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如鯁在喉
“你突然這麼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她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來，還是應該要回沈磊一句話。
沈磊似乎早有意料，也沒有特別執着她真的能夠給出什麼令人豁然開朗的答案，就順着她點了點頭。
“你想喝點什麼嗎？我去給你拿？”他好自然地就把話岔開了。
顧一樣環顧四周吵鬧的人群，撇撇嘴，下意識回答：“喝什麼啊？一會兒整屋子的人都喝嗨了，總得有一個腦子還清楚的人能站直了管管事兒吧。”
她這一副劍拔弩張緊張到後背都僵直了的模樣，顯然是很害怕下一秒就會有喝大了的瘋子爬去屋頂跳樓，或者誰誰一個控制不住他自己就把燃氣灶給炸了……搞出個大新聞。沈磊看在眼裏，也不知道是覺得她可愛還是可笑，又露出一副想笑但是不太敢的表情。
“真要搞出大新聞，那擔責任的也是李俊熙，不用你carry全場替他收拾爛攤子，你這麼緊張幹嘛？你要不喜歡這兒，我帶你走，咱們偷溜出去也沒人發現得了。”
他眼裏驟然浮現出些許慫恿之意。
“那不行。”顧一樣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鹿和薇薇都還在這兒呢。我把她們扔這兒先走了算什麼啊？要走一起走。”
然後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再說了，太子爺起這攤子畢竟是拿我們做的借口好吧？那他答應我的宣傳推廣什麼的，我至少得看見個影子才能撤吧？再說我就想在這看看他還能整出什麼么蛾子。只當我看個熱鬧撒氣兒了不行啊。”
她嘴上雖然說得這麼強硬，卻還是下意識往陸鹿所在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正看見陸鹿和李俊熙在一起，被幾個打扮得時尚又張揚的漂亮女孩圍着。
女孩子們個個臉上喜笑顏開，不知正和陸鹿說著什麼。但至少大家都真的笑得挺開心的，確定沒有什麼暗潮湧動修羅場的跡象。只是陸鹿因為角度的問題，幾乎完全背對着她，讓她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至於王薇薇那個死丫頭，早就玩得完全不知道上哪去了？半條人影也沒有。
顧一樣憂心忡忡地收回目光，毫無意識嘆了口氣。
想來是她這副模樣徹底讓沈磊受不了了。
沈磊於是拽了拽她的手，也說不上特彆強硬，但就是不由分說地拉着她。
“行了，別操心了，看着你都累得慌。跟我過來。”
他帶着她穿過喧鬧人群上了房子的頂層，在小閣樓里找到一處難得的清靜之地。
說是閣樓其實空間不小，而且還有一面很大的飄窗，正對着不遠處的池塘，水岸綠樹，風景竟也稱得上宜人。
沈磊在閣樓的角櫃裏翻找了一下，掏出一個靠枕，還仔仔細細拍乾淨了塵土，擺在飄窗上示意顧一樣坐下，然後就變戲法一樣，也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兩瓶冰可樂來。
“你喝這個吧，肥宅快樂水。我知道你不怕胖。就是沒杯子。不過也沒事兒，就着瓶喝吧，反正也沒人在意。”他說著把一瓶可樂擰開，遞到顧一樣手裏。
樓下獨棟大別墅里音樂響得幾乎要連房頂都掀掉了，正開着時尚男女瘋狂扭動互噴香檳的所謂高端party，他們兩個竟然躲在閣樓里一人一個塑料瓶對瓶吹着肥宅快樂水……
該怎麼說才好呢？
啊，可能這就是死宅的宿命吧。
再怎麼想辯解說自己不是社交恐懼宅，估計也沒人信了。
顧一樣看着手裏的可樂瓶，一時有一點哭笑不得，一時卻又覺得心裏痒痒的，莫名，竟然還有種叛逆的爽感，也不知道所為何來。
她仰頭喝了一口可樂。
碳酸泡泡熟悉的觸感在味蕾上蹦跳開來，驟然讓她覺得輕鬆快樂。
自從上次在餐館和沈磊結束那一次堪稱古怪的“表白”之後，她幾乎沒和沈磊說上過什麼話，就更別提這樣獨處了。
顧一樣忽然覺得她應該要和沈磊說點兒什麼，可是腦海里卻一片空白。
浪花中反覆翻騰着浮現上來的，只有一句話。
“你上次說喜歡我……是認真的嗎？”
在被理智扼殺以前，她已然把話說了出來。
沈磊似乎完全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這樣問，整個人都愣住了，茫然好久，才回答：“……我是啊。”
顧一樣抿着嘴唇，努力憋了許久也還是覺得憋不住，索性破罐破摔了，脫口而出：“……所以就說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呀？我有那麼招人喜歡嗎？”
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問意味着什麼。
沈磊看着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微妙起來，“……所以你覺得你自己不招人喜歡嗎？”
顧一樣竟然還認真思考了幾秒鐘，不太自在地笑了笑。
“我這種個性一般來說……討厭我的人才是大多數吧。尤其是你們男的。我就是不招你們男的喜歡——”
“我不這麼覺得。我覺得你挺好的。”
不等她說完，沈磊立刻反駁了她。
他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一瞬變得有些惆悵，於是又說：“但我覺得是我覺得，只是我自己這樣覺得而已，並沒有要求你必須為我個人的想法承擔什麼責任。所以你也不用有什麼壓力。真的。”
但無論怎麼說，這話里話外多少還是透着一點點委屈的味道。
而顧一樣立刻察覺了。
顧一樣抱着可樂瓶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你就不害怕嗎？”
她咕咚咕咚往自己嘴裏灌了好幾口可樂，彷彿肥宅快樂水也可以擁有壯膽地神效。
“你就沒想過，萬一你喜歡錯了怎麼辦？萬一你發現，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根本不值得你喜歡……怎麼辦？”
她猛地扭過頭，認真看着沈磊的眼睛，甚至不察覺自己眼中其實早已漫上隱秘的期待。
可沈磊只安靜地回看着她，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探尋着什麼，是她眼中朦朧的倒影。
良久，他一如既往地笑着問她：“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你猜？”
這種明知故問的說話方式立刻激起了顧一樣敏銳的不悅。
而沈磊早已對這種敏銳十分熟悉。
“我其實想過。而且想過很多次。”
他顯然沒有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再次激怒顧一樣的意思，於是很快就收起了那張用以掩飾自我的笑臉。
“可是喜歡一個人這回事兒，如果是能夠因為害怕犯錯就控制住不再去喜歡了，那隻能說明……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就是不夠喜歡而已，不是嗎？”
不再那樣故意與她說笑的沈磊看起來甚至有些隱隱的失落。
顧一樣恍惚竟覺得她又看見了當年那個被她嘲笑欺負的小男孩。
那時她年少無知，渾然無覺地傷害了他，甚至沒有一次好好看見過，那時他的身影，他的心思，他的感受。
然而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為什麼依然在她面前露出這樣失落的表情呢……？
他總喜歡和她吵架，反駁她，和她爭論，明知道她不喜歡聽某些話也還是笑着說出口了，就像是故意要招她生氣似的，然後卻又要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難道是因為，時至今日，她也依然還在渾然無覺地傷害着他嗎？
顧一樣驟然如鯁在喉。
那你控制住了嗎？
你對我的喜歡，僅此而已，只是那種……沒有那麼喜歡的喜歡嗎？
有某種衝動瞬間從心底湧起，幾乎要衝破禁錮，讓她喉頭滾燙。
顧一樣十分想這樣問沈磊，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可她到底只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