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中少年
京都,向陽醫院,泌尿科,703室。
共有三支病床。
靠窗的是位八旬左右的老者,走路顫顫巍巍,聽口音是地道的京都人。得了尿不出的前列腺疾病,昨兒下午剛手術,晚上哼哼了一宿,今兒上午來看望他的孝子賢孫、親朋好友們絡繹不絕。小小的病房頓顯擁擠起來,臨正午時分,人方散盡。只留個男護工在一側伏侍。
臨門病床上是個四旬出頭的東北男人,過幾日便要手術,須得割掉一個腎。他一會兒念叨家中上百畝苞米的收入因為手術費要白瞎了;一會兒又憤憤不平的埋怨老婆不來醫院照顧他,良心被狗吃了;一會兒又說點別的,絮絮叨叨。
正中病床上端坐一少年,骨骼清奇,頭髮微黃,深邃的眼,濃濃的眉,鼻稍挺,嘴微翹,只是臉色略顯蒼白了些。床尾的標識牌上寫着:姓名:莫千峰,年齡:18歲。
這少年悲喜不形於色,極少言語。只有別人同他攀談之時,才會微笑點頭,更多時候在病床或走廊上閉目暇思,閉口不言。
近午時分,有人推餐車在病房外叫賣。飢不可耐且行動不便的病人們急吼吼地買了飯,狼餐虎咽起來。
莫千峰踱出病房,至走廊盡頭倚牆抱臂而立,眼望電梯門,目光中滿是等待。
紅色的數字和向上的箭頭不停閃爍,終於到了7。叮咚聲響電梯門開,擠的滿滿登登的一眾人等擁了出來。
有兩男一女向他走來,莫千峰臉上露出笑容。
年長的男人是個五旬出頭的平頭男,面色焦黃,額頭紋既粗且深,此刻滿臉愁容,狀如苦瓜。
第二個男人四十七八年紀,鼻樑上架副眼鏡,頭髮濃密,輪廓與那人有幾分相似,或是兄弟。
站在兩人前面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穿件格子襯衫和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足蹬一雙廉價的白色休閑鞋,兩條麻花粗的辮子垂於腦後。
雖衣衫敝舊,卻難掩她秀麗容顏:眉如翠羽膚勝雪,鼻挺眉彎皎若月。如描似削小蠻腰,嫣然一笑梨渦現。
少女手提飯盒,奔向莫千峰,道:“哥,吃飯了。”
莫千峰打開飯盒,放於窗檯之上,吃起面來。少女在一旁同他有說有笑。
原來,這少女名叫莫競秀,是莫千峰的妹子。那平頭男是他們的父親莫山河,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另一人是他們的二叔胡山川,此次赴京都看病,多虧他東跑西走(兄弟倆為何姓氏不同,後文自見分曉)。
說起莫山河,倒也委實可憐。因為老實,三十齣頭的年紀才討到老婆,生下了兒子莫千峰。
欣慰的是,兒子腦袋好的出奇,小時候沒尿過床,上幼兒園到高中,文理俱優,前不久剛參加完高考,已被京都青木大學錄取。
兒子的腦瓜就是好,村裏的老人說:“人家天天敬孔夫子哩,能不好嗎?”還有的婦女說:“人家千峰那是化學腦筋,反應快!”不論咋說,兒子是他的驕傲。
然而,不幸還是接踵而至。
三年前,老婆得了胃癌,撒手而去。那個勤勞的女人,臨死前叮囑他一定要看護好兒女,可現在,唉...…
莫千峰的病,他自己略有感覺,每次跑步時腰部隱隱作痛,也未當回事。
高考前的幾次體檢中,他血壓驚人,縱是喝了幾回醋也無濟於事。
班主任出於好心讓莫山河帶他抽放假檢查一番。
當地醫院治個頭疼感冒尚可,一遇疑難雜症,休說治療,根本檢查不出;別說檢查,聽都沒聽過。
一路北上,來到這家三甲醫院,方才有了結果:腎上腺巨大嗜絡細胞瘤。
莫山河欲哭無淚,兒子年紀輕輕怎會得上腫瘤?
馬上回家籌錢,央求在縣城上班的二弟陪他來幫兒子看病。女兒和兒子兄妹情深,硬纏着他跟了來。
到醫院有四五日了,這幾天胡山川忙着給侄兒跑東跑西,做術前的各項檢查。
有的檢查在這家醫院還做不了,得跑半個京都之地到別家醫院去做,拿着幾管血查什麼元素含量了,反正他也不太懂。
今天終於拿到了最後一項檢查結果,拿去給主任醫生看了,後天上午便可手術。
莫競秀道:“快點給我哥做完手術,咱們回家去吧。天天呆在這醫院裏,實在太沒意思了。”
莫山河和胡山川兄弟倆對視一眼,面露憂色。
而莫千峰正臉望窗外,無喜無憂,神色如常,彷彿此事與他無關。
也許,此刻他內心正翻滾不休如驚濤駭浪?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