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佈局難
那位秦國官員是位女子,神采飛揚,眼神明亮,有種自然之美。
她一句話便能把所有秦國官員、尤其是那幾名滄州舊人趕出殿去,在咸陽的地位自然極高。
這便確定了她的身份,當然她也沒想過在景天面前隱瞞自己是誰,不然她何必冒險來這裏。
看着從廊柱後面閃出來的白青,明蘭微微偏頭,有些不解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白青無精打采說道:“現在什麼都做不成了。”
她想着白青的話,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有些不確信地望向景天,說道:“你在等他?”
景天說道:“是的。”
明蘭很是不解,說道:“他是秦國皇帝,現在楚國已經無力反抗,他為何要冒險來這裏?”
景天說道:“顧寒軍是個很驕傲的人,應該很樂意來到這裏,欣賞我投降時的模樣。”
明蘭搖頭說道:“驕傲不意味會得意忘形。”
景天說道:“據我推算,他可能不會得意,但已經有些忘形。”
這句話明顯另有深意。
景天沉默了會兒,說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景天說道:“推演計算不是猜。”
明蘭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但最終你還是算錯了。”
白青在旁邊用力地點了點頭。
景天說道:“如果你不來,或者他就來,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事情。”
明蘭回想自己跟顧寒軍相處的時間,心中覺得,驚天的推算真的沒有錯誤。
她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他來了你們想做什麼?”
白青莫名其妙說道:“難道請他吃飯?當然是宰了他。”
明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確定你們能殺死他?”
“我很強。”白青說道:“而且這裏不是咸陽,他沒有三千甲兵當龜殼,必死無疑。”
這句話里沒有提到某個人,他與明蘭都清楚,那就是景天也很強。
“你為什麼非要殺他?”明蘭問道。
白青很奇怪的看着她,景天告訴過他,明蘭一定會幫自己,所以他選擇相信。
但是現在明蘭的表現似乎並非如此,這時候的傾向性,明顯是向著顧寒軍的。
只有景天明白明蘭這句話的意思於是說道:“因為要爭取時間。”
明蘭再次問道:“如果時間真的對你有利,你能肯定會成功嗎?”
景天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明蘭於是笑了,她看着白青道:“他為什麼會幫你?”
“因為我說的話很有說服力!”他也看向白青,
白青被兩人看的有點尷尬!但還是解釋了一句:“我只想變得更強大!結果對我不重要了,所以我喜歡幫我看的順眼的做點事。”
進入極天鼎奪鼎問道,白青其實已經達到了目的,在這裏他已經感悟到了很多東西,哪個什麼仙篆他真的不需要。
或許他發現自己真的不是景天的對手,不論是在這裏還是在外面,或許是因為方岳的原因。
鹿鳴劍和劍林似乎也沒有道理就不會聯手在一起。
景天在想着其他的問題,修鍊對於他早就完成了這個世界所能到達的極限,他的感悟是突破!什麼時候才能夠突破?
他需要時間,而現在顧寒軍不再給他時間了。
明蘭雖然在咸陽,顯然是另有目的,秦國在天下的佈局應該便是出自她的謀划,最近這些年,秦國南下的方略更應該是由她一手安排。
她在秦國的地位以及作用非常重要,那麼殺死她或者用她威脅王皇帝,對楚國來說便有了意義。
所以她來這裏是找死的嗎?假如她最終的承諾是為了幫景天。
可是景天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手,只是帶着一種淺笑看着明蘭。
明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隨後她想明白了,對白青道:“你倒是可以現在殺了我。”
“我開始就說過,既然來的是你,那就完了。”
白青搖頭,並且惱火的說道:“我只覺得殺了顧寒軍好像比較有意思,對殺你沒興趣!”
明蘭於是笑着說道:“你說得對,那我幫你。”
這種承諾白青本不願意獲得,但此時卻是就這麼獲得了,都他卻明白景天當初卻並不願意這麼做。
他有點無奈,轉身望向景天說道:“這些年我在外面殺人,你在楚國掌權,兩個對付兩個,怎麼看都很有搞頭,但現在你的國要亡了,我在這裏也漸漸老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景天想了想說道:“我也沒想好。”
白青說道:“現在來看,方岳活學說的對,你那一套是錯的,至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證明,我得按自己的方法去做。”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著殿外走去,微風拂動空蕩蕩的衣袖還有頭髮,裏面居然夾着數莖白髮。
白青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殿裏安靜了片刻。
明蘭走到景天身前,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他說的那一套是指什麼?”
景天說道:“你這麼聰明,應該能猜到。”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愛人,也不是所有的敵人,而是那些有資格做你對手的人。
在極天鼎的幻境裏,最早猜到景天想法,並且有能力阻止他踐行此想法的人就是郭懷逸
那年景天寧願把滄州送給秦國,也要殺了他,把他送出去,便是要爭取多一些時間。
他爭取了十年時間,可惜的是還是沒有成功。
明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說道:“你想在這裏突破規則?”
景天沒有說話,轉身向殿後走去。
明蘭跟在他的身後,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你是絕世天才,不願意走尋常路,但規則就是規則。”
景天還是沒有說話,來到寢殿裏,取下束髮的髮帶,坐到榻上,拿出幾張紙。
黑髮如瀑般散開,與雪般的白紙形成鮮明的對照。
這一幕令明蘭出現了一霎那的恍惚。
景天把手裏的紙遞了過去,說道:“我的條件。”
明蘭沒有接過那些紙,只是看着他的臉,強忍羞意說道:“都聽你的。”
不是勝利者炫耀自己的寬容,而是她知道景天自然決定投降,必然不會提出太苛刻的條件。
她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解釋。
某間不起眼的商行庫房裏,白青正在剪髮,把頭髮絞的極其凌亂而短,然後開始仔細地給自己安裝一根鐵臂。
而後,他被明蘭安排進來人秦國使團之內。
……
和談很快結束,因為秦國方面同意了楚國的絕大部分條件,但既然是投降,那些條件只不過是細枝末節而已。
國號肯定要改,軍隊肯定要打散重編,楚國都城會改為南都,由滄州軍鎮守。
靖王被封為南王,可能會住進皇宮裏。
楚國方面真正得到的好處是在稅賦,以及律法管轄權等方面,也就是說,好處都歸於百姓。
以秦王王寒的殘暴之名,最終談判能夠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是非常不容易。
但當談判結果開始在楚國都城以及更遠的地方開始流傳的時候,依然引起了極大的動蕩,因為終究這是亡國,這是很少人能夠承受的羞辱與痛苦。
被封為臨山王的景天,成為了丟臉的具體象徵,被天下人嘲笑。
楚國都城裏到處都是哭聲與罵聲,所有的文人才子都開始盡情揮灑自己的才華,書寫詩篇,描述亡國的悲痛,以及對無能昏君的憤怒。
大概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在那些詩篇的背後隱藏着某種如釋重負的情緒。
……
流雲館是楚國都城最紅的青樓,叶韻姑娘是流雲館裏最紅的姑娘。
能夠讓她陪宿的必然是最有錢、或者最有權的公子哥。
今天晚上她陪的是成郡王府里的世子爺。
那位世子爺喝了很多酒,藉著醉意,點評了半夜朝政之事,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用來指責皇帝陛下昏庸無能,把祖宗留下來的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如果換作以往,哪怕皇帝陛下向來有白痴之名,幽居深宮,從不理事,也沒有人敢這樣評價他,但現在情勢已然不同,誰都知道楚國將亡,萬歲爺只怕再活不了幾年,誰會在意這些小事。
那位世子在醉倒之前沒有忘記提起自己家與靖王的親戚關係。
算起來都城裏的王公貴族與靖王都是親戚,但按照他得意洋洋的說法,他的父親成郡王,乃是與靖王爺一道長大的好兄弟,相交莫逆。
哪怕靖王叛到秦國之後也沒有斷了聯繫,日後新朝之上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叶韻姑娘看着沉睡中的世子,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取出一把小刀,直接割斷了他的脖子。
然後她拿出毛筆,蘸着他的血,寫了一首小詩。
那首詩講述的是亡國之痛與對滿朝文武及楚皇的恨意。
其中有一句是:“……更無一個是男兒。”
郡王世子被一個妓子殺害。哪怕是國破家亡、天翻地覆之時,也是震動京都的大事。
叶韻姑娘被押入大獄,哪怕那首詩,尤其是那句話在京都很快流傳開來,她也逃不過被凌遲處死的下場。
便在這時,一個太監悄無聲息進了大獄,把她帶了出來。
太監帶着她坐着馬車連夜離開京都,經過數晝夜的疾行,來到西大營外,投了趙軍。
那輛馬車被直接送到了中軍帳。
披着黑色大氅的恆東公公,走到車前,掀起車簾,看着那個面色蒼白、眉眼似畫的當紅姑娘,皺眉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