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出乎意料的玄幻 五、轉化
傅瑾回房間了。
氹在客廳等着裔,他開着夜燈,黃色的光在室內暈開。
裔回來了,帶着協會送來的藍眼白貓。
「你的狀況似乎不太對,發生了什麼事嗎?」裔看着神思不屬的氹問。
氹把一切如實告訴了裔。
「...傅先生看出了她不是人,當時也用心聲告訴我了。但我完全感覺不出她不是,所以傅先生判定謀定而後動。」
「時間越來越晚,即將來到午夜,所以我向此地的管理員尋求了幫助。」
「最終由管理員殺了她。」
裔聽完之後沉默了會,她再三斟酌,「我這次回協會,長老們告訴我,傅先生的因果鏈,早已經斷了。」
氹的眸子微微一縮,「什麼?」
裔輕聲嘆息,「是的,傅先生也已經成為了一個墓者,就和我們一樣,『沒有資格送葬』。」
氹收緊手,極力壓抑着自己將要爆發的情緒。
裔摸摸氹的頭,把他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的拍撫過他的背,「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
氹沒有哭,他壓抑着所有即將潰堤爆發的情緒,「裔…」
「怎麼了?」袖子被氹扯住,裔側過臉,詢問地看他。
「妳…是不是可以?」
裔愣了愣,「…你是說?」
「嗯。」氹點點頭。
「好。」她笑了,把氹的頭放在靠墊上,極其溫柔的低語道:「乖,睡吧。」
氹聞言閉上眼,將自己哄睡了。
裔一個人在一片靜默的客廳里,睜着雙眸望着虛空,沉靜的。
被墓者送葬了,那名女孩的靈魂將在虛空中飄浮着,不斷耗損,直至徹底消亡為止。
應該憐憫嗎?裔將氹抱回房間。
...不,她只是覺得非常悲哀罷了。
…
轉身出了房間,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將門關上,裔最後和睡着的氹道了一聲晚安。
傅瑾就站在她身後,帶着一點玩味,似笑非笑的開口:「現在,輪到我們了嗎?」
...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請說。」
「請問您的傅達為什麼變成了捲毛?」裔指着趴在小窩裏睡覺的傅達,用着一言難盡的語氣問。
「因為我覺得好看。」傅瑾一臉「還以為妳要問什麼,原來是這個啊」的表情,「而且傅達它很喜歡自己的新造型。」
「捲毛這個造型...」裔神情複雜。
「博美狗幼犬三個月要換毛,他馬上就要到三個月大了,到時會整隻禿掉。為了防止它看起來太禿,我就給他燙了捲毛,這樣有點障眼法,毛看起來多一點。」傅瑾理所當然。
「它真的喜歡捲毛?」裔有些懷疑。
面對裔的靈魂發問,傅瑾作為主人自信至極的給予了回覆,「當然。這兩天它連汪汪聲都響亮了幾倍。」
「傅先生,失禮了,聽說狗如其主...」
傅瑾的自戀欲瘋狂湧上,他甚至都沒過腦子,就反射性的給出了回答:「那這個傳言肯定是錯的,因為傅達它很笨。」
言下之意:他的主人我,很聰明。
眼見這個話題可能就要這麼無限延伸下去,裔忍住了自己的吐槽欲,主動跳掉了回覆。
「傅先生有什麼想知道的?」
「墓者是什麼?」傅瑾單刀直入。
「世界秩序的維護者。」裔回答。
這簡直就是用一個包含形容詞的名詞去解釋另一個名詞。傅瑾皺眉,「具體,比如職務範圍。」
「墓者的職務就只是維持世界的秩序而已。我們負責處理干涉現世、擾亂規則的靈或妖異甚至是人。」
「假如不夠格的人看見了我們的執法過程,因應規則,他們會死。」
「就像電腦的殺毒軟件自動清除病毒一樣。」
「世界並不允許他們無故轉化成墓者,而在無法成為墓者的前提下,這些人會死,或淡忘所見的不可思議。」
裔抬眸看向傅瑾,「如此,傅先生能明白嗎?」
傅瑾若有所思,「干涉現世的定義是什麼?」
「擾亂時間線。」裔頓了頓,似乎是知道這樣的回答太過模糊,她解釋道:「萬物皆有靈,不只有人具有意識。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時間線。」
「好比傅瑾可以活一百年,那麼他就不能活九十九年,或者活一百零一年。時間線並不只指歲數,任何與時間有關聯的事件都被包涵在內。」
「A和B以及B和C、A和C三者之間都會擁有完全不同的時間線。以此三條時間線來構築出ABC三人之間的關聯。人生由一條又一條不同的時間線組成,也就是世間所謂的『命』。」
「時間線並不局限於人與人或者人與動物,人與鬼、妖異,乃至人與物之間,任何東西,只要存在,那麼時間線就存在。」
「時間線泛指形體,也就是此物、此人,乃至花草樹木在某一時間存在於某處的地點與情況。」
「比如A大樓在B時間應該存在,並且有C進入,然而基於不可知的原因A大樓在B時間卻不存在了,或者A大樓存在C卻沒有進入A大樓,即是時間線被擾亂。墓者的職責就是負責導正或者重編時間線。」
「大可至陸地下沉,小可以是一株草的生死。」
傅瑾微微斂眉。
...偉大,他們近乎可以算是傳統意義上的神了。
「送葬是什麼?」傅瑾花了一點時間消化這些資訊,而後才又開口問。
「時間線之上有因果鏈,因果鏈決定『靈』的未來,即是跳脫形來到『神』的境界。時間線會隨着時間過去而消逝,然而因果鏈是不可湮滅的。」
「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湮滅因果鏈,就好像傅瑾會死,但『你』不會死一樣。」
「通俗點解釋就是修仙小說中描述的『形神俱滅』里的形滅了,但神不會滅。也就是意識不死。」
「傅瑾是被世人、傅瑾的父母、認識傅瑾的人所定義出來的,有確切代指的目標的存在,而你的靈本身並沒有這種規範。」
「但傅瑾『死後』,你就會回歸為零的狀態,失去『傅瑾』這個定義與框架。接着在轉生之後又重新被時間線所定義一次,成為一個新的『傅瑾』,也就是所謂的『輪迴』。」
「送葬即是將靈魂送入輪迴。」
「墓者為什麼不能送葬?」
「墓者跳脫於因果鏈,因此才能觸碰因果鏈。但也因為墓者跳脫於因果鏈,所以無法參與其中。我們是旁觀者,並不參與其中。」
「傅先生,你知道嗎?墓指墳,墓者的意思是『居住於墳墓里的人』。」裔稍稍一停,忽而露出了笑容,「而什麼樣的人會住在墳墓里呢?」
「沒錯,是死人。」她自問自答着。
「墓者可以輪迴,但和人們不同,墓者沒有新生。我們是死人,從存在就已被給予了定義,沒有新生,始終是一模一樣的身份。」
「這世上有很多事可以被改變,唯有生死不可逆。也因此,死人永遠是死人,不可能復生。」
「傅瑾會死,但裔不會死,因為裔早就『不是人』了。」裔微微笑,「死者是無法替生者送葬的,他們本身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們在只屬於死者的世界輪迴,因此無法將生者送回生者的世界輪迴。」
「靈感不是決定是否被因果鏈束縛的原因,生與死的世界才是。」
「墓者的世界也和人類相似,社會型態、階級地位、高低貴賤,就好像我們將墓者分為九到一級一樣。」
「只是這一切由切實的能力決定,不存在任何不公。」
「墓者的世界和這個世界不同,我們沒有欺凌,也沒有歧視。我們作為墓者,一生比普通人的幾輩子還要漫長,傅先生,你能想像嗎?我的歲數是你的一百多倍。在無數次輪迴中,保持自我而活着。以死者的身份永生。」
「……」
「怎麼了?傅先生。」
傅瑾無法回答,亦無法想像,裔所述說的那一切並不是他可以用預設理解出來的東西,他只得跳掉了她的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她是誰?」
裔奇異的聽懂了他在問些什麼,「救了您的是此地的管理員,負責守護這座城市。」
傅瑾默了。
裔也安靜着,像是等待着他先開口。
「...我知道了。」傅瑾揉揉太陽穴,他想知道的都問了。
「現在談談妳想知道的事吧。」
「我還是想知道您是如何發現那個小孩有問題的。」
「很簡單,她躲開了我的手,連續三次。」傅瑾回答。
「...僅是如此嗎?」裔愣了愣。
「是的。」傅瑾說。他微微勾唇,帶着一分笑反問道:「洞悉真相需要太多理由嗎?」
裔也笑了,「確實不需要。」她低聲嘆了口氣,「只我本以為是護符發熱了...看來是我多想了。」
傅瑾忍俊不住,「妳那是什麼小說的劇情啊?」
裔搖搖頭,她解釋:「這點墓者確實有研究,關於如何用護符警告配戴者他可能遇到危險。」言罷她抬眸深深望了傅瑾一眼,「當時您的護符真的沒有任何異常嗎?」
傅瑾看着她認真的神情,挑了挑眉,再次肯定道:「沒錯。」
「那可真是奇怪...挑選一種預警方式放在護符上至今已是製作者的共識了。畢竟護符的性能與製作者的能力掛鈎,誰也不確定佩戴護符者會不會遇見超乎想像的強大敵人。」
「那真是可惜了,我這個沒有。」傅瑾說完,站起身,有些自戀的開口,「畢竟我是小說男主的命。」
「晚安了。」
裔看着他,語氣誠摯:「晚安,傅先生。」
傅瑾轉身走進了房間。
裔將燈全關了,只留下感應燈。
她獃獃的坐在沙發上。
良久,她突然站起身,從小陽台上翻了出去。
…
七層樓的距離,高樓和平地。
她穿過長街,經過那家寵物店,來到氹所說的那條路。
感知的力場開啟,她沿着行人路慢慢往前走着,一步步。
終於,在垃圾桶旁她找到了那一點潔白。
正是那個女孩。
她溫柔的將它捧在掌心。
「你願意成為墓者嗎?在這個世界覆滅之前,和我們一起為它奉獻到最終。」
白光閃了閃。
裔輕輕笑了,她將它放進了她的口袋。
...一個一級墓者,從成為一級墓者那一瞬到消亡那一刻,被允許轉化一個人。
恍惚間,裔聽見了一個女孩的聲音,迷茫地喃喃自語着。
一遍又一遍的。
「...媽媽讓我在這兒等她...」
「...小嫣要在這等媽媽...」
「成為墓者,可以永遠守護着媽媽。」裔輕輕地說。
於是一切歸於寂靜了。
裔合上掌心。
夜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