弱地一口頂回去。
“你趕緊把陸鹿給我交出來!信不信我——”余木戎瞪着眼睛揚起手,雖然到底沒有敢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是在威脅要打人。
見他擺出這架勢,顧一樣立刻舉起手機打開錄像功能,一邊拍一邊說:“有本事你就動手。都是證據。”
周文淵似乎擔心餘木戎真的會衝過來打人,一個勁把顧一樣往自己身後按。
顧一樣就墊着腳把手越過周文淵的肩膀繼續拍。
余木戎當場就急了,撲上來就想搶顧一樣的手機,一邊大叫:“你拍什麼拍?你給我關了!”
他一氣兒追着顧一樣,顧一樣就繞着周文淵躲,周文淵夾在中間阻攔,三個人眨眼在狹窄的樓道里拉扯成一團。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顧一樣家的大門“咔噠”一聲開了。
一臉冷若冰霜的陸鹿抱着手出現在門口。
“誰是你老婆?我跟你沒關係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十分冷淡,彷彿出現在眼前的已經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甚至沒有一絲半點的憤怒或厭惡。
更沒有怨恨。
但她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襯着烏黑長發,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冰冷。
余木戎似乎沒有設想過她會是這樣的態度,明顯愣了一瞬,才虎着臉低吼:
“你跟我回去!”
他伸手試圖抓住陸鹿的手腕。
陸鹿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開他。
“你趕緊走。剩下的事我的律師會聯繫你談。”
余木戎嘗試了好幾次了想把她從門裏拽出來,但都被她拳打腳踢地推開了。
就彷彿在說:“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你別碰她!趕緊走!”顧一樣兩步上前把陸鹿推回屋裏,回身自己堵着門,厭煩地瞪着余木戎。
余木戎仍然陰沉着臉,雖然顧忌一對三且對面還有周文淵這個男性在的弱勢,並不敢真地直接往屋裏闖,卻也遲遲不肯離開。
場面幾盡僵持。
突然之間,一連串警笛鳴叫聲響起來。
聽聲音由小變大,距離彷彿還在飛快的越來越近。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余木戎更是猛一下子蹦起來。
他把連帽衫的兜帽往頭上一拽,扭身就竄進最近的消防安全通道里跑了。
身手之靈敏,速度之迅猛,簡直讓顧一樣目瞪口呆。
“這位就是‘周師兄’吧。我是一樣的朋友,陸鹿。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讓你看笑話了。”陸鹿長長的舒了口氣,看了看還站在門口的周文淵,尷尬地賠了個笑臉。
顧一樣靠着門沒說話。
“你們沒事就好。”周文淵擺擺手。他看了顧一樣一眼,點了下頭,說:“今天跟你說那事兒,你考慮好了答覆我。”
“好啊。謝謝師兄送我啊。”顧一樣依舊靠着門,動也沒動,就直接揮了揮手算作送客。
陸鹿連忙狠狠拽了她一把,低聲嗔怨:“你讓人進來坐坐喝杯茶再走啊。都到門口了。哪有這樣的。”
“不用了吧……師兄挺忙的,要是人還有事呢?”顧一樣撓撓臉,小小聲說。
周文淵倒是還站在門口沒打算走的樣子。
“剛才你們倆報警了?還是別人嫌吵報警了?”他明顯對剛才那一連串刺耳的警笛聲心存疑惑。
“路過的吧……”顧一樣也面帶困惑。
其實她和陸鹿都沒有報警。
按理說,要真是鄰居報警,警察早就該到了。她到家之前余木戎都不知道砸了多久的門了,連物業都沒來,說明鄰居們要麼不在家,要麼根本懶得管閑事。
再說,那警笛聲又沒了,余木戎也跑了,也沒見警察找上門來啊……
顧一樣覺得琢磨這事有點浪費腦細胞。
“算了,不管了。師兄你趕緊忙你的去吧,我心裏有事。”
她撇了撇嘴決定不糾結了,就催周文淵趕緊走。
餘光一閃,她看見一個談不上熟悉但也絕不至於忘掉的腦袋在不遠處通往電梯間的防火門外晃悠了一下。
是沈磊。
依然穿着一身運動衣。
“你們沒事了吧?”
見顧一樣看見他了,沈磊也不藏着,就在門口的照明燈下站着,一邊拽耳機一邊問她。
顧一樣覺得自己的表情可能很微妙。
沈磊見她不回話,就又揚了揚手裏的一樣東西解釋說:“我夜跑回來聽見好像有人找你們麻煩,所以就——”
那是個便攜式的報警器。
顧一樣曾經也想買來着,後來還是覺得太浮誇,估計自己就算真遇着事也不好意思弄出“嗚哩哇啦”那麼大動靜,於是就作罷了。
所以,剛才那一連串警笛聲是這傢伙弄出來的……
雖然確實成功嚇走了余木戎,但是……萬一明天物業找上門來算誰的責任?
顧一樣覺得自己的表情可能更微妙了。
沈磊似乎看出她打定主意不想和自己說話了,便微微搖晃了一下腦袋,說了句:“總之,沒事就好。”然後“呲溜”一下消失在防火門的那一邊。
沒過一會兒,顧一樣聽見電梯進棧時“叮”的聲響。
“……又是誰啊?”周文淵用看西洋景似的表情看着沈磊消失的方向,好像防火門門口仍然還有什麼殘影。
顧一樣嫌棄地聳了聳肩,回答:“樓上的‘深井冰’鄰居。”
周文淵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頗有些詫異的笑了笑。
“你這個容易招惹奇葩的體質怎麼還是老樣子。從大學時候起,你身邊的怪人就沒少過。”
“這就是命唄。”顧一樣無奈地嘆了口氣,想了想,戲謔地伸手推了周文淵一把,“……也不能這麼說吧。你奇葩嗎?”
周文淵裝作被她推得踉蹌似的後退了一步。
“早點休息。”他又笑着沖她揮了揮手,就轉身慢悠悠地,也消失在電梯間暖黃色的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