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碎玉觀音!
鄭少秋斜着眼瞥了他一眼,環顧全場,舌燦蓮花:“《蘇州府志》中記載,陸子岡,碾玉妙手,造水仙簪,玲瓏奇巧,花如毫髮”。”
“他是明末最為著名的琢玉巨匠,雖區區工匠卻‘明聞朝野’,其玉雕技藝享稱‘吳中絕技’,所制玉器人稱‘子剛玉!’”
“其所制玉器作品多數形制仿漢,取法於宋,頗具古意,虛實相襯,疏密得當;造作生動,線條流暢;琢磨工細,設計精巧。”
他頓了頓,隨手抄起那尊玉觀音,指着其中的一處線條,冷淡開口:“何老闆,你這尊玉觀音只得其形,未盡其韻,線條呆板而不靈動,顯然是一件仿品無疑了。”
何金銀彷彿擱淺的魚,闊嘴無意識的開闔,眼睛圓睜:“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這可是經過專業的設備檢測過的……”
鄭少秋顯然早就料到他會有此說法,臉上並沒有意外之色,不慌不忙的說道:“這尊玉觀音只是在外層被一種奇技淫巧渡了一層和田玉而已,所以如果不是行家裏手,根本無從分辨。”
頓了頓,他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抬起手臂,手腕翻轉間,那尊價值連城的玉觀音就朝着地面直直落下。
啪!
滿堂寂靜!
眾人伸長了脖子,大氣都不敢出!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
措不及防之下,林肖月被嚇了一跳,俏臉毫無血色,咬着下嘴唇,喃喃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自信?難道就不怕判斷失誤嗎?”
實際上也正是如此。
當玉觀音摔成滿地碎片的時候,這件事就沒有了絲毫轉圜的餘地。
一旦鄭少秋判斷失誤,迎來的將是六千萬的天價賠償。
說實話,他賠不起!
不過,要不是胸有成竹,腹有溝壑,鄭少秋也不會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
“何掌柜,請掌眼!”他不疾不徐的上前兩步,隨手捻起一枚碎片,遞到了何金銀面前。
何金銀只看了一眼,身子便如篩糠一般,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能在平京最大的古玩市場潘家園佔得一席之地,他的眼力勁自然也是有的。
“水沫子?居然是水沫子!”他雙眼無神,喃喃兩句,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鄭少秋點點頭,沉聲說道:“不錯,正是水沫子,它還有一個說法,叫做水沫玉,因為部分特徵與翡翠相似,經常被一些不法商販用來以次充好,魚目混珠,但是二者的價值有着雲泥之別,若是一時不察,行家裏手都可能着了道!”
頓了頓,他微微加重了幾分語氣:“何掌柜,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噗通!
一聲沉悶的響聲傳來,何金銀兩眼一翻,直接仰頭栽倒在地。
這尊玉觀音可是他花三百萬收購而來,本以為能藉此賺個盆滿缽滿……
可是……
現在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還不算完,他還要賠償給對方三個億!
這可是三個億!
他何金銀在潘家園經營多年,兢兢業業,現在的家產也不過區區上億而已。
這是要傾家蕩產嗎?
這事想要抵賴都不成,畢竟事先誇下海口,假一賠十,那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更是有雙方手印為據,根鐵證如山!
除此之外,還有那些無形的損失,更是讓他如絞痛。
要知道,這家百年奇珍之所以會生意興隆,日進斗金,就是憑他這雙招子!
就是因為從未出過贗品,哪怕是一件!
可是現在……
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名聲,剎那間崩塌,蕩然無存。
這個跟頭栽的太大了。
想到這裏,何金銀恨不得昏過去才好。
看到他這副樣子,圍觀的眾人也都心中有數了,眼神深處有幾分憐憫,同時也在暗暗驚詫,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會對這些典故、手法如數家珍?
而且看上去也才二十多歲而已。
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何金銀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雙手負在身後,怔怔不語。
林肖月神色複雜,感覺眼前這道人影似乎和自己的認知有些不同,變得陌生的同時,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半晌之後,何金銀這才回過神來,臉色衰敗,看上去彷彿在一瞬間老了十歲,他勉強站直身子,深鞠一躬,澀聲說道:“今天算是給老朽上了一課,受教!受教啊!”
他頓了頓,又環顧四周,慘然一笑:“我何金銀這輩子過手的古玩珍寶無數,本以為已經對這一門技藝爐火純青,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罷了罷了,願賭服輸,自此,潘家園再沒有百年奇珍,再沒有何金銀!”
說完這番話,他一頭朝着店鋪角落的木柱上撞了過去。
“何掌柜不要衝動!”
“快攔下來!”
……
一時之間,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好在這裏圍觀的人群眾多,在大家齊心協力之下,終究是把何金銀救了下來。
鄭少秋悠悠嘆了一口氣。
他最初只是想證明這尊玉觀音是贗品而已,誰知道最後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還險些釀成一樁慘劇。
這有違他的初衷。
而且根據之前所聞所見,這家百年奇珍的口碑倒也不錯,想必這個何掌柜也是無心之失。
想到這裏,他沉吟片刻,緩聲說道:“何掌柜何故如此?”
何金銀慘然一笑:“愧對祖宗基業,子孫不孝,無顏於世。”
從他祖父起,就在潘家園上討生活,原本只是擺攤,一個蛇皮口袋,賣一些瑣碎的物件,日子窮困潦倒,但也有滋有味,後來名聲漸起,盤下了一間鋪子,春秋不駐,歲月無痕,經過世代小心的經營,這才倒了如今的地步。
現在,就因為他的一時貪婪,這才闖下了這番禍事。
鋪子丟了,他活着也沒什麼想法了,還不如一死了之。
鄭少秋暗暗點了點頭,愈加肯定了內心的想法,他沒有回話,徑直走到案几旁,把那份合同拿在手中,隨意打量了兩眼,便直接撕成了碎片。
“這三個億,你不用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