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145章

東仔回到省立了。

在那他幾乎沒上班。

曠工了一個多星期,偶爾戴偉哥斌哥在,他會過去。

幾人去接體。

在電梯裏。

放着屍體的擔架車旁。

那家屬仰着頭,張着嘴巴,哭的像唱歌。

東仔壓抑忍受的聽着。

突然他看見裹屍袋動了起來。

他麻木的腦袋緩過神。

才發現是戴維哥在那打電話,手碰到了罷。

“這幾天你去哪了?”

老表在宿舍問他。

“我沒想在這待了。”

東仔跟他說,在剛來時候他還跟老表說會在這待兩年。

“我看你們這樣就是不想在這做的。”

老表沒看向他,只是切着菜說。

東仔沒應他。

.

東仔跑去了煙台山,他們說那邊有許多以前留下的領事館。

福州以前是被租地還是幹嘛,很久以前很多老外在這。

所以這邊有很多基督教。

他去了石厝教堂,去看了門口的銀杏樹。

傍晚,從來不信教的他去中州教堂聽禮拜。

“福友吃餅么?”

老人鞠了個躬對東仔說。

東仔對老人說:

“別,我怕折壽,您給其他人吃吧。”

突然周圍人都異樣的眼神看他。

他說這話是指老人的鞠躬,沒別的意思。

.

在這的最後一天。

福州晚上特別冷,他騎着共享單車去找猴子。

三人在那喝酒。

“你記不記得我們幾個人剛去省立。”

猴子說。

他講那次見着幾個醫院的實習生,

東仔跑去問他們是不是實習生。

那帶頭的那人一本正經的回答說。

“我們是本科生。”

猴子一臉爽酸嘲笑道。

“卧槽,你他媽臉都黑了。”

“你媽的逼。”

東仔生氣道。

“哇,東仔,我說實話我真是第一次見你這種人。”

猴子回想到。

“我見過蹭車的,蹭住的,從來沒見過蹭醫的。”

他說的是考核時候,幾人在模擬接體。

坐電梯,旁邊有個醫生,東仔跑去問病,身體上的不適。

醫生告訴他少抽煙和少喝酒就行。

“我就遇到過兩個,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我那個同學。”

猴子說。

“就我感覺你都沒做什麼,但好像跟誰關係都特別好,好像就周圍人看着你都覺得你是他好朋友一樣對待。”

東仔給誇的摸不着頭腦。

剛剛東仔告訴他,自己到了省立一直沒上班。

脖子的兔子紋身貼露出來,香姐問他多少錢紋的。

他笑着整她說三千,香姐說好看。

過幾天紋身貼消失了,香姐得知騙她也沒生氣。

反而埋怨他老是一個人坐遠處抽煙,平常就跟洗毛巾的阿姨交流。

也不願在辦公室跟她幾個前輩學習。

“拜拜。”

有天黃昏,一直沒幹活就站在門口等下班的東仔突然聽到聲。

香姐開着電動車,停在他面前說道。

他有些沒想到,也沒多在意。

只是冷淡的應了聲,看向別處。

省立太平間對面是個收廢品的。

有個年輕人幫忙在紙皮里灌水,這樣重些。

但在南方這種過時的手段已經不行了。

就算是最盈利的九龍紙,只要濕的價格都減少大半。

那個年輕的男子,平常就蹲在那。

無所事事的玩手機,抽煙。

而東仔蹲在對面,在太平間門口。

兩人互看一眼,毫無在意。

下班了,東仔離去。

.

福州大劇院,他們說前段時間開心麻花都來過。

但舞台劇戲曲音樂劇最近都沒有,只有電影。

東仔有些失望的走了。

去了附近林則徐的出生地。

沒再爬鼓山,之前那次他爬吐了。

.

破冰行動

他在省立上的最後一天班,

要給綜合間的舊冰棺換新。

把裏面的東西放到新的冰棺里。

平哥和斌哥負責敲冰,他們負責接東西。

裏面放滿了死胎和斷肢。

散發一陣陣惡臭無比的腐爛味道。

東仔接過一條斷腿,扔進冰棺里就不再靠近。

無論香姐怎麼說,還是平哥那條狗怎麼陰陽怪氣也不過去。

就站在遠處,看着他們。

“哇,小寶寶誒你們看。”

香姐拿出個拇指大的死嬰驚呼道。

“好像外星人哦。”

老表跟着笑着。

那東西露出細小的骨頭和紅黑色的肌肉,看起來和剝皮的老鼠一樣。

“我艹!甘琳娜!”

敲冰的斌哥突然大喊。

“真是賽里木啊!!”

他別過頭,連忙往後退去。

“怎麼了?”

香姐好奇問。

“裏面有個死人在裏面!”

斌哥緩過神回答,指着冰棺說。

他敲着冰,突然敲出個死人的臉。

從來都不知道這些堆滿死胎和斷肢的冰棺底層還躺着個人。

東仔跑去看了眼。

這像恐怖片才發生的事情,他走過去。

發現就是個普通的腐爛人臉,

沒像電視描繪的多麼可怕。

“你說要是殺個人屍體放在這,誰都查不出來。”

幹活到一半,斌哥沉思完對他們說道。

政府剛下了火花文件,這些無名屍要拿去燒了。

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用在意了。

.

東仔實習記錄了96具遺體的信息,排除無名氏是84具。

按一百份去算,平均死亡的人是十二個是信息模糊的。

就是十個人至少有一個人,是沒有地位和身份的。

制度上是不可能不具備信息,加上造成這樣有很多不可定的因素原因,不去多想。

因為沒意義。

84具里,只有一具是壽終正寢。

而其他都是疾病和非正常死亡。

排名第一的死因是神經內科,24具。

第二腫瘤,16具。

第三心血管疾病,11具。

死亡年齡除去非正常死亡和腫瘤外,平均由54到70歲不等。

從死因看,其實福州的醫療水平是很達標的,只是當地的健康意識不太高。

而且這樣年紀還有28位還是有職業的,這就很離譜。

說明就業率的飽和度是很高很固定的。

這是個挺,怎麼說,不嚴重的問題吧。

就業率的高飽和,說明一個最大原因就是人口稀少,

也說明經濟流動也不大。

加上這是省會城市,雖然跟北上廣比起來經濟消費不算太高,但比起大多地方還是偏高的。

也就可以看出這生活的人是經濟還是婚姻家庭的社會關係上,只能說合格,但不太好。

所以這是個不溫不火的城市,在這餓不死的,但會活的蠻累和枯燥的。

有19具遺體是低於死亡年齡,五歲七歲到四十四歲不等。

挺嚴重的。

就是在東仔算的死亡佔比里,

五個人就有一個人還沒到該死的時候死了。

這是人力上的資源浪費和社會缺陷。

我們可以從他們的死因看出各種社會上的不足。

腫瘤癌症,生活環境,飲食作息,和親子遺傳。

和非正常死亡遺體。

除去三個車禍,福州電動車太多了,也可以從這看出福州普遍經濟水平和交通制度的不嚴苛。

但這不是重點。

非正常死亡的另外四具遺體,一個兇殺,兩個自殺,一個墜樓。

精神滿足不同物質滿足,但基於物質滿足,也高於物質滿足。

經濟關係高於家庭關係,所以教育也會牽扯低下。

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孩子會墜樓,會自殺的原因。

說這些多少有點現象學的味道。

把眼前看的儘可能描述出來。

而且多少有點把所有原因都歸於環境的說法。

這些逝者的承辦人里,除去糾紛工傷和無名屍外。

子女承辦中,女性占絕大數。

也挺奇怪的一點就是,東仔不知道為什麼福州的生育里女性佔比也非常高。

但重男輕女在這也是挺普遍的。

這種觀念是歸於文化和教育傳承導致的合理說法。

回歸正題,從承辦人來看。

就可以看出福州的女性道德水平和經濟能力是普遍高於當地男性的。

經濟地位決定政治地位,這句話是絕對沒錯的。

從這,加上重男輕女的觀念這種文化遺留下,也說明福州當地的家庭關係普遍達標。

也就看出這的人文氣息是不差的。

福州是個適合去旅遊的城市。

還有很多可以講,像職業的分佈看出社會經濟環境,死因看出生活作息和飲食喜好。承辦人,道德和制度完善跟缺陷。看到這的文化,這的所有社會關係和一切一切。好多好多可以看,只是不太想講了。

而且他記錄的是不太準確的,因為他記錄的只有四家醫院,他自己親身接觸到的,有些數目也不準,加上並不是全部醫院。

.

東仔睡到中午,突然收到了老女人的電話。

電話里她狗叫個不停。

叫他趕緊來省立。

到了地方,她拉着東仔在一旁談話。

話里意思他這樣考核都不用考了,現在可以走了。

東仔說好,那我走了。

她又一會拉住,說是不是附一的那些入殮師把他帶壞了。

說他之前是最好的實習生,都是去了附一才變模樣。

東仔說不是,他就是不想幹了而已。

老女人說他別這樣,要給他點時間思考下,冷靜點想好再告訴她。

只要東仔說下次不會再這樣就行,公司會考慮留下他。

東仔說不用,他現在可以走。

老女人執意今天給他放假,讓他好好想想,想好再告訴她。

東仔說不用想了,他現在就走。

老女人說現在不想聽,執意要他回去冷靜下。

東仔沒想理她了,蹦蹦跳跳跑去找阿姨。

跟嬢嬢說他要走了。

阿姨也笑着問他不幹啦?

東仔說是啊。

兩人揮手告別。

東仔走過辦公室,想了想。

還是推開門,香藍坐在裏面。

“香姐,這段時間多謝照顧了。”

他對香姐鄭重點點頭。

香姐有些沒想到,回笑着點頭。

東仔撒歡跑着。

.

“我就當這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天了。”

猴子嘆口氣跟東仔碰杯到。

他是要回北方處理些事,而且心裏也不想在這待了。

這是元旦的凌晨。

兩人互說了句新年快樂。

第二天,猴子就去坐飛機回北方。

而東仔坐動車回南方。

.

那白天裏。

東仔接到老女人的電話。

她問想明白了么。

東仔說一直都很明白,也知道自己在幹嘛,再見。

這次終於輪到他掛次老女人的電話。

他走在路上。

漫無目的。

像流浪那次。

像被學校趕出來那次。

像第一天到這陌生的地方那次。

漫無目的。

好像周圍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就在那走着。

走到紅綠燈下。

十字路口那,他抬頭看去。

前方是紅燈,左右是紅燈。

那該往哪走。

他看見拿京劇面譜的小女孩,戴着貝雷帽問他怎麼進地鐵站的鄉下大爺。

兩個戴着紅領巾騎單車競速的男孩,騎電動車摔在地上的女子被路人扶起。

那最後一天,他看着路邊的每一個人。

突然想明白了一直困擾自己的疑惑。

人不是由環境決定的。

當你把錯誤怪罪給環境,那也恰恰證明你自己本來也不怎麼樣。

那同樣遭遇下,每個人的做法都不一樣,所以每個人才不同。

沒人強迫,沒人本應該如此,向來自由。

所以才栩栩如生。

東仔證實了他本就知道的廢話。

後面有天。

黃倫說去過廈門,但沒去過那。

“福州好玩么。”

黃倫問。

“福州好冷啊。”

東仔說。

“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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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遺體接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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