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崇文仔細查看了海賊傷號,大部分是箭傷,也有刀傷和竹槍所傷。在大炮炥指揮穢多眾發起進攻的時候,也有少數仴國騎兵出現在海賊戰陣側翼,他們下馬結成小陣,然後向海賊放箭,這種騷擾不能阻止舟師進攻,卻可以給舟師造成傷亡。
這些傷兵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箭頭已經起出,敷了傷葯裹好。讓這些穢多感激涕零,這在仴國軍中是不可能的,戰場上受了傷只能聽天由命。崇文仔細詢問了幕府軍的戰法,又好生安慰了幾句,命牛車把他們送到岸和田大營好生休養。
崇文本錢不多,沒有多餘的兵供他揮霍,每一個傷兵都寶貴。
兵過高石村,崇文遠遠看到了一大片高丘,林木掩映。這是仴國仁德天皇和履中天皇的陵寢,已經1千多年了,看到這裏,堺城就不遠了。前方銃炮聲大作,喊殺震天,大炮炥的斥候來報,一大股幕府軍據守在浜寺石津橋上,舟師前鋒正在攻打。
崇文喝道:“限令大炮炥一盞茶時間佔領此橋,掩護大軍前進,否則軍法從事。”
他意識到,大戰就在眼前了,浜寺石津這條小河距離寺地町只有5里,是幕府軍最後一道屏障,也許幕府軍主力就在石津北等着他。崇文一伸手,來財牛把那口西洋鍾遞給他,他看了一眼錶盤,現在時間是下午16點15分。
崇文帶着一干隨從縱馬躍上橋頭的時候,徐海和吳平兩個哨長正在橋上等他。他顧不上搭理二人,手遮陽光向北面望去,煙塵滾滾中敵軍大陣若隱若現,大約就在2里之外。密密麻麻看不清旗號,總有7、8千人,人喊馬嘶,似乎在調整陣列。
在幕府軍陣前方,舟師前鋒正在與一部幕府軍廝殺,因為大道東側是大片水田,不利於騎兵馳騁,雙方騎兵都在大道西側狗斗。龍王島銃炮隊從陣前一直綿延到水田一側,兩門大銃不斷向水田方向轟擊,阻止幕府軍前鋒從右翼迂迴。
火銃手則集火射擊前方的敵人,梁氏兄弟指揮斑鳩角銃兩輪射擊之後,數百名穢多眾就會揮舞着宰牛刀不顧死活的衝上去,把幕府軍前鋒趕回去,掩護火銃手裝填子葯。一旦幕府軍稍卻,火銃手就會衝上前,再來兩輪齊射,交替前進,步步碾壓敵軍。
幕府軍並不支援前方的鏖戰,崇文也不急於揮師向前,雙方主力都在列陣,前哨只是掩護己方列陣展開,貿然出擊只會打亂自己的陣腳,給敵人可乘之機。
崇文觀察了一會兒戰場,又看了看這條小河,浜寺石津大約10餘丈寬,水流不快,他扭頭問徐海:“這河津能徒涉么?”
徐海說道:“我試過了,最深處水深及胸,可以徒涉。”
崇文沉吟片刻,說道:“命所有炮車、鼓車、輜重車輛從橋上過河,其餘步騎徒涉而過,在大炮炥左右展開。他的位置就是我中軍哨位置,吳平在左翼,阿海在右翼。就按我們演練的戰法列陣,銃炮手在前,刀矛手在後。
沈鬍子,你率領我龍王島3百火銃手首先過河,驅散糾纏阿乾的那些傢伙,掩護我大炮構築陣位。過河的時候,雙手高舉火銃,把**包、鉛子包、火繩等等以革帶搭在肩頸,不可浸濕。
你們看清楚了,仴人這是要迫我們背水而戰,此戰我舟師沒有退路。作戰之時首先炮兵轟擊,待敵退出我大銃火力之外,聽我中軍鼓聲再行出擊。
第一通鼓火銃手向前,結成大股,由沈鬍子統一指揮,火銃陣排成三列,迫近敵50步輪番迭擊。第二通鼓步兵出擊,第三通鼓全線出擊,炮兵跟隨前進。各炮隊首自行選擇合適陣位,掩護全軍殺敵。全軍以我旗鼓定行止,不得有誤。”
“喏!”諸將抱拳行禮,各自指揮人馬開始過河。
崇文縱馬躍下石津橋,抵進觀察敵軍陣勢。細川賴元和六波羅探題軍在中央,京極高詮在左翼,赤松義則在右翼。仴人的陣勢很奇怪,他們把帶甲的騎兵武士擺在戰陣前方,似乎細川賴之知道海賊兵力不足,不怕被包抄兩翼,不需要把騎兵擺在兩側。
他暗暗思量,這恐怕也是細川賴元想出的對付火器的辦法,就是集中騎兵快速衝擊。細川家得到的情報還是不夠詳盡,他知道舟師銃炮很多,卻不知道子母銃射速極快。一旦形成霰彈齊射,陣前百步之內就是一道鐵幕,多快的騎兵也不可能衝破火網。
兵力少也有兵力少的好處,就是動作要快的多,雖然海賊后趕到戰場,但是幾乎和幕府軍同時完成了陣列。
沈鬍子所部3百龍王島銃手首先過河,一頓銃雨趕走了幕府軍前鋒,和大炮炥所部匯合。隨後在各哨長、隊長和甲長喝令之下,2千多黑衣戰士迅速過河。一門門碗口銃、1斤子母銃,2斤半子母銃迅速向左右展開,炮口向前。
海賊的炮車分成兩部分,由牛馬拖曳,前半部分是兩輪炮車,後半部分是兩輪彈藥車,中間以活扣相連,拔出中間的鐵插銷即拆成兩部分。這樣還有個好處,就是中間是活扣,可以靈活轉向,如果是死的四輪車輛,是無法轉向的。
炮手們手腳麻利的卸下牛套,推着大銃越過橋樑,推到兩軍陣前,拆分炮車,在平地下鐵鏈,用大鐵釘固定在地下,炮口指向敵陣,炮壘即構築好。彈藥車就在身後20步開外,彈藥手把一箱箱子銃搬到大銃兩側,裝填手鬆開插銷裝填子銃,射擊準備就完成了。
一隊隊火銃手上好子葯,引燃了火繩,夾在龍頭上,就在炮陣左右保護,隨時準備射殺靠近炮壘的敵人。後面一隊隊一哨哨刀矛手也涉水上岸,手持兵刃,渾身濕漉漉的站在銃炮手之後,逐漸形成一個大陣。
往對面看,幕府軍右翼在石津神宮,右翼在念弘寺,橫跨濱海大道兩側,綿延大約3、4里,大隊騎兵一直蔓延到海岸,主陣背後就是寺地町。
遠遠的能看到幕府中軍陣,大約在細川軍之後,一大堆太刀持小姓、大馬印持、小馬印持、旗差、祈禱僧、藥師、馬回眾、金掘眾、小普請眾、奉公眾、各種奉行和軍吏簇擁着旗下一個牛頭盔戰將,黑色羽飾遮住陽光,即使水手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也看不清面目。
但崇文知道,那就是細川賴之的兄弟,細川賴豐之兄細川賴元,這支軍隊名義上的大將。
幕府軍的指揮工具和舟師有些區別,戰鼓是海賊進攻的信號,幕府軍則是吹法螺貝。不過崇文更相信傳令兵,戰場殺聲震天,煙塵瀰漫,僅僅靠旗鼓難以掌控大軍進退。
舟師陣列比幕府軍短的多,也並無要點可依託,顯得十分薄弱。背後又是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一座小橋如同羊腸小道,短時間難以供大軍通過,背水作戰顯然不利。
不過崇文相信他的大炮,他不認為細川賴元會在這裏跟他死拼。一旦遭受重大傷亡,幕府軍就會向東撤退,向斯波義將靠攏。崇文也並不想把主攻放在右翼,切斷幕府軍的退路只會讓敵人做困獸之鬥,徒增傷亡。
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候,他要震懾幕府,促使那些三心二意的傢伙分裂。但他也不想暴露全部實力,他要的是把斯波義將和眼前這夥人一鍋端,真正的戰場在北面,在高槻城外。
大約西洋時刻17點鐘,兩軍前鋒紛紛撤退,煙塵漸漸消散,露出兩個大陣的真面目,距離3百步,旌旗招展,戰馬嘶鳴。
兩軍1萬多名戰士殺氣騰騰,呼吸急促的注視着對面的敵人。
隨着細川賴元摺扇向前一指,低沉的法螺貝聲起,幕府軍首先發動了進攻。8百多騎兵揮舞鐵矛仴刀催馬向前,馬群由小步而快步,由快步而大步,由大步而狂奔起來。馬蹄疾如狂風暴雨,這些勇猛的武士展開寬大正面,吶喊着,山呼海嘯一般衝殺過來。
在這勢不可擋的力量面前,那一根根纖細的炮管是那麼脆弱無力,似乎正在瑟瑟發抖。
可惜那不是嬌弱的花枝,那是冰冷的青銅,青銅裏面是即將爆燃的**,和堅硬冷酷的鋼鐵。在各哨長隊頭喝令下,舟師2斤半大炮首先開火,大炮轟鳴,2斤半鐵彈呼嘯出膛,濃重白煙瞬間瀰漫了戰場,戰鬥突然爆發了。
這是雄壯敏捷的戰馬,和金屬機械的對抗。
幕府軍的騎兵衝鋒隊形過於密集,8枚拳頭大小的鐵彈以眼見的速度在幕府騎兵群中肆虐,打碎了馬頭,洞穿了胸腹,扯掉了臂膀大腿,削斷了馬腿。破碎的甲片血肉四處亂飛,狂熱的吶喊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和驚恐的咒罵。
幕府軍騎陣鮮血四處狂噴,夾雜着恐怖的斷骨碎肉,迸濺到快速移動的人馬身上。巨大的轟鳴和刺鼻硝煙,恐怖的鋼鐵襲擊,讓仴人的戰馬受驚炸了窩,四處亂竄,互相衝撞摔倒,第一輪打擊就把仴騎衝鋒隊形打的一片大亂。
隨後,1斤子母銃,聲音沉悶的碗口銃全部咆哮起來,幕府軍騎陣被打的四分五裂,千瘡百孔。被炮子直接命中當場陣亡算是幸運兒,不知道多少人落馬被踏成肉醬,那才是慘不忍睹,衝鋒道路到處是一灘灘不知所謂的紅色東西,蠕動着,有的還發出微弱的聲息。
炮手飛快的裝填子銃,僅僅三四輪打擊就讓仴騎死傷不計其數。一地的死人死馬阻擋了倖存者前進的腳步,仴馬驚恐的亂蹦亂跳,終於有騎兵迫近到舟師炮壘6、70步距離。與其說是仴騎的主動進攻,不如說是那些可憐的傢伙控制不住馬匹,被帶到這片死亡地帶。
看着戰場上哭喊着四處亂躥的仴騎,舟師炮手們忍不住狂笑起來,這實在是恐怖又滑稽的場景,這不是戰爭,這是一場屠殺。
更大的災難終於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