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鄰居好像死偷卡
回到家裏時,天角已經掀開一抹白光。
顧一樣盯着陸鹿乖乖洗完澡換上乾淨衣物,又煮了一大杯熱騰騰的豆奶給她,看她一口一口喝完,在床上躺好,直到確定她真的睡著了,才稍稍鬆了口氣。
陸鹿是身材相對嬌小的女孩兒,歪在床上抱着超人等身大抱枕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隻孱弱的奶貓。
顧一樣不由自主嘆了口氣,把用過的杯子塞進洗碗機里,抓起鑰匙出了門。
她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個把車借給她們的男人並沒有明確告訴她自己的門牌號碼,而是直接使用了“我就住你樓上”這樣含糊的字眼。
如果這個所謂的“樓上”正好是與她一層樓板之隔的樓上鄰居,在鄰里關係淡漠至極的今天,一個從無往來的樓上鄰居竟然能精確地知道她住在幾層幾號,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懼的事情。
感覺像個“死偷卡”。
一瞬間,各種獨居女子被跟蹤者破門而入的新聞與故事全部爭先恐後地從腦海深處湧出來。
顧一樣不適地摸了摸自己發涼的后脖子,下意識攥緊掌心的車鑰匙。
講道理,這麼高風險的事,放在平常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大概是昨晚那種孤立無援地局面讓她的戒備心降低到了極點。
畢竟還有陸鹿在等着她幫助。
所以她不能呆站在寒風裏放任自己無措。她必須要能夠做點什麼,只有這樣才能成為朋友的依靠。
顧一樣深吸了一口氣,嘗試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搖了搖頭,嘗試說服自己:
隨隨便便抬手就借出一輛車,還不是什麼髒兮兮地二手小破車,而是一輛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英菲尼迪。
這種人如果是她的“死偷卡”,想必是那種既有頭腦又有執行力還有錢的高智商犯罪者。
那她應該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根本輪不到她現在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瞎琢磨。
也可能人家真的就是個夜跑歸來日行一善的十佳好鄰居呢?
她確實不應該這麼“被害幻想症”。
但無論真相是哪一種。
坦白說,她都覺得有一點害怕。
理性告訴她,事出反常必為妖。遠離一切“反常”的人和事,可能一個普通人在滾滾洪流之中最後力所能及的自保。
於是顧一樣又轉身折回家去了。
她找了一個信封,把車鑰匙裝進去,直接拿去找了物業。
因為是租客不是業主,物業的前台對她談不上熱情,沒給冷臉她就覺得不錯。
她把那個男人的車型和車牌號告訴了前台,稱說自己沒來得及問清楚對方的房間號,請物業根據業主登記的車輛車位信息找一下人,然後幫她把車鑰匙還給對方。
臨走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跟前台借了只水性筆,在信封上寫了三個字:
謝謝您。
然後她就回家去了。
她覺得,這件事就可以到此為止了,止於萍水,不必深入,對大家都很好。
再次推開家門的時候,陸鹿仍然在卧室里安靜的睡着。
顧一樣特意躡手躡腳地摸進屋去,確認女友是好好在睡着的,氣息均勻平穩,才呼出一口長氣,折返回客廳里。
她發微信給公司HR用掉了一天換休,又用外賣APP點了一堆吃的喝的,塵埃落定以後,倒頭歪在沙發上,打開了手機里自己的時間管理應用。
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一瞬間讓她感覺頭暈目眩。
但至少今天,她需要陪在陸鹿身邊,好讓她的朋友不至於胡思亂想,感到孤單。
顧一樣對着冗長的日程表發了一秒呆,開始往裏面添加新的內容。
帶陸鹿回去拿東西的時候,她提到律師可不是隨便說來嚇唬人的。
陸鹿現在的確迫切地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律師,幫她處理一切必須面對余木戎的談判。
到不是指望從那個男人兜里掏出錢來,而是陸鹿現在需要有一個專業的代理人來讓她避免繼續和那個男人拉扯糾纏。
她實在不想看到她的朋友再遭受更多傷害。
但她又沒有什麼給力的律師資源。
印象里,有一個本科同班同學後來去讀了某知名政法大學的碩士。
顧一樣趕緊翻箱倒櫃找出多年不用已經落了土的畢業紀念冊,給該同學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在得知人家其實讀的是財經,跟政法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之後,鬱卒倒回在沙發上。
她是個不怎麼喜歡和老同學們聯繫的人,會記錯這麼關鍵的信息,似乎也沒那麼奇怪。
反正當年還在大學校園裏的時候,她就是個有社交恐懼症的怪小孩。
顧一樣忍不住狠狠埋怨自己。
掐指一算,從本科畢業到今天,也已經五年了。同學們各奔東西,沒有從師門入本行的雖然不少,像她這樣跨界得這麼徹底的,也是鳳毛麟角。
既然都不在一個行業里混飯吃了,同學之間,除了在同學會上吹牛打屁互曬幸福生活之外,好像就更沒有什麼正當理由足以維繫長期往來了。
手機里隔三差五就會簡單說上兩句的只有一個人。
顧一樣猶豫了一下,打開微信,拇指往上划拉了一個屏幕,找到那個談不上熟悉卻絕對不陌生的頭像。
那是她大學時代的“師兄”,比她高個幾屆,也根本不在一個院系,名叫周文淵,是唯一一個和她一樣從理工科院校畢業卻毅然投身了文藝圈的老同學。
顧一樣之所以會認識周文淵,完全是拜她大二那年在學校文學社短暫且完全稱不上愉快的社團活動經歷所賜。
但周文淵這個名字,在他們如今這個所謂的“文藝圈”,不同於她顧一樣的籍籍無名,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提供一個給力的律師資源,對周老闆來說,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只不過,找律師處理婚前分手這種事,總覺得過於私密了。但凡還有別的選項,她都不並想讓周文淵介入其中。
她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發了一會兒呆。
最新記錄還停留在一個月以前,周文淵發消息來約她吃飯,被她以最近一直忙着加班實在抽不出空閑為由拒絕了。
顧一樣遲疑再三,到底還是關掉了微信。
她在別的法律服務APP上預約了一個距離最近的律所做諮詢,就把手機徹底扔在一邊,團身側躺在沙發上。腦袋才沾着靠枕,就陷入了昏睡狀態。
再次驚醒她的,是外賣小哥的門鈴持續攻擊。
顧一樣睡眼朦朧地從沙發上滾下地,踉蹌奔去開門時差點穿反了拖鞋。
“裴……先生嗎?您的外賣——”
門口的外賣小哥反覆確認着訂單上的收貨人性別,眼神狐疑地看着這個一臉起床氣的女人。
“沒錯。就是這兒。會給五星好評的。”顧一樣單一手接過外賣,另一隻手用抓電擊槍的氣勢抓着手機,直接一腳踹上了門。
“你點外賣的假名又改成裴先生了?男人換得挺勤快啊。”被門鈴吵醒的陸鹿靠在卧室的門框上,揉着眼睛笑話她。
“趕緊洗把臉來吃東西。有你最喜歡的鮮蝦餛飩。”顧一樣把湯湯水水的外賣擱在餐桌上,回頭嫌棄地沖女友做了個鬼臉。
她才剛把兩碗餛飩從膠袋裡拿出來,門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誰啊?”顧一樣頗有一點不耐煩地扯着嗓子問,心裏嘀咕着她點的外賣明明已經都送到了。
保險起見,她特意打開門鈴上的攝像頭看了一眼。
門口站着的還是剛才那個外賣小哥,藍色的制服和頭盔令人印象深刻,臉上無奈的表情相當醒目。
“……怎麼了?送錯東西了嗎?”顧一樣隔着厚厚的門板問。
“姐,我這兒還有個跑腿的單,也是送給你的。”外賣小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無奈。
“什麼跑腿的單?我沒點啊。”顧一樣堅決不肯先開門。
“不是,姐,是樓上的那位先生給你點的。你要不接,我就直接擱你門口了。”外賣小哥欲哭無淚。
顧一樣從監控屏幕里看見外賣小哥真的彎腰把什麼東西放在她家大門外頭然後扭身就走了。
“別……你別放這兒啊?!”顧一樣整個人都不太好。
她只好開了門。
門檻前頭放着兩杯熱珍珠奶茶,還是最近十分火爆的網紅品牌。
“怎麼了?誰啊?”陸鹿臉才洗到一半,掛着一臉白泡沫就從衛生間裏衝出來。
顧一樣皺着眉頭,十二分警覺地用兩根手指把兩杯據說排隊半小時都不一定能買上的奶茶拎進屋來,隔離什麼有毒物品一樣隔離在茶几上。
陸鹿盯住那兩杯搶手貨奶茶,茫然地看了一會兒,問:“不是你點的奶茶啊?”
“可能是樓上那男的點的。就是借咱們車那個。”顧一樣愁眉苦臉。
“這麼體貼。人家看上你了吧。”陸鹿笑着又回去繼續洗臉了,一邊把水往臉上糊,一邊發出自帶混響效果的靈魂拷問:“你真不認識人家啊?是不是你個臉盲症自己忘記了啊?”
“……”顧一樣認真想了一下,覺得在臉盲症這一點上,自己確實沒什麼自信。
但一個不認識的人突然送了兩杯奶茶上門……誰心那麼大真敢喝啊?!
顧一樣緊緊擰着眉頭,用審視階級敵人的目光審視這兩杯奶茶。
然後她就看見了那張插在打包帶里的便簽紙。
她小心翼翼把便簽紙拿出來,才用同樣的二指禪手法。
這便簽紙竟然還是粉紅色的,心形的,上面寫着三行字:
不用謝
我就在你們樓上1306
不介意交個朋友的話加個微信吧
外加一個手機號碼。
瞬間,顧一樣感覺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頂,撐爆了她的腦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