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晨昏

()精緻的室內，燃起了點點蘇合香。梅姨娘正坐在妝鏡前，小心翼翼描着眉，她的丫鬟金屏打了帘子，引了大小姐時芸。“呀！芸姐兒！”梅姨娘滿臉喜色，“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她上前就要拉時芸。時芸一把掙開了她的手，“姨娘放尊重些，芸姐也是你叫得的！”時芸甩甩袖子滿臉不滿。梅姨娘討了沒趣，立刻沖時芸一福身，“大小姐！”時芸不肯受禮，眼眶卻紅了。“呀，呀，我的大小姐，你哭什麼呢！”梅姨娘趕緊伸了帕子想要替她揩了眼角。時芸扭了身子躲過了，“姨娘且消停些！吃飯的時候就沖老爺擠眉弄眼的，當旁人是瞎子嗎？”“我這還不是為了你，你如今也大了。”梅姨娘嘆了口氣，坐回了凳上。不提這句還好，一提這句時芸剛紅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立刻就擁出了淚水，“姨娘還知道我大了，過了明年正月，我就十四歲了。可整個平江城，大家除了知道時同知府上有個嬌憨討喜的茹小姐，誰還知道有我時芸，若是別的人家，早該有人提親了，那知府賀家的大小姐定親的時候比我還小半歲，人家馬上就要嫁人呢，可我呢？我呢？”時芸一邊抽泣一邊道，“你只顧着自己在老爺面前爭寵，太太心裏恨你，自然不待見我。”梅姨娘給她這麼一說，心裏一酸，“我的兒啊，都是姨娘害了你，你這樣的人品模樣，若是給別府太太見了，害怕沒人求娶？可恨，可恨太太每次出門只帶二小姐，還讓下人在外頭不叫二小姐，只叫小姐，搞得別人以為咱府上就一位小姐呢！”時芸這才想到正事，“二妹妹說，十八那天賀小姐出閣，她準備求太太帶我一起去呢！”她擦了擦眼角，又道，“姨娘最近且消停些，別給太太、二妹妹添堵了。不然我也得不了什麼好！”梅姨娘立刻冷笑道，“咱芸姐兒大了，嫌棄姨娘了？那醜八怪和茹姐，都是碳烤煤熏的心肝，你以為巴結她們能得什麼好？你可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太太見你這張臉就不會放過你！不過你怕什麼呢，茹姐就比你小一歲，你的親事不定，她的女兒也別想定親，到時候，你別急，自然有人替你着急。”“姨娘好生糊塗，撐到那時，太太還不隨便拉個人就把我配了，我還不如太太房裏的丫頭，得了寵還能選選嫁出去。”梅姨娘趕緊提醒道，“你可別由得那黑了心肝的茹姐挑唆，走錯了路子，後悔可來不及了。”“姨娘何處此言？二妹妹一向待我很好。”梅姨娘瞧着自己這生的如花似玉的女兒，哪一點不比茹姐強，可惜自己一個做妾的，無法在女兒的將來上做主。她嘆了口氣，替時芸捋了捋頭髮，才道，“這些事你別操心，咱們去給太太請安！”自時芸進了梅姨娘的屋子，自然有丫鬟去太太柴氏那裏報信，二人也懶得避諱，一齊往正房去了。－－－春卯給站在門口的夏辰使了使眼色，夏辰動也沒動，春卯隨即自己上前攬開了帘子迎出了老爺、太太。夏辰站得筆挺，目光不知漂游到了何處。時老爺一出內室就看到一個臉尖眉細，容色俏麗的丫頭站在門側，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太太滿眼的鄙夷。夏辰也覺得目光不太對勁，又覺得老爺看着有點眼熟，想仔細看時老爺只留了個後背，她看了一眼時老爺的背影，想要找尋些腦海中的記憶，一無所得，立刻又垂下了頭。時老爺給看得脊背發涼，一想到昨夜在梅姨娘處，老梅不知開了幾度，難道年紀大了，不知保養，身體有些不行了？太太、老爺剛剛坐下，立刻有小丫頭上來擺了早飯，夏辰看到昨日領她去屋子的秋酉，想到自己如今跟這秋酉一樣算是三等丫鬟，也應該上前擺飯罷？她前腳剛邁，春卯即揮揮手讓她退下。太太、老爺還未吃飯，幾位姨娘小姐便上來請了安，又退下了。只是沒見昨晚飯桌上的葯姨娘。後來才聽說，只有大少爺出現的時候，葯姨娘才會來正房，平時全家全當她是死人。她一人住在守拙園最偏的屋子裏，每日起床梳洗過後，便坐在床上，老僧入定一般，不知阿彌陀佛念叨些什麼。飯畢老爺突然道，“芸姐兒如今大了，也該有人上門了，太太也給留意留意。還有浦哥兒也老大不小了，等他進了學，再找可就遲了。”太太服侍老爺喝了口茶，趕緊道，“可不看着了么，大少爺這事還是等中了秀才才好跟人提呢！至於芸姐兒……”太太一時拉長了聲音，“平江城裏，有頭有臉的就那麼幾戶人家，哥兒公子看得精貴着呢，芸姐出身放在那了，若是官家多半怕是瞧不上。林通判家到有個正當年的公子，要不要我……”“罷了，罷了！”時老爺趕緊擺擺手，“林大人最近得罪了人，等過了這陣風頭。”太太掩了帕子笑道，“老爺也忒心急了，芸姐的模樣擺那呢，便是上京官宦家的小姐，也挑不出幾個這樣花容月貌的。我準備明年回京的述職時候再給她挑挑，到時候祖母大壽，肯定能結交不少官家太太，您看如何？”時老爺一想，京里的貴人小姐估計也比不了芸姐美貌，又想到昨夜梅姨娘的軟磨硬泡，不知今晚怎麼跟她交待，反過來又想想，若是芸姐兒嫁得好，也有許多利處，心裏暗暗應了。太太又道，“想當初，我可是過了十八歲才嫁給了老爺。芸姐還小着呢，我都不捨得，老爺怎捨得讓她去人家受苦。”時老爺心想，柴氏當初要不是年紀太大，又退過一門親，也看不上自己這個沒有根基的武夫。只是嘴上不說，面上應了，“還勞太太操心了。”兩人再無甚共同話題，時老爺便出門公幹了。太太屋裏的秋酉、冬戌見夏辰進去服侍，不過片刻又被趕了出來，免不了對她幸災樂禍一番。夏辰面無表情的接受了冷嘲熱諷，好像對周圍的事，毫不上心。太太的陪嫁孫媽媽細細的觀摩了她的臉，那目光甚是噁心，好像要穿透你的衣服，看到內里一樣。夏辰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孫媽媽以為她姑娘家有些害羞，趕緊捂着嘴笑了。不笑不要緊，一笑起來，孫媽媽那張臉猶如綻開的老菊，夏辰覺得有些噁心，想轟她下去，終究發現自己如今已經不是說一不二的大小姐了。只好面色一沉，挺直了身子任孫媽媽打量了，也不知她打得什麼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