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復生
半個小拇指蓋大的黃玉小蟲,從琥珀般的黃玉中破殼而出,像是沉睡了許久,從大夢中初醒,發出慵懶的鳴叫,糯糯的,怪好聽的。
應是破殼把它累着了,它大口大口的吃起四分五裂的黃殼,好像這黃殼非常美味,邊吃還便發出滿足的奶音。
每當它啃咬一點黃殼,它就增大一點,一直長到了拇指大小。
之後,蟲體開始發生變化,通體的顏色愈加黃得純粹了,像古法琉璃般,不摻雜多餘的雜質。
有個小小的獨角悄悄的從小蟲的頭頂冒出,淡淡的光華暈在角上,依稀可見古樸複雜的紋路。
紋槽上流動着凝聚成液狀的漿黃,從角尖淌下,隨着彎來扭去的紋渠灌進小蟲的小腦袋裏。
小蟲背部生出三對蟬薄的羽翼,展開如輕紗,振動若薄玉。裊裊煙起,絲絲霧飄。
透着獨角散發的清光,可見着透明翼中,一條條絲絡天成,軌跡如晦澀古文,一筆一劃交織,繪成一副美輪美奐的葉畫。
吃完的黃玉小蟲滿意的吐了一個飽嗝,而後開始轉起了小小的圓圈,邊轉動邊吐出縷縷翠綠的絲線,像結蛹般將自己層層包住。
絲線順滑絲柔,帶着黯淡的光澤,有規律的慢慢交織,像巧手的紡娘,落實到每處最精細的環節,將蟲蛹緩緩勾勒成一個惟妙惟肖的心臟模樣。
心臟蟲蛹初成,原本黯淡的絲線,一點順着一點亮動,點綴着無數星粒,忽閃忽閃的晶晶亮。
隨後,星粒通過絲線串連,慢慢聚集,同時撲動,連光芒也在一起交融,發出翠黃色的大亮,本來氣球大的真空地帶,也因這股亮光,向外擴大領地,使得五六米內,一片翠黃。
忽然,本為死物的心臟蟲蛹有節奏的跳動起來,與一顆尚在胸膛工作的人心無二般,每跳動一下,泄出的光華就多一點,像造血般生生不息。
而翠黃光芒沒有再向外擴散,而是在這空間內開始積壓,重得要擠出水來。
心臟蟲蛹漸漸的蒙上模糊,像也化作翠黃,融在了光芒中。翠黃忽而收縮,開始凝聚,化作一團疑似黃泥的物質。
黃泥物質無力自塑,像女媧娘娘跨過空間緯度揉搓,捏出了頭,身體,胳膊,腿。儼然一副人形模樣。
說是泥人卻又有些虛浮,沒有實質感,還有些透明,就與翠綠色的霧煙擬成的人樣如出一轍。
泥人的嘴巴,鼻子,眼睛,眉毛都非常平凡,拼湊成的人臉也沒有什麼特色,不能說丑,但與帥也挨不上邊。就這張面孔,放入茫茫人海中,段然不能輕易尋出,典型普通路人的面孔。
而這張平凡到塵埃里的臉龐,正是陳平。
…………
“老頭子我放眼一生,風光過,落魄過,紅顏早死,膝下無子。遲至暮年,終究明白了粗茶淡飯才是真的生活。
你我既然有緣,你便隨了我姓,我再賜你一平字,願你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幕夜下,一破衫老頭,一手領着破銅爛鐵,一手摟着一個棄嬰,佝僂着身子,在一條沒有燈火的小道走着。
這一切,陳平看得真切,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那一場要命的疼痛過後,自己就處身於此,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陳平認得,這佝僂的老人,便是拉扯自己長大的陳爺爺,而他懷裏的棄嬰,聽得老人話語,是小陳平無誤了。
陳平沒有發出聲響,只是默默的跟隨這爺孫倆,而這對爺孫不知怎的,也沒發現陳平。
一路尾隨,他們來到了一處破屋,這裏便是陳平小時生活的居所。雖說破破爛爛,但佔據了陳平的大半個童年。
陳爺爺將襁褓中的小陳平放在了用茅草鋪平的地上,如此地方,勉強可以稱作床吧。然後,在一旁用泥土胡亂砌碼的灶頭為小陳平做了一碗菜湯,湯中素寡,沒有油腥。
但小陳平真的聽話,除了眨巴眨巴眼睛,一點也不哭鬧,喂他菜湯,他吃的也很習慣,不會吐出浪費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小陳平也慢慢長大。他依舊是那個跟在爺爺屁股後面的破爛小孩。因為如此,他還時常被附近的小孩欺負,小孩們朝他扔石子,吐口水。他都沒有反抗,不是不敢,而是爺爺常教導他,男人,要忍。
他最聽爺爺的話了,從小就如此。
可能是陳平沒吃上最有營養的母乳,而且少沾肉沫,他從小就比同齡人要矮上一截,一副營養不良的黃瓜模樣,瘦了吧唧的。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總是被欺負的原因吧。
不融入同齡人的小陳平最喜歡的就是看書,什麼書都看。
而這些書,都是他和爺爺拾荒得到的寶貝,吶喊彷徨,道德經,周易他一一涉獵過。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飛檐走壁,快意恩仇,每一個情節都緊扣心弦,神鵰西狂斷臂俠,無情劍客多情劍,每一個大俠都深入人心。
小陳平小小的心靈落在了這樣的世界裏,他幻想着自己就是書中的大俠,懲惡揚善,仗劍天涯。
他模仿大俠練武,常常擺弄着花拳繡腿,劈磚擊石,雖然,把自己搞的遍體凌傷,但還是不亦樂乎。
小陳平的第一個玩具,是一把木劍,是陳爺爺親手為他削出來的。木劍很好看,若不是木頭材質容易看出,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每處的稜角就像被爐火純青的木匠打磨過一般,非常光滑,把玩着也舒服,沒有木茬扎手。
得到木劍的小陳平非常開心,因為這便是他夢寐以求的玩物。他認為,沒有佩劍的大俠,不能稱作大俠。有了木劍,他就是大俠了。
木劍,成了和他朝夕相處的夥伴,也是第一個朋友。他擁木劍入睡,帶木劍拾荒,有悄悄話也和木劍說,好像木劍不是一件冰冷的玩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
但,他的夥伴卻在一次被附近孩子哄搶的過程中,折斷了。劍柄,劍身,劍尖斷裂,永久的斷裂。
這一次,小陳平將爺爺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哭腔中含着憤怒,他為同伴打了一架。可能是長期的訓練奏了效,他一人把那些欺負他的孩子打得滿地找牙。
但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摯友的離去,是小陳平最大的悲傷。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木劍,用一個洗的發白的小帕好好的包裹摯友的屍首,但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不住的往下掉。
一旁看得熱淚盈眶的另一個陳平也在為木劍朋友哀悼,這一切都這麼的歷歷在目,這一切都是自己親生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