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覬覦
52、覬覦
“五姨娘!”旁邊的兵丁衝著梅香擠眉弄眼,她立刻會意麵前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個五姨太。
“是你說的你們姑娘是大人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五姨娘穿着袍子,這個季節袍子的領口袖口就鑲上了裘毛,一陣陣沉重的香氣立刻把院子裏的清香沖得一乾二淨。“現在,最起碼現在,我是這軍營唯一的女主人,大人的女客都由我款待。”
梅香低下頭,“我是聽說姨奶奶玉體欠佳,怕給你添麻煩,哪裏敢驚擾姨奶奶。怕這位小哥誤會我的意思了。”
“哼,”五姨娘越過梅香直接往廂房走,“還不帶路?!”
“姨奶奶!”梅香衝上前攔在五姨娘面前,“姑娘受傷目前昏迷不醒,姨奶奶還是去正房坐一會兒,我給您上杯熱茶。”
“不用,”五姨娘旁邊的丫頭伸手就推,“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病重,還是她的病重。你、、、、、、”
門口有一個高大的人影,月色從一側照過去,一半隱匿在暗處,一半則被月光雕刻得格外精緻,長衫的暗紋從夜幕中綻放出來,透着異彩。
“我說不讓我進呢,原來有人捷足先登。”五姨娘愣了一下,趾高氣揚的聲音變得像雀兒一樣動聽柔和,“先生是、、、、、、”
“我是大人的客人。”梅效白聲音平淡,但透着冷硬和排斥。
“既是大人的客人,那我、、、、、、”五姨娘還想說。
“不勞姨娘掛心。”梅效白打斷她,“蘭姑娘還昏迷不醒,請大夫儘快去看看。”他越過五姨娘的頭頂,直接看向後面的大夫。
大夫猶豫了一下,還是噢了一聲上前,梅效白把他放進去后,又站在那裏,沒有想讓五姨娘進去的意思。“姨娘先請自便。”
“那怎麼行,我這個當主家的怎麼也得看着客人沒有大礙才能作罷。”
梅效白還是沒有讓步的意思。
五姨娘有些尷尬,“你們都是死人呀,”她衝著身後的丫頭喊,“快去把大人叫來,他的客人病成這樣,他不來如何得了?!”
“姨娘不必如此,”梅效白不想與之糾纏,“我們只是在這裏借住一晚,大人日理萬機,不敢辛苦他。”
“你們借住?!你是她什麼人,我可聽說她是革命黨!”
梅效白咬緊下顎,心驚不已,這個玉帶春果真想以革命黨的罪名殺了蘭清若,如果他真的得逞,沒有罪證也會找出一大堆罪證,屆時蘭家危矣。
“哪裏是什麼革命黨,不過年紀太小鬧彆扭而已,讓大人看笑話了。”
五姨娘似乎看出梅效白對蘭清若的緊張,開懷地笑起來,“你也別害怕,我們大人向來是憐香惜玉的,就是真要殺她,也會找個死人代替,聽說姑娘很美,這樣的美人,大人可捨不得。”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惡毒而狠厲。
梅效白握緊拳頭,勉強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姨娘雖是大人的枕邊人卻並不了解大人的鴻鵠之志,有如此高遠志向的人又豈會對兒女私情如此上心,你真是錯看他了。”
五姨娘一愣,但隨即冷笑一聲,“也許,正如你所說我是他的枕邊人,我到底比你了解他多些,你知道這套院子叫什麼,叫春宵苑,明白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個院子前後五天進出不下三位姑娘,個個花容月貌,且都是、、、、、、革命黨、、、、、”
“姨娘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閑言閑語,”梅效白倒冷靜下來,“大人世家出身,紀律嚴苛,不可能與你說這些大事,如果是姨娘自己猜測杜撰的,我勸你還是只在心裏想想即可,要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說完他轉身進屋,並關上房門。
梅香蘭香機靈地守在門口。
“哼!”五姨娘恨恨地甩甩帕子,轉身就走。
大夫仔細檢查了傷口,“這樣淺的傷口最好別包紮,還好的快些。”他還是又在傷口上塗了些黃色的液體。那條淺淺的弧線傷口在蘭清若白皙纖細的脖頸處很是觸目驚心,梅效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包上吧。”
大夫又摸了摸脈,“有些虛弱,並沒有什麼大礙,要多歇息。”
梅效白讓他們去給蘭清若弄點吃的,自己守在床邊。
梅香欲言又止。
“怎麼了?!”梅效白輕聲問。
“那個,那個姨娘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嚅嚅地,“那位大人看我們姑娘的眼神、、、、就像看到一盤美味一樣。”
梅效白笑了一下,他自然地想起玉帶春那溫和卻很油膩的眼神,這些世家子弟個個自詡清高,骨子裏依然男盜女娼,五姨娘說的事未必就不是真。他心裏被沉鬱塞得滿滿得。
梅效白嘆口氣,經過這一個晚上,他們和蘭清若原本已經松馳下來的關係又一次被架了起來,蘭清若努力想掙脫這個謊言,卻越捆越緊,他想遠離這個謊言卻是越走越近。
他起身把燈芯壓了壓,再回頭髮現原本蘭清若額頭被蘭香抿在一起的流海已經散開,仔細看那隱藏在陰影處的睫毛微微地顫個不停。
“醒了就睜開眼吧。”梅效白無奈地笑道。
過了半晌,蘭清若往裏側過身,嘟囔道,“難為情。”
原本有一肚子要發的火,這會兒全都化為一聲空嘆。
“好了,沒有出差池已經是萬幸,你記住以後不可再魯莽行事,你應該明白現在是多事之秋,處處都是戰爭,而在戰場,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命賤如草芥。就看今天,你一冒頭,被多少人盯上來當靶子、、、、、”梅效尤的話平靜中帶着稍許教訓的味道。
蘭清若四肢一抽。
“當然啦,你也適時地利用了他們,”梅效尤忙說,“也許我這人過於小心、、、、、事情並不會那麼糟。”
“你別安慰我啦。”蘭清若坐起來,“我今天是莽撞了!原本想着一了百了。”
梅效白由衷地笑起來,為他們的心有靈犀。忙小聲安撫道,“一了百了了!”
“武仁合跑了。”蘭清若附耳,遺憾地說。
“將軍府都讓人給端了,你的秘密還是秘密么?!武仁合不是肖九,他很懂得明則保身,要不也不會私下不管不成地跑了。”梅效白安慰她。
蘭清若眼睛亮了一下,又倏地黯然下來。
梅效尤心頭一抽,“你也不用急,既是謊言遲早會煙消雲散的,忍耐一段;但你這麼一鬧,聲名遠揚,我們之間的事只能暫緩。”
“我是怕我拖累了老爺,”蘭清若猴頭髮澀,“這些日子老爺為我的事一直耽擱在這裏、、、、、連家都顧不上、、、、、”
“哪有那麼些事。”梅效尤難得有些汗顏,“不過舉手之勞,你太見外。這件事我們都不要再提。”
“好。”蘭清若抿抿嘴角,認真地答道。“我們還不能離開么,是不是玉帶春還要審我?!”
“肖家軍謀逆,肖榮強失蹤!城裏又出現了另一撥人,我們此時出去,很有可能說不清,不如在此躲避一時。”梅效白真真假假地說
蘭清若的臉色霎時白成了一張紙,她當然明白梅效白的意思,眼圈一下就紅了,這一次一旦惹上禍事,被人懷疑的不是她,而是他。
“失蹤?!“
“對,所以此事很複雜,我們要儘可能撇清與此事的關係。”
蘭清若臉色倏地煞白。
“你並沒做錯什麼,”梅效白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突然停下,擼擼頭髮,“事情複雜了,反倒容易混淆是非。你也別自己嚇自己,我讓梅香進來伺候你用點東西,早些休息。”梅效白岔開話頭。
“梅香!”蘭清若雙手一合,哂笑,“我問老爺要個人可好,把梅香給我吧,她真是合我的脾氣。”
梅效白無奈地苦笑一聲,整個事件他聽梅虎給他詳細說了一遍,如果蘭清若是主謀,梅香就是主演,沒有她在前面胡攪蠻纏助紂為虐地扮演蘭香,蘭香就不可能避人耳目前去偷襲將軍府,同樣,沒有她的機靈,蘭清若的戲到時候很難收場。
“喜歡她?!就給你吧。”
“太好了,梅香,蘭香,她們長相相近就像兩姐妹。”蘭清若不由自主地拍起了巴掌。
走到院子門口,梅效白問衛兵,“白樓外的人都散了么?”
“大部分都散了,只有少數人還在堅持。”衛兵說。
“萬幸。”梅效白說,“大人休息了沒有?!”
“還沒有,五姨娘還在前面!”
所謂前面就是白樓左側的排房,現在是玉帶春的作戰指揮大營,白樓里的女人能夠隨意進出只怕玉帶春的耳根子並不像外人說的那樣軍法嚴明,有時候、、、、、細微之處見真章。
“老爺?!”梅香悄悄走上前,“這個五姨娘、、、、、可不省心,我實在有些擔心,您還記得六表嬸么?”
六表嬸!梅效白的神色暗了片刻。她已經被他趕出梅家,聽說死在逃難的路上,可這依然難人消散他對她的痛恨。
“你別多想!”他的嗓音沙啞。
“老爺別小瞧了這種事。”梅香福了福退下。
梅效白站了一會兒,有些猶豫。玉帶春的齷齪心思肯定有,如果沒有旁人刻意煽風點火,也許他就會趁機放下,可是一旦有人慫恿,他這種肆無忌憚的人只怕就忘了顧忌,即使這次放了蘭清若,他也會想其它設法。
他來到前面求見玉帶春,五姨娘正和他一起吃宵夜。屋裏燈火通明,桌上擺的都是從福全記送來的小點,湯糰、包子、粘糕,十分豐富。
“快來快來,梅先生,一起。”玉帶春十分熱情,有些誇張。
梅效白心裏明白這個五姨娘說的事並非空穴來風,而且他們之前肯定談到這個話題談到蘭清若,他慶幸自己及時過來。
“大人請自便,我也就是想過來向您道聲謝。”
“對了,蘭姑娘如何了?”玉帶春放下湯匙。
“很好,就是鬧累了,這才昏倒,這也是對她的懲罰,下次她就知道鍋兒是鐵打的了,五姨娘派的大夫很高明,多謝。”燭燈下的五姨太濃眉大眼光彩照人,翠綠的氅衣雖然很寬鬆,卻更顯她妖嬈曼妙的身材,她眼裏噙着一抹風情,看人時總是不由自主地吊著眼角。
她斜睨梅效白一眼。“聽說蘭姑娘是梅先生的未婚妻!”
“見笑。”梅效白沒有正面回答。
“那你可得看好了,這樣美的人可是人見人愛的。”五姨娘譏諷地瞄了玉帶春一眼。
“五姨娘說的對,清若的確很招人喜歡,欽慕她的男子數不勝數,我也只算是個愛慕她的男子中的一個,蘭家講究門當戶對,我並配不上她。”梅效白赫然地笑笑,“為她做些事只是滿足我自己的心而已,我不報什麼希望。聽說要娶她首先得過她大哥二哥那一關,他大哥蘭清潭跟着皇上,二哥也是清流中的名人。兩位都是難纏的人,又視他們這位妹妹如掌上明珠,我不敢奢望;再者,我大哥知道我們欽慕清若,非要讓我把她帶回去吃個飯見一面,他對新文化女性向來十分尊重,說這是時代潮流,沒有文化跟不上時代的女人要麼被淘汰要麼淪為男人的玩物。”五姨娘神色難看,剛想反駁,不待她張嘴,梅效白又問,“對了,大人,聽說現在軍隊裏有女兵,你們軍營里有么?”
“女兵?!”玉帶春哂笑,“也有呀!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么,有!怎麼沒有!”
梅效白佯裝不知道玉帶春猥褻的意思,“我聽我哥說張連生的軍營里有很多重要位置都是女兵,陸軍軍官學校有不少專業也專門招女兵,因為男女有別,有很多事男人做不好,女人卻能做得好,比如,收發報,編碼,軍醫護士,我也就只記得這幾個。”張連生是新軍十五混成協的協統,銜總兵職,號稱全西式裝備,可與外國人比人才。
玉帶春對他只能俯首帖耳,可望而不可及。
果真玉帶春神色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