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東仔和老表騎着單車從宿捨去上班。
今天早上有點熱鬧，本來幾個人還坐在辦公室里無聊的耍手機。
走來一個婦人，不太有錢，看起來也不太缺那種。
今天值班的依舊是彬哥跟戴維哥。
婦人說話帶着本地口音。
問了許多事情，東仔才知道昨晚戴維哥幾人出去，做的那單老人。
她是過來繳費的，問是否能微信。
戴維哥說需要關注公司的公眾號繳費。
福州有一百八十多個一條龍，他們就是大家印象中在手術室外，或者ICU門外遞名片的。
東仔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太平間是怎麼樣，但這裏的太平間其實不太算是醫院管。
是許多殯葬公司競標，讓合格的經營太平間。
而東仔他們實習的這個公司，能在福州站的住腳，確實服務的各種條件都做的很好。
不收紅包，接體到入殮出殯，由公司專門的洽談經理介紹銷售，還必須是能了解福州許多風俗的。
東仔在培訓時候，總聽他們說，經理需要足夠年紀和足夠了解福州這個地方，才可以任職。
但，可能是東仔看的不夠多，他覺得經理是馬屁拍的可以，足夠會說話。
跟社會上其他行業中介，銷售他們差不多。
年紀大，這樣看起來客戶覺得沉穩
而所謂的風俗，只是在這的人生活習慣和人文思想堆積的行為，什麼入殮手裏抓着生薑和硬幣，摘除屋裏的鬧鐘和對聯。
這些所謂的講究，和東仔生活的南方非常不一樣。
東仔老家那邊農村有許多風俗忌口，可以說是迷信。
而城市裏，這些莫名其妙的做法只是為了做個樣子，做給活人看的。
東仔是這樣覺得的。
“一定要關注你們這個公眾號么？嘖。”
婦人一臉嫌棄的打開手機，掃了下二維碼。
“沒辦法的，這是公司收錢，不是我們收錢，我們公司全是透明公開報價的，我們服務人員不收也不強收紅包的。”
戴維哥再次說了這話，有時經理不在，都是他們幾個入殮師在那洽談。
公司不允許公司人員和消費者之間獲得報酬，你只需要做好客服派下來的單子，結束後上報，讓消費者從公眾號繳費。
這是非常全面的一種做法，杜絕了服務者的暴利收盈，更為消費者考慮吧。
但確實，因為收入不如其他同行，你服務中，做入殮過程中做好做差，都不會太考慮。
只要不給投訴，你做的再好拿的也是一樣的錢。
這樣下來，公司的許多入殮師的工作效率質量是不太高的，像陳哥平哥等等。
只看你良心了。
“我知道你可以會比較忌諱，但沒辦法的，你繳費只能關注公眾號去繳費，你可以交完取消關注，沒什麼的。”
戴維哥一臉頹氣說道，他也理解婦人對這行的嫌棄。
“就一定要關注對吧，哎。”
婦人一臉怨氣不開心，像是我們得罪她了，但我們其實什麼都沒做。
“你說正常人誰會關注這個公眾號，我們只是有這樣事情才會來找你們，我們說句實話，正常人誰會想理這種東西，是不是。”
婦人繳費完離開前，可能覺得前面有失風度，她說下這句離開。
“我們理解。”
戴維哥抿了下嘴道。
等婦人離開。
“我們這行業這麼被人看不起的么。”
東仔問。
“肯定啊，這樣的人大把，老一輩都這樣，年輕的還好說一點，習慣就好。”
戴維哥嘆了道，接著說。
“老子掙不到幾個錢，還要受這樣的叼氣。”
辦公室里四人平靜無聲。
戴維哥那天告訴東仔，他說全福州有一百八十幾個一條龍，但正規的也就三家，他們是其中一家。
而另外一百八十多家一條龍，他們收費都不穩定，有錢的他們會多收點，沒錢的他們會少收點。
東仔聽着，知道戴維哥口中意思他們不正規，但東仔心裏覺得這樣挺好，有點劫富濟貧的味道，反正有錢的又不在意，但沒錢是真的沒辦法。
東仔想起公司的價格，把一個死人從病房接到太平間，這十分鐘不到的路程就要五百八，還沒算其他費用。
壽衣最便宜是兩百八，他們做的入殮最便宜也是一千八百八。
收起思緒的東仔嘆口氣。
可能今天又是無聊的一天了，太平間工作就是等人死，然後接下來，然後送去殯儀館。
東仔跟猴子小賴幾人分開，除了偶爾在群里聊聊外，也就看看他們發的工作日誌能知道他們在幹嘛。
附一那小賴他們上手做了幾單，猴子那簡直了，兩星期一單沒有，他每天能睡到十一二點起床，然後在外面曬太陽。
“我他媽閑的好煩啊。”
東仔看見猴子在群里說這句話，笑起來。
等過一會兒，辦公室里又來了一群人。
但這次不同，他們是來感謝的。
“早知道你們這是太平間，我就不會讓那些一條龍去做了。”
那站在門口的女子憤慨道。
“本來我爸爸走了我們整個家都特別難受，我爸爸出殯那天還被弄成那樣，真是，哎。”
東仔聽着他們講。
得知這女子是公安局的幹部，家裏的這些人身份也不低，她父親去世了，母親身邊的護工一直建議她叫來的一條龍來做。
女子不知道太平間，於是就聽了護工的話，結果做的非常不專業。
“你以為，這很明顯的，現在護工都是等着老人死，跟很多一條龍認識，等老人走了，就跟你們家屬套近乎給他們來生意，她也能圈點錢。”
戴維哥回答道，這些一條龍的同行他太了解了。
“我們那時候就是給她騙了！哎。”
女子嘆了口氣。
“當時這件事，我們是聽我媽媽拿主意，那護工陪在她身邊幾年了，把我媽弄的迷迷糊糊的全聽的她的。”
“我媽是真的全聽她的了，要什麼就給什麼，這護工還說幫忙介紹來一條龍，還找我媽要紅包哦。”
女子看向戴維哥。
“多少？”
戴維哥好奇問。
“我媽給了她三萬三。”
“三萬三？！？！？”
戴維哥直接叫起來。
東仔老表兩人本來坐在那玩手機，聽到這數目都抬頭聽傻了。
“哇，三萬三，你還不如給我們做，都能做我們這最好的了，全部東西都是最好那種。”
彬哥可惜道。
“所以還是要感謝你們，我媽那護工實在沒辦法，趕她走又怕我媽不開心，畢竟她年紀也很大了，不趕走，我媽老迷糊一直給她騙。”
女子嘰嘰歪歪說著，就和其他女生一樣特別能聊。
東仔沒聽下去後面的廢話。
就是這三萬三實在太震驚了，我的媽。
還花了四萬多塊給一條龍，人家做的還不專業，就是不怕死人而已。
難怪人們口中殯葬行業是多麼暴利的行業，這是真的。
很多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員就是利用人們不了解和忌諱殯儀這個規則漏洞，光明正大撈錢。
又給自己帶個帽子，寫個積陰德做好事。
東仔很討厭那套愚孝，就是人死了，要耗費巨大錢財來表示自己孝心。
他覺得人活着時候你不珍惜，死了其實就沒什麼意義了，因為已經沒了。
東仔把這事情告訴了群里其他幾個實習生。
“三萬三？老子都能買GPR250了法克，這錢幹嘛不給我。”
猴子也覺得實在離譜，哪有這麼大的紅包。
老林有次講課，說他以後死了。
墳墓是要有兩棵樹，然後中間立個書，再加個石頭寫着他名字。
東仔當時真的覺得土。
一個人離去，你不舍難過都沒辦法的，那人確實沒了。
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比外人都更加了解這個意思，因為死人真的一動不動，接下來只會腐爛發臭。
所謂的後事，可以說表達你的不舍，或者說是道德壓力。
這是一種，怎麼說，文化吧，現在還在隨着時代不斷改變。
每代人都不一樣，以前人一定要求要土葬，不土葬就是不孝，到現在對火葬的習以為常，到後面樹葬花葬海葬。
殯葬現在會變成綠色殯葬，到後面彩色殯葬。
會改變的，但現在還不會。
當那天聽完這些消息，東仔感到自己在這行業確實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視角。
如果是他沒從事這個行業，估計看到對殯葬感到晦氣的婦人，覺得她這想法沒什麼不妥。
知道這個女子花了四萬塊給父親做後事，也會覺得殯儀這種灰色產業就是暴利。
東仔想着想着，就想到老林說如果有天他死了的安排。
從最便宜後事到規劃自己的墳墓。
東仔想，有天自己沒了。
他不想做什麼入殮，衣服都不用穿。
他媽的那壽衣多難看啊，五千多的登仙壽衣也難看。
直接就燒了，燒了把骨灰倒海里就行。
人活着時候快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