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遊說
51、遊說
“聽說你有我要的東西?!”玉帶春噓了一聲,臉色平和下來。
梅效白沉下一口氣,點點頭。
“說說看!”
“是我的姑父,慶豐知府常懷理做的!”梅效白輕聲說,“你以為他這知府當得那麼窩囊,被人欺負到頭上還不知道?!去年將軍府後的小碼頭疏浚河道時他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肖榮強具體要做什麼,所以一直佯裝不知隱而不發,直到上月底在范雄偉的掩護下,肖家軍陸續分三批藏入將軍府,姑父是文官,手上沒有能人,所以既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是這些兵勇藏在慶豐對於慶豐的安全就是一顆隨時都會發作的毒瘤,界時他也逃不了干係,所以才想了這個不算高明的辦法,早暴露早清除。”
“說的好聽,他是在利用我。”玉帶春斜睨着梅效白。
“利用不敢說沒有,但這是雙贏的事,大人不覺得么?”梅效白沉穩地說。
“你也參與了?”
“我沒有,但那晚我恰好就在將軍府,看到了姑父的人,否則也不會把他的摺子攔下來,我覺得姑父與玉大人最好攜手,他發現將軍府有謀逆的動向,與大人聯手一舉剷除,單靠他個人很難把此事說得圓滿,說不定還落下個知情不舉的罪名。”
“你求什麼?”玉帶春鬆弛下來,眼裏意味十足。
梅效白鬆了口氣,不管他相信不相信他的話,玉帶春已經接受了他的提議。
“我自然是希望大人釋放蘭清若。”
玉帶春抿嘴輕笑一聲,搖了下手邊的鈴,一個丫頭端着茶水進來為他們一人換了一杯。
“先生是怎麼看待當前局勢的?”態度和藹了許多。
梅效白一愣,抱拳,“在下只是一個商人,一介白身,如何敢對天下局勢大放厥詞。”
“不,我覺得先生心明眼亮,你我也算是朋友,不妨聊上幾句。”玉帶春悠然地抿了口茶,適才的暴戾和匪氣被洒脫代替。
“我是個商人,察言觀色是我們的本能,前夜我在將軍府遇到一個女人,外人都傳肖榮強在府里養了一名寵愛的小妾,當時我也以為那是他的小妾,可她身上避子湯的味道太濃了,像是泡在湯藥里一般,開始我還挺好奇,心想肖將軍真是龍馬精神,看到奔涌而出的兵勇我才明白那女人到底在幹什麼。按我姑父的話,這些兵勇在府里已經藏了十天左右,七天前還曾遇到過一次大火,可是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一千人,吃喝拉撒也得費些力氣,更不用說人是活物,有七情六慾。所以,肖榮強這個人是不容小覷的,他肯吃苦,知道隱忍,謀的自然不是眼前的蠅頭小利。”梅效白一副感慨良多的語氣。“這此兵勇進城,當初肯定得了范雄偉的首肯,至少他們之間是有約定的,范雄偉是安陽范家的旁系子弟,范家家主現在在兵部任侍郎,范家聯姻的楊家和赫家也都是二流世家,現在朝廷對革命黨很忌諱,窩藏革命黨的罪行幾乎能夠牽連九族,即使范雄偉要認罪,他范家也不會讓他認,聽說他沒有去成都找督撫申辯而是直接繞道去了京城,肖家軍的事他們一定會大做文章,所以提前做好防備非常必要。”
玉帶春神色微斂。
“大人知道為什麼范雄偉要和肖榮強合作么?!”他梅效尤無奈地說,他並不想涉及這些事情過多,哥哥梅效尤曾說中國的革新時代即將到來,最起碼五十年是軍人的時代,也最起碼有五十年中國會處於戰亂之中,軍人不容小覷。
玉帶春突然間冒頭,身後必然有高人扶持,或許他也和哥哥一樣看到了未來的中國。
梅效白索性再加點砝碼。
“西前道的隊伍一部分歸都督大人直接統領,一部分歸提督大人直管,都督手裏的隊伍,有一部分吃官餉,一部分自給自足,肖榮強就是自給自足的隊伍,范雄偉雖然是吃餉銀,上面三天兩頭地拖欠,他只能靠着肖榮強撈點外快才能勉強過活,瀨溪河是肖榮強的勢力範圍,可瀨溪河上游去往甘孜方向,一般就是范雄偉出面,可以說沒有肖榮強,范雄偉的兵恐怕吃不飽飯,,據我所知西南道像范雄偉這樣的小股軍隊不在少數,如果肖榮強把他們都集合起來呢?!不用全部,僅川南,他如果能說服大家與他合作,他手上的兵馬立刻就會超出提督大人控制的兵馬,西南道會是誰的天下?”
玉帶春嘶了一聲。
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奧秘,玉帶春全身掠過一陣戰慄。據他的探子報告肖榮強手上有十來艘快船,專門為他傳遞各色消息,可這次搜剿的肖家軍軍營並沒有發現有一艘快船。
“你得到什麼消息了?”玉帶春笑了兩聲,面頰的肌肉卻抖個不停。
“我能得到什麼消息,我是做生意的,在不少城鎮都有藥房,只是聽夥計說肖榮強的人在很多城鎮的藥房都採購過藥材,大人想想肖榮強在那邊又沒有兵馬,怎麼會捨近求遠地跑到那裏買葯,只能說明他在當地有用途,而所有購葯的城鎮都有佔據的隊伍。”梅效白侃侃而談,雖然都是推論,卻讓人心服口服。他的消息當然不止這些。
玉帶春臉色發白,肖榮強並非他想的那麼簡單。
“這麼說肖榮強這件事我還得小心應對。”玉帶春吐了口濁氣。
“其它的在下就不好說什麼了。”梅效白看玉帶春對他的話十分信服,直接建議,“如果上面要調肖榮強進京受審,他很有可能活過來,到時他再轉過頭來與大人為敵,慶豐周邊到底是個什麼局勢就難說了。”
“好。”玉帶春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砰地一聲跳出半尺高,“有理。”
“那,在下感謝大人的知遇之恩。”
話音未落,外面響起了砰砰的槍聲,很遠,但應該就在慶豐城裏。
“怎麼回事?”聽見槍聲,玉帶春倒大喇喇地仰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的緊張。
衛兵進來說,“前方發生小服激戰,情況不明。”
“去探。”
“怎麼會這個時候發生槍擊?!”玉帶春在梅效白身上瞄了兩眼,“很巧哇。”
“大人,”一名身着補子服的將官跑進來,附耳說,“肖家軍強行逃跑,被鎮壓了。”
梅效白卻聽得一清二楚。看樣子梅虎一直在關注着這邊的動靜,看他沒有及時解決,而玉帶春又頻頻放出殺一儆百的狂言,事情再這樣僵持下去就再無挽回的餘地,只能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
他嘴角哆嗦了兩下,真是什麼主子有什麼下人。
“放人。”玉帶春揮手。
“大人,”梅效白起身作了一揖,“我們現在不能走。”
“為什麼?!”玉帶春詫異道。
“肖家軍關非完全肅清,現在外面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雖然不想和玉帶春打交道,可此時蘭清若只有和玉帶春捆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說得對,”玉帶春拍拍腦門,“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我只需靜觀其變即可。撤回來,關大門,熄火,誰要是敢出個聲軍法處置。”
“那多謝司令收留我們一晚。”梅效白由衷地說。
玉帶春莞爾,“你這個未婚妻性子太烈,得好好管教一管。”
“是是是,她從小就上新學堂,受的是新教育,性子的確不羈。”梅效白不想多說卻不得不說。
“你放心,此事了了,我會讓我夫人為你們做媒,蘭家雖然是清流一派,到底會給我們玉家點面子的。”
梅效白咳了兩聲,無奈道,“強扭的瓜不甜,蘭家看不上梅家,我也不想低頭,看緣分吧,夫人恐怕也為難。”
玉帶春呵呵兩聲,“你大哥我倒是打過交道,你,我還是第一次見,有個詞怎麼說的,見微知著,聞音知雅,這個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可你卻有,依你說,今後的局勢會怎麼樣?!”
“我哪裏懂什麼,不過做生意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梅效白謙虛道,“有時候偶爾聽大哥念叨兩句。”
“梅先生說過什麼?”玉帶春很感興趣。
“他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還有一句話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也就是說這兵馬轄區會慢慢集中到少數人手裏。”梅效白虛虛實實。
“知府大人來了。”衛兵前來通傳。
梅效白的注意力卻集中在遠處不安的動靜之中,越來越近。
“蘭姑娘暈過去了!”另一名衛兵進來報信,“大夫在五姨娘那裏,她不放人。”
“我去看看吧。”梅效白忙站起來,匆匆道,“大人和姑父的談話我不便參與,請恕我告退。”
梅效白進去的時候,蘭清若正被蘭香梅香還有兩名僕婦抬到床上,看到梅效白,梅香噗通一聲跪下,“老爺,都怪我無用,害姑娘受苦了。”
梅效白苦笑,據梅虎說,這些丫頭僕婦個個都被蘭清若說服替她全情演了這場戲,他沒看出她有這樣的鼓動能力。
“好了,起來吧,平安就好。到底怎麼回事。”他走到床邊,撩開蘭清若額前的頭髮,把食指摁在上面,如他預料,她的燒有所反覆,這樣一番折騰,到現在才倒下也不容易。
“替姑娘收拾一下。”
一位僕婦拿着一套藍布衣裳,嚅嚅道,“老爺,這兵營除了姨奶奶就是丫頭僕婦,這是我從廚房燒水火丫頭那裏買來的,想着到底乾淨些。”
梅效白皺起眉頭,又揮揮手,“換吧,一會兒大夫就到。”
梅效白再進去,蘭清若的衣裙已經換下,換上了粗布大褂,深藍的布料漂染不均,衣襟袖口處都鑲了白底藍花的寬滾邊,倒也清新別緻。
軍營建在白樓後身,也是由大戶人家的宅子改造而成,宅子花園后是一片空地,被一起劃了進來用作軍隊駐紮,因此宅子始終無法真正地安靜下來,總有些嗡嗡的沉悶的聲音在上空浮着。但屋子相當精緻,雕花的格柵窗上粉色的絹紗帘子,床是紅木架子床,鋪蓋與窗紗的顏色正是一套,應該是閨閣女子的閨房,從窗口能望到白樓的三樓。
大褂是低領右衽襖,粗大的紐扣橫在鎖骨處,正露出裹着傷口的白紗。梅效白剛想伸手看看,又止住。
他們的人都在隔壁耳房裏擠着,只有蘭香梅香守在廂房門口。
過了半晌大夫還沒來。
“再去問問,”梅效白適才佯裝沒聽見五姨太強留住大夫的事情,莫非玉帶春把后宅的是非都搬到軍隊裏來了,他忍不住嗤笑一聲,臉上又閃過一絲悵然。玉帶春的本事不及肖榮強,肖榮強如果能逃過此劫,玉帶春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必然會懷疑兵勇的秘密是蘭清若泄露出去的,真是摁下葫蘆起個瓢。
他們現在只能暫時和玉帶春捆在一起。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窗外的景色即使在夜幕下也難掩它的精緻,還有一架鞦韆,被風吹過,微微地有些晃動。
梅香站在院門裏與院外的兵丁正在說話。
梅效白叮囑過他們的人不能隨意走出院子不能打探任何消息更不能和任何人攀扯,梅香嚴格遵守他的約束。
士兵說他去給問問,過了一會兒,兵丁回來嚅嚅地說,“五姨娘身上不好,大夫正在白樓守着呢。”
“大人,玉大人知道么?!”梅香有些咬牙切齒,“我們是大人的客人,”她加重客人兩字,“不是五姨娘的客人,請去問問大人,如果真叫不來,我們只好出去請大夫,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兵丁被梅香一頓數落,轉頭就跑。
“哎呦!”梅香剛想躲到屋裏暖和一下,院外就傳來這樣一聲嗲嗲的驚呼,話音未落,一陣香風隨之飄了進來。一位二十齣頭,妖嬈的女人裊裊地走進來,身後是背着醫箱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