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寒江孤影 第八十二章 光怪陸離

大火快速燃燒起來，從一個房間到另外一個房間，很快形成了一個大火圈，整個院子已經完全被火包圍了。

大火迅速吞噬着房間裏的每一件物品，所有的萬物都像是尚未塗抹的畫板，而火帶着它紅色、橙色、黃色的畫筆，在昏黑的天空下，在雪地里肆意的創作着它的藝術。那畫板上黑色的天空下，大槐樹已經燃燒起來，那些紅色的小火苗跳躍在乾枯的枝丫上，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像是一串串小的鞭炮炸裂。大槐樹的樹榦緩慢的燃燒着，冒出了很多的濃煙。

木製的連廊正吐着小火舌，閃着刺眼的光亮，一些已經燃盡的橫木被風輕輕一吹，紅色的餘燼就輕盈的飄到空中與那些紛紛落下的雪擁抱在了一起，盤旋着像個頑皮嬉鬧的孩子，一轉眼就變成水滴滴落。

黑色、紅色、白色、黃色、橙色混合到了一起，院子像是正在舉行一場光怪陸離的party，睡也說不上來，火到底是來自上天神的能量還是來自地獄魔鬼的把戲。

天色越來越暗，雪越下越大，火勢越來越兇猛。

麗莎的屍體被從直升機上扔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天空愈發黑暗，暴雪紛紛的從天而降。幾乎所有的光亮都被吞沒，陸離和他還的十幾名特工小組成員降到了地面上。還沒有正式開始戰鬥，陸離就損失了近乎一半的人員。被轟掉半個腦袋的麗莎，一滴血都沒有流，她傷口處還隱約的發出一些光亮。在接近陸地的那一刻，所有身經百戰的特工小組成員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軟綿無力的感覺一陣陣湧上心頭。

藉著火光，紀寒回到了院子，他無視對面幾米處早已擺好的人和武器。

被他俯下身子，溫柔的用手輕輕擦拭着肖莉臉上的血跡和污泥。擦拭完之後，他小心翼翼的將肖莉抱起然後對着陸離笑了笑。肖莉死了，那囚禁惡魔的枷鎖也碎了一地，他所有的善良都將被拋上天空，變得像紛紛落下的雪一樣零碎。

肖莉的屍體冰冷，紀寒的全身滾燙，那莫名迸發出來的力量正肆意的被釋放出來。他想停下來，可是他無法再控制自己。紀寒身腦子裏掙扎的意念越來越虛幻，直到消融進空氣里，離開了這個世界。

對面的陸離和那些特工眼睛裏沒有了一切，除了紀寒依然還存在的鮮活的生命。

“你們一定希望我已經死掉了，對嗎？”一股聲音冷冰冰的想起、

“可是你並沒有死，而且不止一次。”陸離手裏握緊了霰彈槍。

“我倒是寧願我已經死去了，那麼今天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紀寒看着肖莉的屍體說道。

“現在也不遲，我這麼多兄弟送你上路，你應該感覺很榮幸。”所有人把槍舉了起來，對準了紀寒。

紀寒看了一眼對面的特工和陸離，仰天大笑道：“這麼說，還要算上上次礦坑的那些人吧。”

紀寒的聲音頓了頓，嘲諷道：“人真的很奇怪，總是要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去做原本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難道這一切只是為了一種不滿的情緒？。”

陸離上前一步說道：“我沒有心情在這裏跟你討論這些無聊的事情，不過你很快就可以跟你身邊的女人相聚了，我幫幫你，你們在地獄裏有太多的時間扯這些不疼不癢的話題了。”

“地獄？你不覺得你已經在地獄裏了嗎？”紀寒的聲音更冷了。

紀寒的身體溢散出黑色的氣息，那氣息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像是一層薄薄的霧氣圍繞在紀寒的身邊。那黑色的氣息很快消散在空氣中，然後迅速融入那些已經燒焦樹木和覆蓋著雪的大地上，在黑暗深處，依然埋着鮮活的根系。它們充滿力量，無時無刻不迸發生機。所有的枯萎乾枯和枝繁葉茂都只不過是人們看到的表象，那深埋於黑暗中力量即將破土而出，魔鬼的召喚已經響起…….

陸離也哈哈大笑道：“地獄！你說的沒錯，這裏就是地獄。你知道別人怎麼稱呼我嗎？鬼見愁，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紀寒，不過我要送你上路了。”

紀寒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對陸離說道：“事不過三，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希望你把握機會。”

陸離徹底怒了，往後退了一步，他大聲命令道：“全火力射擊！”說完陸離有些諷刺的看着紀寒，任你魔鬼降臨，也不過血肉之軀。陸離原本不想這麼便宜紀寒，因為這種死法太簡單，不過他不想再有任何的失誤了，就算今天把命搭上，也不允許自己再有任何失誤了。

雪依然在下，地上的樹木發出炸裂的聲音，幾根廊檐的橫樑被燒毀，上面的磚瓦掉掉在了地上。除之之外一片安靜，陸離沒有下達第二遍命令，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邊所有的特工都已經停止了呼吸。那些從地底冒出來的樹根，蜿蜒纏繞在他們的身上，像是一隻只溫柔的手從他們身上拂過，慢慢的爬在他們的腳上，腿上，身上和頭上。所有特工都盯着紀寒，沒有人意識到那些從地底湧出來的根系已經將他們死死纏繞。當根系穿透他們身上的衣服，穿過防彈衣的時候，他們依然沒有察覺。就在陸離撤回去那一瞬間那些根系已經穿透了他們的身體，沒有人哀嚎，也沒有人呻吟，甚至他們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他們依然保持着射擊的姿勢，只不過他們已經無法再扣動扳機了。

陸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沒有任何反應，時間像是突然凝固了一樣。陸離的大腦像是塞滿了什麼，漲的厲害。他看着那些繼續生長的根系，從特工的身體裏，從他們的耳朵里，眼睛裏，從身體的各個部分冒出來，帶着紅色的鮮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很快那些鮮血就消失不見，像是成為了大地的養分，被快速吸收掉。陸離又看了看那棵已經燃燒的大槐樹。那棵大槐樹沒有了樹葉，高高的聳立着，直指漆黑的雲團，尖而參差不齊的頂端又細又長。一陣風吹過，那些小火苗像是長出了翅膀，四散開來，大股青銅色的濃煙正在樹榦上升起，很快那棵大槐樹就將燃燒殆盡。

陸離扔掉了手中的霰彈槍，他意識到這就是地獄了。在這個地獄裏，他和所有人都沒有出路，甚至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身後的那些特工已經開始燃燒了，包括那些根系。新鮮的樹根被燒裂發出噼噼啪啪的呻吟，陸離的感覺自己的皮膚開始被火烤的皺縮，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肖莉的屍體慢慢的升起，在半空中，她像是沉睡了的冰雪女王愛莎。天空中的小雪花在她身邊飛舞，時而隨着火勢盤旋升起，時而搖曳着緩緩落下。那些雪花在火種慢慢的融化，變成水滴融進了大地。肖莉的四周慢慢起了大火，紀寒望着肖莉漸漸地消失在大雪中。

風開始在林間嘶吼，院子裏到處是燒焦了的屍體和樹木的味道，天色雖然昏暗，但衝天的火光把院子照的透亮，風呼呼刮的聲音就像有人在求饒，聲聲凄厲。這樣的死法是難以形容的，因為火是從外往裏燒的，最後死去的是大腦和心臟，他們終將被燒得失去作用。

陸離的眼神迷離，他已經喪失了站起來的能力。他的腦子裏滿是尖叫和哀嚎，他不想祈求原諒。他在火中傻傻的笑着，嘴裏一直重複着說道：“好好玩，我也要成為魔鬼。好好玩…….。”

紀寒沒有理會陸離，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肖莉消失在半空中，那些飄落的雪花夾雜着飄舞的灰，慢慢的落在紀寒的身上。當半空中的火漫漫燃盡的時候，紀寒伸出手將空中飄浮的灰色雪花接住，然後放到懷裏。那如月牙兒般的微笑恍若還在，彷彿舊的時光從來不曾離去，它們重新流了回來，來佛教授剛從辦公室里踱着步子走出來，嘴裏抱怨着昨夜酒的味道。那天紀寒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陸離從未出現過，肖莉正做着舞蹈夢在酒吧跳着舞，宋大明站在恆泰置業的大門口又點燃了一根香煙，公雪挽着宋明媚又走進了另外一個沙龍，梅琳的日記上沒有想要嫁給誰……。

眉山上的汀溪山莊到了晚飯的時間，所有人都聚到了桌子旁，來佛教授突然說：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紀寒望着那些身影，伸出一隻手在半空中，或許是迎接，也或許是一場告別。

雪越下越大，天氣預報已經發佈了紅色預警，這是邳頭市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