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好人才該被原諒
沈廷松並沒有重新置辦房產,只臨時找了一處酒店落腳,酒店高聳入雲的建築跟曾經的沈家別墅就隔了一條街。
透過酒店寬敞明亮的落地窗,輕而易舉就能將大火燒過的沈家別墅攬入眼底。
沈言渺回國后還沒有勇氣重新走到這裏,她也更是猜不透,爸爸住在這斷垣殘壁附近,心裏會是什麼感覺。
他當初眾叛親離換來的榮華富貴,只一把火就燒得什麼也不剩。
靳承寒敏銳察覺到她的低落,抬手將她微涼的指尖緊緊握進掌心:“只要他不再傷害到你,沈家產業我會如數歸還。”
他對沈廷松利用親情的手段,打心底一千一萬個看不上,不管出於什麼苦衷,將自己親生女兒當做籌碼,就是最卑鄙無恥的行徑。
如果當初跟沈廷松談判的人不是老頭子,而是別人,那他是不是也會點頭。
靳承寒每次想到這個可能就怒火從心頭起,恨不得將沈廷松毀於一旦,別說什麼沈家產業沈家別墅。
他可能真會一把火將沈廷松燒死!
“應該不會了……”
沈言渺這話說的多少有些沒有底氣,她曾經也賭過爸爸會心軟,但最後輸得一敗塗地。
這一次,爸爸毫無徵兆突然回國,她根本就猜不到是為了什麼目的,如果是為了沈家,那爸爸根本不會跟靳承寒針鋒相對。
靳老的態度顯而易見,爸爸不是那麼糊塗的人,他知道什麼叫權衡利弊,也知道想要想奪回沈家,只能寄希望於靳承寒。
可他還是莫名其妙跟靳承寒說了那麼多。
沈言渺微微低垂的眼眸里滿是疑惑,她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慌:“靳承寒,我怎麼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靳承寒不禁輕輕揚了揚唇畔,漆黑的眸子裏噙着寵溺的笑:“靳太太這是準備轉行去算命了?”
“你才要去算命。”
沈言渺一時間被他氣得哭笑不得,抬手在他身前捶了一記,自顧自嘀咕:“也不知道鬧鬧有沒有乖乖聽吳媽的話,她明明最不喜歡去海洋館的。”
聞言。
靳承寒幽冷的眸色驟然一沉,他冷峻的臉龐瞬間覆了一層陰翳,臉色冷凝地站在原地。
沈言渺不明就裏地皺了下眉:“怎麼了?”
“不對,這件事情不對!”
靳承寒稜角分明的俊顏上凝重嚴肅,他抬眸看了沈言渺一眼,就牽着她大步往酒店外走去。
如果小丫頭不喜歡海洋館,卻還執意要去海洋館,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回海洋館,馬上!”
靳承寒坐進車子裏疾聲厲色地吩咐司機,緊跟着又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冷峻的臉色陰沉到有些駭人。
冷冷命令:“立刻封鎖中心海洋館,一個人也不能給我走出去,還有,去查南庄近三天每一個人的行蹤,看有沒有人到過老宅!”
老頭子果然死性不改,手腳竟動到了他眼皮底下。
“靳承寒,到底怎麼一回事?”
沈言渺被他這個樣子看得膽戰心驚,她還從沒見到過靳承寒這麼緊張慌亂的神色,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是不是跟鬧鬧有關,海洋館有什麼問題嗎?”
“鬧鬧應該是收到小七的信了。”
靳承寒英氣的眉心緊緊擰起,他能想到的只有這一種可能,小丫頭在國內沒有其他能認識的人,唯獨小七。
沈言渺霎時間就明白了過來,她俏麗的臉頰上血色緩緩退去:“……對,如果是小七,鬧鬧一定會答應!”
儘管小糰子從來都不喜歡海洋館。
只是。
那小七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靳老憑空捏造出這麼一個人,如今又假借這名義跟小糰子見面。
他要做什麼?!
沈言渺再也冷靜不下來,她慌不擇路就撥了小糰子的號碼,可是遲遲都沒有人接聽。
她不死心,又打給了吳媽,對方直接顯示關機。
沈言渺急得聲音都在顫抖,淚水盈滿眼眶:“靳承寒,打不通,怎麼辦,我打不通!”
是她大意了,她就不該答應小丫頭自己一個人出門的!
“沈言渺,你別害怕!”
靳承寒心疼地將她緊緊擁進懷裏,他幽深的瞳孔里同樣焦灼,卻竭力耐心地安慰着她:“你相信我,有那麼多人跟着,鬧鬧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沈言渺強忍着眼淚不讓自己哭,這種時候,哭是最沒用的,她將臉頰死死埋在靳承寒身前,哽咽着嗓音。
“鬧鬧她很懂事,又從來不會煩到別人,她只有四歲,靳老一定不會把她怎麼樣的,對不對?”
“對!”
靳承寒不假思索就斬釘截鐵地回答,輕輕拍上她單薄戰慄的脊背:“我們的鬧鬧那麼伶俐,那麼討人喜歡,誰都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車子終於猝然急剎停在了海洋館門口,原本人群絡繹不絕的遊玩聖地,此時此刻被一個個黑衣保鏢守得鴉雀無聲。
“少爺好,少奶奶好!”
為首的保鏢見他們出現,立即畢恭畢敬地鞠躬問候。
不是靳總。
也不是靳先生。
所以這些,根本就不是靳承寒的人。
沈言渺心裏咯噔一聲猶如五雷轟頂,她甚至都來不及去聽清那保鏢還說了什麼,不管不顧就越過保鏢往裏闖。
“鬧鬧,鬧鬧,媽媽來找你了,你回答媽媽一聲好不好!”
靳承寒甚至已經做好了大打出手的準備,可那些保鏢彷彿根本沒有要攔人的意思,反而各個雙手背在身後,一人一句請進。
沈言渺也是同樣的疑惑不解,這些人分明都是靳老的親信,他們先是挾持了鬧鬧,現在又暢行無阻地放他們進去。
是靳老想要一網打盡,趕盡殺絕嗎!
小糰子選手跟那可愛調皮的小海豚玩得正歡,忽然好像聽到了沈言渺的聲音,她遲疑地歪了歪小腦袋。
下一瞬,就將手裏的小皮球丟下,邁着一雙小短腿往外跑去:“媽媽,是你嗎,鬧鬧在這裏!”
她身後。
吳媽跟着擔心緊張地追了出來:“小小姐,您跑慢些,當心摔倒。”
“鬧鬧?!”
沈言渺聽着小丫頭奶聲奶氣的喊聲,一雙水眸不自覺泛起水紅,就像是一場有驚無險的失而復得。
她唯恐遲到地尋着聲音跑過去:“鬧鬧,你在哪裏,爸爸和媽媽來接你回家了!”
小糰子在看到沈言渺和靳承寒的身影時,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晶晶一亮。
“媽媽!”
小糰子頓時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又樂沖沖撲進沈言渺懷裏,緊緊抱上她的脖頸撒嬌:“您和爸爸不是去看外公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沈言渺緊緊抱着懷裏軟軟糯糯的小人兒,眼淚宛如斷了線的珠子:“對不起寶寶,媽媽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
“嗯?”
小糰子選手根本聽不懂沈言渺在說什麼,她不明就裏地眨了眨一雙大眼睛,求救地看向靳承寒:“爸爸,媽媽在說什麼啊?”
靳承寒看到小丫頭安然無恙,懸在心口一塊石頭也總算落了地,他也來不等去追究什麼真相,就趕緊將哭到不能自已的小女人扯進懷裏。
“媽媽只是想鬧鬧了。”
靳承寒雲淡風輕地朝着小糰子勾了勾唇角,又小心翼翼幫沈言渺拭去眼淚,戲謔地打趣:“小朋友都不哭,沈言渺,你這個大朋友怎麼能哭成這個樣子?”
“媽媽是個小哭包。”
小糰子立時眉眼彎彎跟着附和,她咯咯清脆地笑:“小七要是看到媽媽這個樣子,肯定要以為鬧鬧也愛哭鼻子。”
她話落。
一個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怯怯走了過來,她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小手羞赧靦腆地扯着裙擺。
“叔叔阿姨好,請問,我可以和鬧鬧一起玩兒嗎?”
“當然可以。”
小糰子選手喜笑顏開地搶先回答,她開心地牽上小女孩的手,站到靳承寒和沈言渺面前:“爸爸媽媽,她就是小七,我跟你們說起過的小七。”
聞言。
沈言渺當即迷惘困惑地看向靳承寒,卻見男人也微微蹙着眉頭,跟她一樣震驚錯愕地看着面前這個小女孩。
小七的身份,早就水落石出。
那麼,這個小女孩兒又是誰?
“小朋友,你好,我們是鬧鬧的爸爸媽媽。”
沈言渺溫柔地扯出一抹微笑,她微微俯身,看着這個跟小糰子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兒,關心地問:“你叫小七是嗎,那小七是自己一個人來海洋館的嗎?”
“不是。”
小女孩連忙誠實地搖了搖頭,怯生生地解釋:“小七是和爺爺一起來的。”
“對,鬧鬧也見到小七的爺爺了。”
小糰子趕緊迫不及待地舉手,她說著,瞪大一雙眼睛四處張望着。
忽而,那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浮起一抹失落:“咦,年爺爺明明剛才還在陪我們玩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年爺爺?
沈言渺黑白分明的水眸輕輕一顫,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想起了靳玉卿先前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靳老還是後悔了,從他一心要將財團捧到靳承寒面前開始,他就已經後悔了。
那今天。
靳老大費周章安排地這麼事無巨細,可什麼更進一步的謀划都沒有,他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有透露。
所以,是不是從一開始,靳老就只是想親眼看一看鬧鬧?
就像靳玉卿說的那樣,他的病情無可轉圜,所以在竭盡全力彌補自己所有的虧欠和遺憾。
過去,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也不是一個慈愛的祖父。
他孤注一擲守着自己的執念,不低頭,也不退讓,固執到連一個讓自己知曉真相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如果這二十多年裏,有那麼一瞬間,靳老動過查清靳承寒身世的念頭,是不是一切都會根本不一樣。
“記得慢點跑,小七身體不好,要多照顧她。”
沈言渺動作輕柔地幫小糰子擦了擦額前的汗,又溫聲叮囑了兩聲,這才緩緩斂起眼底所有的情緒。
她遲疑地停頓了片刻,抬手輕輕抱上靳承寒勁瘦的腰身,聲音清淺:“靳承寒,你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靳承寒頎長的身影幾不可見地僵了下,他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也看懂了老頭子這一出苦肉計般的鬧劇。
但是並不打算認同。
“不信。”
靳承寒淡漠地沉沉出聲,漆黑的眼眸里隱晦不明:“但行好事的人偶然行差踏錯,才值得被原諒,惡事做盡的人一時仁慈,只能說他良心未泯。”
這是老頭子為數不多,被他認可的教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