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讓自己接受
29.3讓自己接受
陸鹿是故意走開的，想讓自己和沈磊獨處。
顧一樣明確捕捉了這個信號，卻完全無法消受這份好意。
太尷尬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恨不得所有人都在一起嘻嘻哈哈，把時間混過去，千萬不要把她和沈磊單獨扔在一起才好。
尤其是她才剛剛一不小心說出奇怪的話來。
就好像暴露了內心某種不該被人看見的脆弱。
尤其是不該被沈磊看見。
她哀怨地看着陸鹿離開的背影，直到人再也看不見了，確定陸鹿是真的狠心把她扔在這裏了，絕不會轉回頭來幫她，才不甘不願地轉回臉來，又悶悶喝了一口酒。
沈磊就坐在一邊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又好像是在觀察她，再或者也可能是她的錯覺。是她太過在意了，其實人家根本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沒有做。
顧一樣感覺有點口乾舌燥。
“那個，我其實就隨便發個牢騷，最近事太多太瑣碎，人實在是太累了……”他於是這樣給自己打圓場。
沈磊安靜聽她說著，末了點點頭，“我覺得你說得挺有道理的。但凡是個正常人，誰不想要可控的安穩的生活呢？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能夠控制風險當然比無法控制要好得多。”
顧一樣不由自主用力咽了口唾沫：“……所以，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你真的也會覺得害怕啊。”
她原本是不想問的。
或者說，她原本並沒有期待可以得到什麼明確的回答。
可是她聽見沈磊輕輕笑了一聲。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當然會啊，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又不是神仙。哪怕是太子爺，都還有擔心害怕真被他爸掃地出門的時候呢，何況是我。政策的變化，資金的變化，人脈的變化，任何一種變化都有可能帶來風險，而風險，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可能會發生翻天復地的變化。甚至還不只是我的人生而已，還要包括員工的人生，我父母的人生，甚至是投資人的人生……這怎麼可能不害怕呢？要我說了就能算數的話，我恨不得所有的事情全都走到某個已知的巔峰，或者某種我完全可以掌控的上升狀態，然後就再也不要有變化了。”
他說到這兒略停頓了一下，明顯是在觀察顧一樣臉上的表情，想看她作何反應。
“可是，同樣也是作為人類的理智與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告訴我，沒有變化的人生是不存在的，所謂沒有變化的人生一定是一潭死水，其本質和死亡沒有任何區別。在人類漫長的歷史裏，每一次偉大的進步，都是由一次冒險開始的。風險越大收益越高，這是真理。有時候，除了考驗判斷風險控制風險的能力之外，也確實是在考驗人的膽量，只有敢於承擔風險的人，才有最終獲得收益的可能。”
他竟然是真的在仔仔細細解釋他的想法。
顧一樣有點吃驚，又有點覺得想笑。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和她一樣的人，曾經和她琢磨過一樣的事情，哪怕是一些被其他人認為匪夷所思，或沒有必要的事情。
“你說得跟上什麼經濟投資課程一樣。”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鬆一點，半開着玩笑接話，“那你怎麼處理這種情緒呢？你怎麼做才能讓自己不覺得害怕，不感到焦慮？”
沈磊想了想，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認真了。
“我不處理，讓自己接受就好了。”
“接受？”
顧一樣不由自主挑眉。
“對啊，接受就好了。”沈磊點點頭，“承認自己是個普通人，可以疲憊，可以害怕，也可以感到焦慮，可以有各種各樣負面的情緒。情緒上來的時候放自己一馬，歇一歇喘口氣，等情緒過去了，再埋頭繼續努力往前走。這樣不就好了嗎？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他竟然如此坦然地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顧一樣整個人都呆愣一秒。
她其實沒想過沈磊竟然會這樣回答她。
就好像這個人已經把自己最柔軟的部分也當面挖開來給她看了。
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有一點殘忍。
她從來沒有這樣設身處地地想像過，感受過，在對未知的恐懼這一點上，沈磊有可能和她是一樣的。
這不是她一個人正在面對的困境。
“我知道你出來休假，其實就是想喘口氣，並沒有想見到我。如果我早知道李俊熙這小子打得什麼主意，我就不和他一起來了。”
說到這次意外的碰面，沈磊的嗓音里也蒙上了一層尷尬。
“我其實也……不是……”顧一樣想要為自己解釋，張口卻咬了舌頭。
沈磊安撫地沖她笑了笑。
“沒關係。就像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的，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其實是可以和你無關的。我不希望給你任何壓力，你也沒有必要因為顧慮我，就讓自己覺得很難受。有什麼想法，你其實可以和我直說的。或者你不想說，那就不用說了。怎樣都行。重點是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只要你開心，我都可以。”
他的嗓音很純凈，甚至隱隱的還有一點委屈。但依然是堅定的，明確那是一個成年人深思熟慮后做下的決定，沒有任何衝動，莽撞的成分。
顧一樣驟然覺得胸口有一股洪流，飛快地上涌，就像有什麼她努力想要掌控，卻始終無法掌控的東西，終於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了。一瞬燎原。
“……所以我之前就跟你說，你是不一樣的啊……你還想讓我怎麼說……”
後悔以前她已經把話說出口來。
整個院子裏只有他們倆和泉水叮咚聲。
空氣剎那寧靜。有什麼鮮活的存在，在這一刻不可抑制地萌發了。
兩個人好一陣誰也不說話。
末了，沈磊清了清嗓子，緩緩地問她：
“你說的這個不一樣……是我想的那個不一樣嗎……？”
顧一樣覺得自己臉頰滾燙，當即回絕：“你自己想，別問我，我不知道。”
沈磊看着她，眼睛裏閃爍的光映着天上閃爍的星星。
那大概是顧一樣這輩子所見過的最清澈的期待。
“……那我能……確認一下嗎？”
他小心翼翼先問了一句，然後在反覆確認顧一樣絕對不會又突然生氣地跳起來之後，傾身靠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