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猢猻

29 小猢猻

()小猢猻“砰…砰…砰…”被一下咬穿了要害蠍尾,蠍尾獅發瘋了似地抬起後腿,猛力踹向小黑。可是,在沉重如萬鈞夯擊一般地踩踏下,小黑卻始終死死緊咬着蠍尾的根部不放。短短几息后,狂躁的蠍尾獅近乎把小黑整個生生踩揣進了堅硬如鐵的洞壁里,卻依舊沒有把自己的長尾從對方的口中解放出來。“嗷!”劇烈的疼痛和沸騰的怒火終於把蠍尾獅整個燃燒起來,只見其咆哮着迴轉頭去,張開巨口,對着自己的蠍尾和牢牢“鑲嵌”其上的小黑,噴出了一道比之前所有火流都要兇猛和熾烈的妖火。“嘩!”這道前所未有的妖火帶着一層有如霉點般的灰色斑痕,呼嘯着將小黑連同整條蠍尾都團團包裹中。在灰色的火焰中,紅色的蠍尾尾甲立即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接着迅速軟化、溶解開來。而小黑同樣被灰色妖火所包圍,其渾身的毛髮、皮膚在轉眼間就被燒得精光,接着大片大片的水泡在其身體上下不斷鼓脹、爆裂,流出的膿血甚至還來不及冒頭就又被恐怖的妖火給蒸發了。同時,小黑膨脹的鬼臉上,許多的骨刺都在妖火的灼燒下軟化、掉落下來。要不是其額頭上的一點黑紋化成的漆黑色妖火在勉力抵擋着蠍尾獅的灰色妖火,恐怕小黑的五官在短時間裏都要被點燃燒化了。可即便是在這樣的火焰攻擊下,小黑卻仍然沒有鬆口。熊熊的妖火,根本掩不住小黑眼中的堅持和決絕。哪怕化身成灰,這隻小鬼面猴也一定要復仇到底。通道的另一側,方疾無力地靠在洞壁上,望着面前陷入絕地但依然死斗不休的小黑和已經被幾乎逼瘋的蠍尾獅,不知為何,他只覺得雙目忽然一片模糊,恍惚間時空交錯…“噹噹當…”福安老街上,一陣急促的鑼鼓聲忽然在康安酒家下頭的一個角落響亮起來。緊接着,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如破風箱般叫喊吆喝起來:“來啊,都來看一看啦,小猴變戲法!難得一見的猴子戲啊,大伙兒都來瞧啊!”一邊大聲喊着,一邊又是一連串激越的鑼點。於是乎,老街上的老老少少都開始聚集起來,互相擁擠着把老街的一角圍得水泄不通。“哥哥,好像有好玩的。”福安老街的西頭上,年幼的方疾蹲伏在方炎的身旁,看着方炎不斷操持着身前的小小燒烤架。不過,自當鑼鼓聲響起,小疾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而接着幾次連續的人群喝彩聲,更是讓小疾的小腦袋不停向一邊轉動着。“怎麼,想去看看?”這時,方炎停下手頭的活計,用鐵絲把架子上的炭火撥了撥、壓下了火苗,這才轉身看向弟弟道。“嗯。”方疾似乎也知道這樣的要求有些不對,顯然妨礙了哥哥的生意,但是耳畔傳來的鬧響聲卻一直在“大聲催促”着自己趕緊去瞧瞧。“呵呵,想看就去看貝。反正現在也沒什麼生意。”見弟弟有些不安,方炎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隨即抖了抖身上的炭灰,一把拉起方疾的手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是,哥哥。”握着方炎的手,方疾忍不住呵呵笑着,彷彿吃下了一顆最美的蜜糖。兩兄弟快步來到人群前,此刻,前路已經被擠得密不透風。不過,這難不倒看似年幼的方炎和方疾。兩人一矮身,便順着人群中那一道道狹小的縫隙,如游魚般鑽透了進去。正聚精會神看着好戲的人們大多隻覺得腿下有什麼異物一動,當再低頭查探去,卻哪裏能發現方炎和方疾二人靈活異常的身影。不過,方炎帶着方疾鑽過大半的人牆后,卻沒有直接站到最前排去。畢竟,最里圍的好位置是留給那些“付錢看戲”的款爺的。而其他大多數看白戲的人士還是有一份自覺不讓自己太靠里的。否則,一會兒當人家拿着盤子走到自己跟前時,若不拿出一、兩文的賞錢,實在是尷尬、掉價得很。“哥哥,看不清楚。”因為個子小,勉強站住了二線位置的方疾還是無法看清好戲。“來,坐到我肩上。”方炎想也不想,一把將弟弟拉起馱到了背上。儘管實際上方炎本人並不比方疾高大多少,但仍然如一塊堅固的墊石般把方炎頂了上去。“呵呵,看清了!”坐在哥哥肩頭,方疾已經與多數成人等高了,自然可以輕易看清前方的劇目。這時,只見人群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一隻帶着白色面具的小黑猴耍地正“歡”,周圍的看客也瞧得如痴如醉。方疾坐在方炎肩上,同樣看得笑逐顏開,時不時地鼓掌、喝彩。在演了一段戲碼后,在老頭的銅鑼聲中,小黑猴開始不斷地翻起跟斗。一邊翻着,小黑猴不停擺出不同滑稽、可笑的姿勢。而在其脖頸上,一條拇指粗的黃銹鏈將其牢牢鎖着,鎖鏈的另一頭則緊扣在一個頭髮稀疏、一身破爛棉袍的老頭手上。一個、兩個、三個…一直到一口氣翻出了三十來個筋斗后,老頭才終於敲了一聲銅鑼,止住了小黑猴的表演。而總算能夠停下歇一口氣的小黑腳步一陣踉蹌,差點就直接坐倒下來,猶如喝醉了酒一般。而周圍的眾人見此,又不禁齊齊發出一聲哄堂大笑,顯然被小黑的“笨拙”所逗樂了。不過,這時方疾卻不忍地驟起了眉頭。“來,小猢猻跳得歡,各位看官笑得酣!”聽到眾人的喝彩,老頭也是一樂,於是從懷中取出一隻破舊的銅壺擺在地上:“各位大爺,有錢捧錢場,沒錢捧人場。老漢在此恭祝各位大爺長命百歲、財源廣進!”“呃…”見到老頭拿出傢伙來討賞,剛才還熱鬧非凡的人群一下變得鴉雀無聲。在一陣尷尬的沉寂后,站在最內圈的幾個衣着尚屬整潔的看客不情不願地從袖中各自摸出一枚銅錢來,扔進了老頭的銅壺中。銅錢撞擊到銅壺的聲響,在忽然安靜下來的老街上顯得格外的響亮和刺耳。“這…”見到僅有三、四枚銅錢被投入銅壺,老頭不禁神色一沉。不過,隨即便立即又興高采烈起來。“謝各位大爺賞,謝各位大爺賞!接下來,讓小猢猻再耍幾個漂亮的把戲,保准各位大爺能滿意。”說完,老頭猛地一抽手中的鐵鏈,“啪”地將蹲在地上喘息不止的小黑猴打得哇哇直叫。接着,便一邊不知低聲念叨着什麼,一邊又“噹噹當…”地打起銅鑼,開始了新的表演。這一次,在老頭的鑼點下,小黑猴一下翻身倒過個兒來,開始用頭頂着身體轉起圈來。就彷彿是一隻黑色的陀螺,在鑼聲的“鞭策”越轉越快、越轉越快。而這一次,老頭的鑼點似乎沒有了盡頭一般,連着數十息都沒有停下。而小黑猴眼見着轉得已開始口吐白沫卻依舊不敢略略停下。“哥哥,小猢猻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方疾坐在方炎的肩上,雙手抱着哥哥額頭,漸漸用力。“是這樣。”方炎同樣透過縫隙看着場上的小黑猴。“咱們讓它停下來歇歇。”方疾忽然道。“咱們辦不到。”方炎道。“可是,這樣小猢猻太可憐了。”“眾生皆苦,前幾天老夫子在堂上說的你沒聽見嗎?”方炎輕聲道,接着無聲嘆了口氣。“可是…可是…”方疾年紀雖小,也知道哥哥說得不錯,窮困的兄弟二人的確沒有能力將小黑猴從苦海中拔出,讓它“上岸”。正在這時,突然,不知是不是因為氣力不濟,小黑猴猛然一個踉蹌,失去平衡摔倒了下來,接着便再也爬不起身。而人群中,一下又爆起一陣鬨笑聲。“起來,你這個懶骨頭!”看客的鬨笑聲加上方才討賞時的失意,讓老頭惱羞成怒起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根黑色的皮鞭,向著小黑猴沒頭沒腦地抽將過去。“吱吱吱…”倒在地上的小黑猴被鞭子抽打得連聲慘叫,卻仍然無力站起。很快,一道道血腫的傷痕在小黑猴的身上鼓起,飛起的毛髮和破碎的皮肉讓福安老街的這一角成了一個小小“修羅場”。可是於此同時,人群中卻又一次響起了笑聲和呼喊聲,甚至還伴着一聲聲喝彩。“釀的,耍猴子也能這麼吵鬧,老傢伙你算是個孬貨!”就在這時,從眾人頭頂上,傳來一聲霹靂般的喊聲。老頭急忙停住了手中的鞭子,與眾人一起抬頭上望,只見頭頂康安酒家的二臨街雅座上,一個寬頭大耳、毛髮濃密的皂衣大漢正從上頭投視下來,嘴角滿是譏諷和不屑。“這位大爺…”一見二漢子的神色和打扮,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老頭立即一縮脖子,退後一步輕聲道。“別什麼大爺二爺的。我看這隻猴子跟你一樣,都是孬貨,再訓也訓不出個好來。還是聽聽我的主意。”二漢子直接打斷了老頭的話,語氣霸道異常。“大爺有什麼吩咐,小老兒一定照辦。”沒有絲毫猶豫,老頭連連彎腰道。“既然這隻小猴是個沒用貨,直接拿來給我烤吃了算了。”二漢子冷冷道。“這個…大爺!”小黑猴雖然表演失敗,但依舊是老頭的飯碗,眼見對方要掐斷自己的食路,老頭不禁一驚,但懾於對方的威勢,卻也不敢怎麼辯駁。“呸,瞧這個老貨的出息。我是占你便宜的人嗎?”這時,二漢子不屑地叱罵一聲,同時“啪”地扔下一物。“哐當!”那物落在老頭的身前,翻了幾翻停下,定睛看去赫然是一小錠銀光燦燦的銀兩。“銀子!”彷彿見到了至親一般,老頭一下撲了過去將銀錠搶在手中,上下撫摸了幾遍,接着又塞進只剩得幾顆焦牙的枯嘴中用力一咬。“哼,出息!”上,二漢子以看猴戲的目光望着底下老頭的一舉一動,隨即好笑地低罵一聲。“謝大爺賞!謝大爺賞!謝大爺賞!”終於,確認了手中的銀錠是不折不扣的真貨,老頭有如痴狂般地大笑着跪倒在地,向著二漢子磕下不計其數的頭來。“真是銀子?”“這老頭遇財神了!”“那個二的漢子是哪來的,出手這麼闊?”這時,周圍的人群中也響起了一陣止不住的躁動。或是吃驚、或是羨慕、或是嫉妒,一個個全都緊緊盯着老頭和其手中的那枚耀眼的銀錠,直恨不得場中的人是自己。似乎是察覺到了周圍眾人“熱烈”的目光,老頭立即小心地將銀兩收入了自己的破衣中,又抽出一根破爛的布帶將自己連人帶袍齊胸緊緊綁了好幾圈,又打上死結后,才略安心地出了一口氣。“好了,銀子你也收了,這小猴該歸我了!”這時,康安酒家二上又傳來漢子的話語聲。“當然,當然,這小黑子歸大爺了。”一枚銀錠換取一隻無用的小猴,老頭巴不得天天做這樣的生意。反正,小猴沒了,日後進山逮一隻再訓練就是了。而這銀錠,卻足夠老頭舒服地吃喝好一陣了。“既然歸我了,那老子就要發話了!”“大爺盡請吩咐。”老頭一拉手中的鐵鏈,一下將小黑猴扯到身前,對二漢子恭敬道。“掌柜的!”這時,二漢子突然回頭對酒中喊了一聲。“是,伺候大爺!”“教人下去把這隻小猴當街烤了,一會兒連頭帶尾給我送上席面來。老子要好好吃一頓猴腦筵!”二漢子看着老漢手中的小黑猴,狠狠一笑。“好嘞!”當即,掌柜話音才落,安康酒家中就有夥計端着烤架、炭火、鹽醬佐料等齊齊走出屋來,向著老頭走去。似乎突然預感到了什麼,剛才還精神萎靡、一動不動的小黑猴見到酒家中走出的數人,一下開始掙紮起來。可是,得了銀錠的老頭渾身充滿勁力,死死掐住了小黑猴的脖子,不論其怎樣扭動、翻騰,都無法掙脫開去。很快,康安酒家的夥計來到老頭身前,一把抓過其手中的小猴,接着便取出麻繩將其雙手雙腳捆綁在一根松木段上。而在一旁,其他的夥計則手腳麻利地堆起一個小灶、點起炭火。當灶中的火苗越來越旺,已逼得四周的眾人不斷後退時,當先的夥計捧着松木段緩步向火堆走去。而在松木段上,小黑猴嘶聲力竭地呼喊着,但回應它的只有四周或興奮或膽怯的目光以及“嗡嗡”的竊竊私語聲。“哥哥!”仍然坐在方炎的肩上,方疾卻止不住地顫抖。就在剛才,酒傢伙計快步從兄弟二人的身前經過,方疾看見松木段上的小黑猴因為掙扎太甚,渾身上下已經被麻繩勒出了深深的血痕。而兩道混濁的淚線不停從小黑猴的白色面具上滑落,一路滴落在地上,將青石板打濕點點。“哥哥!咱們…能救小猢猻嗎?”雖然明知道答案,小疾還是忍不住顫聲問道。“咱們救不了。”方炎舉起雙手,向上握住弟弟的兩隻胳膊,觸手是顫動的冰涼。“真的救不了嗎?”“真的…”“嗚…嗚…”再也忍不住,小疾開始無聲地痛哭起來。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看重眼前這隻第一次見到的小黑猴。但是,只要想到其即將焚身赴火、想起其方才在場上的逗樂演出,小疾心中便伸起止不住的悲戚和哀鳴。也許,這便是緣份,不論善緣孽緣。最後,當小猢猻雙目淚血、被整個投入火堆時,方疾再也承受不住,放聲大哭起來。而方炎,只能緊緊握住弟弟的胳膊,不敢鬆開一點。……恍惚中,久違的淚水再次注滿了方疾的眼眶,多年前的老街和眼前的通道彷彿合為了一體。不知不覺間,方疾站起身來。金色、紫色、赤金色的不同光芒在方疾身遭同時亮起。帶着那久埋心底的哀戚與悲鳴,方疾只覺自己再次回到了當日的兒時。而這一次,有一次面對火中的“小猢猻”,方疾已明白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了,也必須做點什麼。......................又斷了幾天,怠慢了。先奉上近五千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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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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