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才還是白痴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才還是白痴

楚皇被幽冷宮已經十年,甚至已經快要消失在世人的記憶里。

對很多孩童來說,更是只知大學士,不知皇帝。

陳大學士治國水準依然無雙,只是脾氣越來越怪異,手段越來越強硬,即便無人敢反對,怨懟之心卻是越來越多。

某天傍晚,大學士批完奏章,覺得眼睛有些花,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着漸要落下的夕陽,生出一種明悟。

前代秦皇已經死了快二十年,那位北海郡的秦皇死了十年,那位年輕的趙皇都已經走了五年。

大學士去了皇宮。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座都城,甚至很快傳到了趙國與秦國。

太監宮女們跪在正殿不遠處,看着眼前的畫面,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該做什麼。

緊閉的宮門斑駁如畫,鐵鎖已經銹死,牆那邊的檐角上到處都是年久失修的痕迹。

看着這座已經廢棄多年的宮殿,陳大學士心裏生出極其複雜的感覺,整理衣衫,緩緩拜倒。

“臣請陛下賜見。”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宮殿裏傳出:“我說過無事不要來擾我。”

對很多太監宮女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皇帝陛下的聲音,表情有些複雜。

陳大學士說道:“臣有事。”

那道清冷的聲音說道:“何事?”

陳大學士對着宮門莊重行禮,說道:“臣已經老了,要死了。”

那道清冷的聲音沉默了會兒,然後再次響起:“進來吧。”

冷宮裏很少點燈,今天卻點了一盞燈,因為難得地來了客人。

看着陳大學士的滿頭銀髮,景天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我本以為你還可以活很多年,以你的手段能力,靖王之叛只是小事,秦趙也算不上威脅,天下不會有問題。”

景天說道:“沒想到這一天竟還是來了。”

陳大學士感慨說道:“臣今年八十,怎麼都算是高壽,若不是陛下每年賜下的丹藥,只怕早就已經成了白骨。”

景天說道:“我是要用你,所以你不用謝我。”

陳大學士認真說道:“陛下敢用臣,信任臣,是臣此生最大的福氣。”

景天說道:“我也覺得你不錯。”

陳大學士看着他的臉,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不喜歡說話的小皇子,忽然問道:“陛下,您成功沒有?”

雖然陛下從來沒有明言,但像大學士這般聰明的人,如何能猜不到些許?

景天搖頭說道:“飛升需要突破既有規則,在完整的世界裏是最難的事情,我可能還需要很多年時間才能回去。”

即便是在真實世界裏,他也很少解釋自己的修行,只有天爺知道詳細的情況。

這時候他說的話很短,但算是對陳大學士做了認真的解釋。

陳大學士有些遺憾地拍了拍大腿,說道:“可惜臣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景天說道:“可能是。”

陳大學士看着他的臉,非常認真地說道:“天下諸國只余其四,齊國臃腫而孱弱,趙國強在恆太監,而太監無後,不用太過在意,臣勉力經營多年,然則這民風難糾,朝廷表面風光,實則已然千瘡百孔,臣死之後,只怕便會崩盤。”

“你想說什麼?”

“看在蒼生份上,陛下您就出來吧。”

景天說道:“既然是個爛攤子,何必收拾,打不過還要硬打,死的人只會更多。”

陳大學士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陛下此言有理,臣還是太執着了些。”

景天說道:“除了白痴,誰都會有些執着的事情。”

陳大學士忽然笑了起來,看着他問道:“陛下您究竟是天才還是白痴?”

景天的眼底生出一抹極淡的笑意,說道:“我很聰明的,只是有些懶。”

回想過去三十年陛下在皇宮裏的日子,陳大學士生出很多感慨,說道:“我以往曾經不解,世間怎麼會有像陛下如此懶的人,後來才明白陛下乃紅塵外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對陛下來說,這還真是很吃虧的事情。”

景天說道:“皇宮用來修行很好,而且你很好,所以不虧。”

聽着陛下的讚揚,陳大學士心情激蕩,險些失態,強行平靜下來,問道:“陛下您真是仙人下凡?”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疑惑,臨終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景天想了想,說道:“是的。”

陳大學士震撼無語,說道:“這……真是……臣此生得以侍奉陛下,無憾矣。”

景天拍了拍他的肩,說道:“總之,這些年辛苦你了。”

陳大學士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老淚縱橫,匍匐於地,久久不起。

……

初秋的時候,陳大學士死了。

楚國舉國齊哀,滿城縞素,就連秦、趙、齊三國都派了使團前來弔唁。

按照學士府傳出的說法,老夫人要求低調些,但作為楚國二十餘年來的事實統治者,這個要求根本無法做到,所謂極盡哀榮也不足以描述當時的場景。

老夫人在大丫環的攙扶下,帶着三個兒子連續忙累了好些天,而當年被發配到南方的陳家大公子居然沒有出現。

當年天爺曾經指着連綿的山峰峰對景天說過,任何道路只要走到盡頭,那麼便只能折回,世間大多數事情都是如此。

陳大學士的葬禮帶來了很多負面影響,陵墓逾制不說,最麻煩的是禁止民間嫁娶百日,讓民眾心裏的悲痛很快便變成了怨言。

都城的氣氛漸漸在變化。

某天清晨,以梁大學士為首的數位大臣與王公聯袂進宮,求見陛下,不知所言何事。

據宮裏太監傳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根本沒有見這些人。

直到這個時候,很多官員與百姓才想起來,原來楚國是有皇帝的。

陳大學士在時,這些事情無所謂,但現在大學士死了,朝中不可能再出現第二個有如此大影響力的官員,那麼皇帝的位置頓時變得重要起來。

陳大學士死前做了很多準備,如果一切按照舊例進行,他給楚國留下的政治遺產應該還能發揮很多年作用。

遺憾的是官場上從來不缺少野心,對權力的貪婪註定了朝堂不可能繼續平靜。

第三場秋雨落下的時候,御史台開始動手,十餘道奏摺遞往中書,彈賅某郡太守。

梁大學士與數位大臣看過那些奏摺后,一言不發直接送進了宮裏。

皇帝陛下多年沒有用璽,今次想來也不會例外,然而朝中諸公的行為本身便是一種表態。

那位太守是陳大學士口袋裏的人,準確來說,是大學士為景天十年後準備的的宰輔。

風雨一起便再難歇,很快鬥爭的矛頭指向了裴將軍。

這位大楚名將,飲了一壺酒後,連夜回到京都,旋即被下大獄,罪名是行賄受賄、貪腐、通敵以及養賊。

後面三個罪名比較簡單,問題在於行賄受賄這一條,有資格被裴大將軍行賄的官員……只有已經死去的陳大學士。

風雨變成了暴雨,依然心懷大學士的幾位官員很快倒台,而都城裏也多了很多與陳大學士有關的流言。

大學士晚年執政確實太過強硬,在官場與民間早就有所議論,只是那些議論一直藏在暗處,直到現在才浮出水面。

在那些流言裏,陳大學士窮奢極欲、冷酷成性、對陛下極其不敬,對百姓極其不憫。

漸漸的,不,應該說很快的,大學士便從一位名臣變成了權臣,接着眼看着便要變成楚國歷史上最大的奸臣。

秋意漸深時,終於有官員上疏請治陳大學士九項大罪。

學士府被禁軍圍住,朝中諸公也沒有忘記遠在南方的陳家大公子,派出騎兵把他押了回來。

朝廷沒有對陳大公子用枷,沒有將其關於囚籠,連綁都沒有綁,而是讓他騎馬隨行,只是刻意放出去了風聲。

憤怒民眾擲出的白菜與書生們潑出的墨水,從長街兩側不停飛來,如疾風暴雨一般,淋得他滿頭滿臉都是。

陳大公子坐在馬上,咬緊嘴唇,臉色蒼白,始終一言不發。

大學士府里一片哭聲,老夫人坐着馬車去了大獄,禁軍有些騷動,但最終沒有攔阻。

統治楚國多年的學士府,雖然遭受了狂風暴雨的打擊,還是保留了很多暗中的力量。

在幽暗的大獄裏,看着已經多年未見的大兒子,老夫人彷彿變得更老了一些。

出陳大公子隔着鐵柵跪倒,滿臉淚水說道:“母親,兒子不孝,沒能送父親最後一程,現在還要要你擔心。”

老夫人在大丫環的攙扶下,坐到椅子裏,盯着他的眼睛問道:“軍械案是不是真的?”

陳大公子沉默半晌後點了點頭,說道:“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請母親饒恕兒子糊塗。”

“我讓人調來卷宗看過,軍械案你只是吃了銀子,沒有別的問題,那談什麼糊塗。”

老夫人有些疲憊說道:“你父親這輩子貪的銀子,比這可多得太多。”

陳大公子膝行而前,抓着鐵柵欄,問道:“朝廷里那些混帳東西究竟要做什麼?”

老夫人冷笑說道:“想做什麼?他們當然是想把你父親徹底搞臭,踩倒泥里。”

陳大公子沉默片刻后說道:“我這邊簡單,但想要治父親的罪,憑他們怎麼能夠?”

老夫人幽幽說道:“所以他們把皇上抬了出來。”

陳大公子很是吃驚,說道:“那個白痴皇帝?”

老夫人說道:“據說你父親偽造了當年靖王世子一案,就是為了把陛下囚於宮中,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陳大公子的臉色更加蒼白,說道:“父親對陛下確實不敬,難道……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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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師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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