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影月密探
井中伸出的手,屬於老七。作為一個密探,老七並不關心長野這場戰爭的勝敗,對於一個密探來說,這多少是不合格。甚至他在心底有些同情這群叛軍。多年來,隱藏在帝國的陰影里,齷蹉見不得光的事情做過不知凡幾,他卻還殘留一絲良知。執行任務,屠宰未滿周歲嬰兒,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寒冰台出來的人若做不到這一點,還是早點回家賣紅薯算了,可他卻可以在休息的時候,去街邊救濟哪些流浪的孤兒。
長野城外,文昌觀里的玄真觀主是他的上司。玄真說他是自己給自己贖罪,老七沒有反駁,他知道玄真其實與自己一般,要不然放着城裏青樓的老鴇子不做,敲個木魚,與青燈黃卷相伴,何苦來哉?要不然如大哥一般,殺雞宰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豈不痛快?小人群而不同,君主同而不群,他們不是君子,卻和君子一樣有病。他們手上沾染血跡早就罄竹難書。
長野城到底還是陷落了,玄真自然有密報上達天聽,老七不關心這個,他關心的是即將到來的任務,當然也不是任務而是任務後面的獎勵。國難財國難財,帝國有難才有財。他是目送着華雲夫人離開了長野城,消失在濃密的夜色里。華雲夫人知道他的身份,臨別時,將一塊金牌放在他的手心裏,她不求老七能救自己丈夫,雖然那是一個窩囊廢,但活下來總是好的。孩子有爹和沒爹是兩個概念。她只是想,如果有可能,還請老七能給丈夫一些幫助,寒冰台左右不了戰局,偶爾透漏個消息,也許就能改變許多事情。上官清流到底是個無能的混蛋啊,老七心想,往大了說他守不住長野,往小了說他保護不了妻子,可是老七對於他妄圖反攻的決心倒是挺佩服。
他將水桶放開,任憑上面那個笨蛋搖來搖去,水卻一點也沒有灌進去。他看着空水桶上上下下兩次,這不又第三次落了下來。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麼笨的。老七知道,井口的人應該是個上等人,小姐少爺之流。算了,幫他一把,他將水桶沿壓進水面,很快水桶就沉入水下。
柳德在井口手慢腳亂一陣,幾乎都要放棄。錦衣玉食慣了,他那裏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想起陸師爺在他面前比劃過的刀子,心底一陣發涼。無奈的又搖動着繩子,有了,他的心裏一喜忙將水桶提溜了起來。
老七的嘴角一裂,將一包白色的粉末灌進水桶里,安靜的等了起來。
藥粉自然是蒙汗藥,這東西自然是寒冰台密探出門在外的必備品。他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是什麼人,自然不能立即就用無色無味斷腸散。他們不過密探,若非必要,殺人之類下下之選的事情,斷然不會輕易出手。
柳德將水提到井口,先美美的喝了一口。已經一日一夜米水未進,這一番折騰,胃裏火燒燒的。井水下肚,這才好受了一些。他將水提到院中小樓前,腦門上熱汗在臉頰上流了兩條河。兩個人忽然就從陰影里走了出來,他們接過柳德手中水桶,揮手讓他離開。
其中一個看着柳德一步三搖的背影,嘴裏悄聲嘀咕:“這頭肥豬,也不知道大人為什麼要帶着他?一刀砍了乾淨。”另一個年長點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同人不用命,人家是地主家的兒子,一年給上面行的禮就不知道多少,說那些幹什麼。我們還是伺候好老爺為先。”先前開口說話的嘆了一口氣:“地主家的兒子就了不起嗎?MD,有時候我都想去那群叛軍那邊……”年長的士兵四處看了一圈,這才對着他噓了一下:“你的父母妻兒都還在大都,你捨得?”年輕的士兵眼裏的光芒暗淡,提着水上了樓。
老七順着井繩爬到井口,他沒有急着探頭出去,而是從身上摸出一塊石頭扔了出去,靜耳聆聽。石頭子井台上磕碰了一下就蹦到遠處,咔咔咔咔咔咔。聲音消失,再無其他異響,他這才井口鑽了出來。
他在井旁的一棵樹影里藏身,沒一會就見一個胖大的身影從月亮門走了進來。胖子腳步虛誇,老七知道胖子喝了自己下藥的水,他一點都不急,等待他葯勁發作。果然,在他嘴裏默念到八十二時,胖子忽然一頭栽倒,呼呼大睡。真是沒用,老七用自己的葯做過實驗,普通人都是在默念一百之後才會睡去。
老七在他的身上摸了一會,沒有吃的,沒有血精石。“窮鬼!”他順着胖子來時的路默默的趕路。剛走進院子,就看見兩個影子從一座小樓上走下,同樣是腳步空虛。那包蒙汗藥沒有白費!
等這兩個人也倒在地上之後,老七將他們的武器撿起,遠遠的扔在遠處的花叢里,這才認真的看了他們一眼。是長野的守軍衣服,可是不是守軍就兩說。看來這樓上有大魚。
老七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上官清流。原以為這會是叛軍的小頭領。上官清流已經將水碗端在手中。
門吱呀一聲響,老七走了進去,將上官清流手中的水碗奪了過來,將水灑在地上又把水碗放在桌子上。上官清流還記得老七,儘管他知道一個寒冰台的密探並不能改變戰局,但也許會有什麼好消息也說不定。只是他是上位者,雖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但至少,至少給自己焦灼的心一點希望也好。
老七卻讓他失望了,他只是告訴他一些他已經猜到消息。雲桂和鳳棲城的官兵果然在長野陷落之後又動了起來,即將到達長野。他自然也是將這幾日長野城中叛軍的情況告知了這位密探。長野城中現在叛軍的數量大約有五千人,基本人手都拿上了原守軍的制式武器,其中更有兩千人已經換上了城中守軍的鎧甲。
氣氛略微有些壓抑,老七的臉千年冰塊般沒有表情,他忽然站起身:“大人,我這就出城去將這些消息上報,這裏危險,您還是和我一起走吧?”上官清流忽然笑了:“走?走到哪裏去!我在這裏還有一線生機,如果離開,才是萬劫不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老七抬起腳,又放了回來。
“想要我人頭不是叛軍,”上官清流又笑了,“謝謝兄弟,他日我若生還,一定好好去感謝兄弟。”
老七沒有再說什麼,抬腳就向門外走去。只見一個影子閃了一下,老七忽然如鬼魅一般飄了出去,不一會一個圓圓的胖子被他扔了進來。
是陸師爺!
上官清流忙說:“自己人!”老七這才將自己手中的匕首插進靴子裏,然後轉身就要離開。上官清流突然叫住他:“兄弟,我求你一件事!”
老七頭也不會:“說,如果我能辦到的話!”
“我還活着的事情,能不能先替我保密?”
“好!”